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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得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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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又是一片浓密的树林,如同那日的红枫林。但这应是大晋的国土了,四周静谧得只闻虫鸣,烈烈的风将阿九身前的火堆掀起无数摇曳的火星。
那日才从谢玄那边逃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阿九又被一群黑衣暗卫抓住了。不过这伙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白天黑夜都带着她不停赶路,中间阿九无数次撒泼耍滑想逃走,始终没能成功。看这方向,估摸这是去上京的,那这伙人很大可能就是三皇子派来的人。
阿九欲哭无泪,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留在谢玄身边,到时跟凝霜使个眼色,凭她们多年来手帕交的默契,想来她也必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阿九被绑在一棵树旁,手脚都缚得紧紧的,身上揣的独门秘药也被搜刮得一干二净,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夜色愈发浓重,守着她得黑衣暗卫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轮换一次。
阿九无语凝噎,她之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得弱女子而已,大可不必这副如临大敌得模样,害她一点逃跑得机会都找不到。
不过这几日没日没夜赶路,阿九也累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逃命得妙招,尽管手脚被粗粝得绳子磨得生疼,依旧抵不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得睡意,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阿九感觉道身旁的气息不对,一直很有规律的林间虫鸣不知何时也杂乱无章起来,像是被不知名的夜闯之客惊扰了一般。
她警觉地睁开眼,陡然对上一双无波深潭似的眼眸,眸子的主人好似这样凝视她许久了,见她毫无预兆的睁眼,还有些许忪怔与僵硬。
阿九可顾不上细想那么多,望着眼前一身肃杀黑衣,冷列如刀的男子,可怜巴巴的求救。“将军,您快救救小的!”
“你倒是睡得舒服。”谢玄上下打量她。
“没有的事,这绳子磨得小的可疼了!”阿九继续可怜巴巴。
谢玄没有动作,他一路寻过来,凭着心口那股莫名得怒气,可终于找到她时,却不知该如何做。好似看着她被绑在树下,他就无法再发怒了。
“不逃了?”谢玄冷道。
阿九点头如小鸡啄米,就差对天指誓了,“不了不了,是小的一时糊涂,将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
谢玄下意识皱眉,明明是一介女子,怎的老是一口一句“小的”自称,“你不是我属下,称‘我’。”
阿九迷惑地眨了眨眼,反应老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点头应是。
谢玄这才利落解开绑她手脚的粗绳,阿九皮肤细嫩,连着几日被缚,手腕已经磨出几道很深的红痕,在雪白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谢玄看了两眼,轻脒起双眼。
阿九手脚已经麻了许久,此时倒不觉得多疼,方才喊疼多半也是为了勾起谢小将军仅剩的同情心。她撑着树干起身,见四周倒了一地的黑衣暗卫,不由松了口气,难怪谢玄方才不慌不忙的样子。
“将军,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阿九道。
谢玄点头,耳畔却传来啸急的风声,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阿九见这模样只在心里捶胸顿足,高呼倒霉。她游走江湖的气运着实太差了点,遇到事情没有一次是能逃掉的。
只见浓雾般墨色的树林中又窜出来一队黑衣暗卫,将谢玄阿九团团围住。
这群黑衣暗卫跟倒在地上的那群衣着、武器都是一模一样的,应是前来接应他们的,结果恰好碰见阿九将被救走。
“留下这女子,饶你不死。”一黑衣暗卫举刀对着谢玄。
谢玄低头又看了一眼阿九的手腕,只是已经缩进袖子里了。他缓缓拔出飞云剑,声音毫无温度,“本也未想放过你们。”
