《魔鬼围猎计划》没钱好难

20、傻瓜

　　柯林朝着伊萨尔走去。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也不太贴切，但柯林想起了一首小诗。那是他上上次来到人界的时候听到的，一个游吟诗人拨动着七弦琴以欢快的曲调唱起了一段爱情，他说：

　　“我亲爱的；

　　“当你向我走来；

　　“我听见鲜花盛开的声音；

　　“在这黎明未至的时刻；

　　“我的心无所畏惧；

　　“我朝前迈过碍事的荆棘；

　　“我跨越哗啦啦流淌的溪流；

　　“奔跑、起跳，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奔向你；

　　“哎呀！我的裤脚被打湿，我撞到了一棵树上；

　　“被惊醒的小鸟愤怒地啄弄我的头发；

　　“被踩到尾巴的野猪追得我到处乱跑；

　　“我听到你欢快的笑声；

　　“天呐！怎么当爱情来临时，我却像个傻瓜？”

　　当柯林回忆完这首小诗，他也走到了伊萨尔旁边，没什么荆棘和溪流，也没有什么小鸟和野猪，这条路线上虽说有点障碍物，但也就让他多花了几分钟走过来；他看着伊萨尔，心情愉快地想，啊，我亲爱的伊萨尔——

　　“你好，”柯林说，“我叫柯林。”他露出一个笑容，“真高兴见到你——我迷路了。”

　　他说话的时候再观察了一下伊萨尔，发现他们俩差不多高，柯林要稍微高一点儿；柯林现在这躯壳大概是十六七岁的状态，伊萨尔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都怪诺欧斯，要不是它耽误了他时间，说不定他能在伊萨尔更小的时候碰到他，他小时候肯定比这会儿还要可爱，是胖乎乎的一小只伊萨尔——

　　不过现在也不错，他们俩的外表看上去年纪相仿，正适合做个朋友什么的——伊萨尔资质优秀、前途无量，但似乎没啥朋友，这可不利于他的健康成长，是时候送给他一份真挚、美好的友情啦！

　　柯林轻松地决定好了接下来该干啥，这期间——也就不到一秒的时间吧——伊萨尔一直看着柯林没开口，他看上去是明显地怔了一下——特别是在柯林朝他笑的时候——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

　　“我是伊萨尔。”他说，“你好。”

　　哇，他真有礼貌。柯林想，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类！

　　“——所以这地方是哪儿？”柯林主动起了个话题，不过这事儿确实值得关心，“我昨晚上追着一只小猫咪到了这地方，接着才发现我从没到过这儿，要不是遇见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不过虽然这么问，柯林其实有点儿猜想了——刚才男孩们的谈话中提起了一位侯爵，无论什么时候这爵位都不至于随处可见，唯一的问题是柯林不确定这里是哪个王国的首都，从这地方的树木生长和气候状态来看凯尔伦和奥斯维利亚都有可能，再仔细想想的话，从细微的说话口音区别来看柯林更倾向于凯尔伦，这王国的首都叫什么来着？似乎是维多利亚……

　　但出乎意料的是，伊萨尔没说出这个答案。

　　事实上，他只是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他幅度很轻微地抬了下头，是注意到了柯林话里的某个细节的样子，他看着柯林——这让柯林都有点怀疑起自己来了，这话有什么露马脚的地方吗，不会吧——

　　难道维多利亚这地方没有可爱的小猫咪吗？柯林想。

　　“你饿吗？”伊萨尔问。

　　“……？”柯林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这事儿对他来说堪称罕见，但是确实他没弄明白——啊，他知道了。

　　伊萨尔在担心我从昨天到现在没吃东西？柯林想，不是吧？但是，似乎真是这个答案？

　　柯林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感觉。

　　难以形容，介于“我家的伊萨尔真是善良体贴”与“真有趣”之间，你瞧，柯林是个魔鬼，他有想做的事，他刚才表示他非常喜欢伊萨尔，但他并不真的将人类“看”在眼里——这其实是几百年前人界对魔鬼们宣战的一个理由，这理由甚至受到了所有魔鬼的一致认可。

　　“魔鬼与人类完全是两个物种，”当时的人类向他们的同胞们说，“魔鬼并不真正理解人类的情感与需求，不要沉湎于那虚假的善意；在他们眼中，我们犹如蚂蚁与沙砾。”

　　所有的魔鬼都完全赞同这一苛刻的评价，毕竟事实如此，魔鬼愿意满足人类的愿望，魔鬼愿意为人类做点什么，但也就仅限于此了，魔鬼毕竟不会真的把自己代入人类——都说了是两个物种嘛。不过魔鬼们对此也有一点抱怨，就连魔鬼彼此之间都没啥特别的牵绊，人类干嘛非得计较这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乎呢。

　　关于这一点，当时的人类代表是这么回答提问的那个魔鬼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毫无预兆地动手毁灭了那魔鬼的躯壳——明明他们之前关系还挺好来着——他冷冷地说：“……多么傲慢啊。”

