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87、番外一

　　凌盛二十一岁那年冬至，宫宴上他被簇拥着多喝了几杯醉了酒，被皇后留在宫里夜宿。齐州渊躺在卧房的床榻上睁眼到半夜，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翌日清晨还未等到凌盛回府，便等到了太子与太子妃不日大婚的消息，一时间皇城上下都传遍了佳话美谈，太子殿下与未来太子妃定亲多日，二人从未谋面，不巧在宫宴上相遇，一眼万年，当即就想娶太子妃过门。
　　齐州渊却一点也不慌，反而心底更轻松了几分，流言传得这样快定是有人刻意散播。
　　他在等凌盛亲口跟他说出事情的原委，他知道凌盛迟早会娶太子妃。
　　但他不在乎，他知道太子对他的情意不假，不会随意许诺别人。
　　过了整整九日，凌盛才回到自己府中。
　　齐州渊什么也没询问，见到神色黯淡的凌盛，只默默跟着他回了房间才开口道：“怎的去了这么久？人都瘦了一圈了……”
　　凌盛不答话，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神看着齐州渊。
　　“三殿下说你被皇后娘娘扣在了宫里，我没法将你带出来，是哥的不是。”这是齐州渊第一次真正低下头给他道歉。
　　凌盛瞬间便红了眼眶，转身紧紧搂住齐州渊的颈，将面埋进他的怀里：“圣旨说的是真的……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没见过那姑娘，更没对他有过什么一见倾心……你能不能……不要走……求、求你了……”
　　齐州渊：“我没怪你，我也不走，我早就猜到你是被皇后娘娘摆了一道，想来是你醒来后不肯接受她的安排，便索性将你软禁在宫里，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将你放出来的。”
　　凌盛还是不肯放开他：“这几日我每天都在怕你会走，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留住你……我怕你恨我，又怕你不恨我……”
　　齐州渊心里一惊，伸手抚上他的脊背：“我不会走，你不让我走，我不会离开……刚接到旨意时确实是怨过你，心底也同你置了不少气，想着你赶紧同我回来解释清楚我就不怨你了，可你这么多日都不回来，宫里还说你病了，得好好调养……气了几日便舍不得再同你生气了，一心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在见到你……”
　　“但是……”齐州渊犹豫了很久才蓄足力气说下去，“但是那姑娘，殿下还是得娶，如今殿下拒绝她便是真的绝了那姑娘的后路了……所以……”
　　凌盛放开他片刻，泪眼婆娑地看着齐州渊，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越大越发爱哭了，以前不是挺要强一人吗？莫不是这几年让我给宠坏了？”
　　凌盛用用袖子擦了一把呼之欲出的眼泪，怒道：“去你的！给孤住嘴！”