又是一番刀光剑影,在明亮的月色下,像翩翩翻飞的银蝶,在林中舞动。
谢玄旋身一剑劈在一人肩头,狠狠往下拉,那人痛呼一声跪倒在地,肩头血流如注,肩上那片衣裳也被飞云剑劈得粉碎,鲜血淋漓的肩头,露出一个狰狞的虎头纹身。
谢玄双目猛然一颤,飞身上前一脚踩在那人胸口,定睛细看,这个纹身,每一个线条都死死刻在他脑海里。他见过,这个纹身在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抓破追杀他那人的衣服,也出现过这样一个虎头纹身。
当年,不到十岁的谢玄跟随父母前往徐州上任。被一群黑衣人追杀。当夜大雨滂沱,护着他们的一众丫鬟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终于他们跑到了一个破败的山神庙。只剩他与父亲母亲三人,父亲一介文官,平日里只知舞文弄墨,可面对那些人却无惧色,只是拼尽全力抵挡。
最终父亲被乱剑砍倒在地,望向他和母亲的目光充满哀伤,眼睛没有闭上,气息却断了。
母亲把他护在怀里,不断向那群人求饶,求他们放过孩子。可是依旧被一剑穿心。
“玄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母亲用沾满自己鲜血的双手捧住他的脸,眼神无比坚定,又很快衰败下去······
“说,谁派你来的?”谢玄狠狠一剑剁进脚下踩着的人另一个肩头,双目猩红。
脚下的人痛呼却只字不说。
谢玄冷笑这点头,“不说,总有一个要说。”说罢一剑挥去,温热的血溅了满脸,他丝毫不管,转身飞扑进一群黑衣暗卫里,状若疯狂,开始虐杀。
阿九唇抿得泛白,这群人显然也跟谢玄有瓜葛。她从未见过谢玄虐杀别人,哪怕是调戏他得地痞无赖,他也是一刀毙命。难不成这群人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身为医者,阿九不忍看胳膊、脑袋乱飞的场面,正欲闭上眼睛,却见谢玄遭人偷袭,肩头被划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谢玄被巨大的剑力掀的退出乱战人群,他单膝跪地,右手撑着飞云剑,墨色发丝有些许凌乱,有几缕粘在溅满血的脸庞,像是从地狱归来的谪仙。
“将军!”阿九冲过去,扶住他。
此时还剩五人,谢玄将腰间烟筒塞给阿九,蹭掉唇边自己溢出的鲜血,又飞身跟那几人战作一团。
阿九紧紧握住烟筒,顾不得其他,退到一边拔出底端的白线,一颗烟弹自筒中飞射而出,在半空中绽出一大朵灿烂的火花,转瞬即逝。
阿九知道这是“信号弹”,但也不仅仅是自己人能看见的,所以他们的处境依旧非常危险。她着急看向谢玄,要不是她的“秘药”被搜走了,此时还能帮得上忙。
谢玄此时已杀到只剩最后一人,他将剑抵住那人喉咙,“你主子是谁?”
“无可奉告。”那人说完,瞳孔就开始涣散。
竟然无需咬舌服毒就能轻易自尽!谢玄力竭,垂下飞云剑,向后倒下去。他一定会查出到底是谁害了他父亲母亲,一定!
阿九跑过来扶起谢玄,拉过他手腕开始把脉。
谢玄抬眼望了她一眼,撑着剑自己站了起来,道:“躲起来。”
阿九连连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躲起来,等援军。
可是偌大的树林却不像是能躲过搜查的地方,阿九扶着重伤的谢玄蹒跚而行。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再给他止住不停往下流的血,这么久都止不住血,那群人的刀上应是有毒。
“将军,您撑住,前面就有个山洞。”阿九撑着谢玄,费力道。
谢玄恍恍惚惚,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不停在他耳旁说着什么,让他撑住?他并没有撑不住,只是太累了,想睡一会儿。又被那道声音烦得不行,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泫然欲泣的姑娘。
记忆豁然涌进脑海,是了,他是来抓那个狡猾、爱耍花招、来路不明的阿九的。
可是她的手,很温暖,像记忆中,母亲捧住他的脸的那双手。
不由自主,谢玄伸手握住那只手其中一根纤细的手指,艰难开口:“别吵。”
至此,耳旁一切归于寂静无声,眼前模糊的光影消散,谢玄陷入无尽黑暗里,唯有那一丝手中攥紧的温暖,源源不断地安抚着他。
“将军!将军!”
“喂?”
“谢玄?”阿九看着眼前握着她食指晕过去的人,欲哭无泪、这谢玄可不是什么单薄病弱的少年郎,她怎么搬得动他?
望了望离他们至少还有一段距离的山洞,阿九咬咬牙,俯身箍紧谢玄的腰,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半拖半抱,向那个山洞挪去。
也不是没想过继续逃走,可谢玄怎么说也是因她受的伤,更何况她还是医者,阿九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撒落在忙前忙后的女子身上,将她脸庞的汗珠照得更加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