　　——顺带一提，此人之后成为了光明教会的当代教皇，并且堪称这么多年以来历代最强的教皇。

　　但这些事儿和现在的情况没啥关系，总之，上述内容主要是为了说明作为一名魔鬼，柯林理所当然地也有着这个“坏毛病”，当然啦，伊萨尔对柯林是特别的，他也真的喜欢伊萨尔；可如果他遇见的不是伊萨尔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人类总是相似的呀，在人界，在过去、现在、将来，有那么多的人类……

　　但事情在这一刻开始有点变化了。

　　伊萨尔是柯林理想中的幼崽，他对柯林来说是特别的，但是——他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呢？

　　这不在柯林的任何一个预料之中，一个惊喜，非常有趣；柯林选中了伊萨尔，伊萨尔给了一个超出“伊萨尔”的答案。

　　柯林蓝黑色的瞳色无声地加深了，他愉悦地想，啊，这不正是养育人类幼崽的乐趣所在吗？

　　他朝伊萨尔露出一个微笑，后者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在这瞬息之间发生的事。

　　“是的。”柯林说，“我是有点饿。”

　　他有一点期待，想看看伊萨尔会有点什么反应，后者还真没让他失望——他掏出来几块杏仁小圆饼，用一方手帕包得整齐、干净；但他这副沉默寡言又安静的模样可真让人想不到他会随身带着这种小甜点——伊萨尔喜欢吃甜的东西吗？

　　伊萨尔把小圆饼递给柯林，接着终于开始回答柯林之前的那个问题。

　　“这里就在维多利亚城外，”伊萨尔说，“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回去。”他示意柯林吃掉小圆饼，接着说，“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找我的同伴。”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林子里传来其他男孩的声音，似乎他们已经缓过来了；伊萨尔朝那方向走过去，简短地说了几句他得先送一位迷路的旅人离开，接着没管其他人的反应就走了回来。

　　这时候柯林已经吃了三块小圆饼——虽然他一点儿都不饿，但说实话这甜点味道挺不错——他把剩下的小圆饼和手帕还给伊萨尔，伊萨尔摇了摇头。

　　“你吃吧。”伊萨尔说，“我不喜欢甜食。”接着他朝柯林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柯林跟上他，接着刚才那个话题问：“那你为什么随身带着它们？”

　　——柯林保证，这就是一个漫不经心的问话，闲聊就是这样的，找一点不大不小的事好奇，然后得到一个诸如“我口是心非”“别人硬塞给我的”之类的答案，但他没想到伊萨尔这一回的应答仍然并不寻常。

　　伊萨尔微微侧头看向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瞳带着点儿笑意，他的发丝被调皮的风吹得有些凌乱，但他的神情生动，非常可爱。他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这是一个秘密。”他看着柯林的眼睛，说。

　　——但这一次柯林已经有所准备了，所以他这会儿马上做出了反应。

　　“是吗？”柯林轻声说，“那么需要我发个誓保密吗？”他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向小饼干发誓之类的？”

　　伊萨尔笑了一下，然后他摇了摇头，仍然是个拒绝的意思；可这更让人好奇了，杏仁小圆饼和秘密能有什么关系？一些深刻的阴谋诡计或者爱恨情仇？它只是一块小饼干，干嘛对它做这么残酷的事儿？

　　但伊萨尔确确实实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他甚至生硬地换了个话题，说：“你昨天追的那只猫咪长什么样？”

　　是一只长得和你一样的、喜欢卖关子的小坏猫咪啦。

　　“是一只黑色的长毛猫咪。”柯林说，“他有着蓝色的眼睛，可爱极了。”

　　伊萨尔点了点头，说：“我会帮你找一找的。”

　　他说话的样子非常认真，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刚刚那开玩笑时的样子，并且真是让人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发觉这猫的特征和他自己挺像的。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这片林子的边缘，伊萨尔停住了脚步，柯林说：“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伊萨尔摇头，说：“我还得等我的同伴。”

　　好吧，这事儿早有预兆，没什么值得特别失望的，接下来回城的路线也挺明确，柯林一个人也行，不至于再迷路。但这会儿就和伊萨尔分别真是令人不舍；虽然柯林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我是最近才到首都谋生，”柯林说，“要是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们交个朋友吧？”他说着自己先笑起来，说，“这事儿总不是个秘密吧？”

　　“当然不是。”伊萨尔这样说道，“你可以到最西边的那个教堂找我；到时候我或许可以告诉你那个秘密。”

　　他说起最后一句话时，眼里又带了些微的笑意。但这笑容没持续多久，他们俩身后的林子里传来熟悉的惨叫声——不知道是谁，但那绝对是那些男孩们的其中、不，好几个发出了惨叫，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听起来除了被吓得够呛之外，他们似乎精神气儿挺足的。

　　伊萨尔朝柯林点了点头，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毫不犹豫地冲了回去，柯林则是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接着转身朝王都走去。

　　那具尸体被发现啦。柯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