　　凌盛二十四岁时的小年宫宴上再次被皇后暗算。
　　凌盛醒来时看见自己与太子妃衣不蔽体的躺在一张床上，顿时怒气便上来了，只是这次他不曾再找皇后理论，直接出了宫。
　　凌宴前夜便回了太子府里，将宴会上的种种悉数告知了齐州渊。
　　齐州渊忍者满腔愤怒驱车前往宫门口想将人抢回来，走到宫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他坐在车上等了整整一夜，心心念念地想了一整夜。
　　夜色冰凉的笼罩在他的周身，他却浑然感觉不到。
　　翌日清晨凌盛出来时一眼便看见了齐州渊，他神色微动远远瞧着他，朝着他慢慢走过来，在齐州渊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连好几天，凌盛都躲着齐州渊。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齐州渊，就连偶尔看到那人的背影都会愧疚到揪心。
　　或许从三年前那场流言蜚语开始，他便已经辜负了那人，一时间竟恍惚觉得这几年那些隐秘的情愫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些美好的画面是不是都是自己偷来的……
　　凌盛只觉得开始头疼……
　　他躺在榻上，一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他清楚的知道是齐州渊悄悄来看他了。
　　那熟悉的暖意重新回来皮肤上，他舍不得睁开眼，生怕打破现在这种微妙的美好。
　　“醒了便睁眼吧。”齐州渊声音里带着倦意开口道：“……我不曾怪过你。”
　　凌盛轻轻睁眼盯着他，“……你应该怪我的，或许你应该恨我。”
　　“我知道你的难处，六年前我便知道会有今日了。”
　　凌盛眼角的湿意被拂去。
　　一颗心仿佛放在油锅里来回滚了好几遍，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紧紧发疼。
　　“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齐州渊额角一跳，他们也算半个竹马之交，对彼此的想法都太清楚了，但他却从未真的对他失望过，只是觉得可能是当年那晚的那一拜没有去院子里对着天地虔诚的叩拜，所以上天才会想尽办法离间他们。
　　他睁开眼郑重地回应他的目光：“不曾，从未。”
　　从未对你失望过，只是怨恨良辰美景不能够长久。
　　齐州渊越是这样说，凌盛便越是对自己失望……
　　他想要的总是抓不住，他不想要的却总是必须要他来承受着，这样的空虚感充斥着这二十多年，让他上不去更下不来，硬生生地卡在虚无里。
　　他自己明白卡在形形色色的人中间那种感觉有多煎熬，所以他不想让齐州渊也面临到这种境地。
　　可是他好像越搞越杂。
　　还一次次被自己母亲摆了一道又一道。
　　凌盛撑着坐起身来与他的目光齐平，“现在几时了？”
　　齐州渊：“戌时刚过，起来喝点水再休息。”
　　凌盛摇摇头，“陪我躺会儿好吗？”
　　齐州渊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他递了杯茶，看着他喝完才陪着他躺下。

　　一个多月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还是来了。
　　太子妃有了身孕。
　　凌盛听到消息当时只觉得好笑。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那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整整一日未出书房。
　　夜里，他回到房间时齐州渊已经在等他了。
　　那人鸦色的墨发散了一床榻，就那样带着笑意的看着他。
　　凌盛突然就想跟着他一起走，不管去何处，天大地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那人薄唇轻启：“过来。”
　　凌盛脚上仿佛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眼前模糊一片的湿意再也抑制不住。
　　齐州渊见他这个样子又无奈又好笑，只得起身去牵他的手，将人抱进浴桶里伺候他沐浴，“你还记得你曾说想要一个专门收集讯息的司属吗？这几年我弄的有了个雏形，大抵是个暗卫组织，这个组织就叫“隐枭”吧，专供给你一人差遣，分了内阁和外阁两大部分，内阁是给你养的暗卫，以后你有什么不方便去做的事情，可以直接吩咐暗卫去做；外阁则是你说的那种专人收集存放卷宗的地方，不过外阁的人也是你的眼睛，他们会替你在暗处盯着一切。”
　　凌盛听着他的话不出声，也不再看他，只是空洞地盯着一处，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不过这个组织暂时只存在皇城里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明日准备去一趟江南，去霖州，以霖州为中心再织一张严密的网，刑部也已经让你的人重新换上去了，殿下不必担心。”
　　这人明明是在说，我们分开吧。却能说的这么平静。
　　凌盛闻言突然转过山来死死地捏住他的手腕，却发现却没有任何理由挽留他。
　　自己原本不就是如此想的吗？现在又何必故作情深呢？
　　可是多年来的默契十足让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凌盛想了整整一天，却只能让他远走这一条路可走，若是强留他在自己身边，日日看着府里多出来的两个人，让他也卡在那虚无的缝隙里，后半生都要忍受这样的屈辱，那他宁愿现在就赶他走，让他远远的离开皇城，就算他怨恨自己那也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而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走到如今这地步全是自己的错。
　　只是这话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事到如今那人都在为了自己而考虑。
　　可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该有多心痛啊……
　　凌盛不想让他接着说下去，揽着他的脖子径直吻了上去……
　　那晚的红烛太不经挑，终究没能续灯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年轻的时候是个混球，而且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可是后来有些事情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