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88、番外二

　　番外二

　　七岁的小皇帝凌然松开凌云的手，独自登上那宝座，肃穆而又悠长的钟鸣久久回响。
　　凌然远远地瞧见自己的叔叔跪在天地间朝他淡淡地一笑。
　　那一刻，凌然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肩上到底背负着什么，也明白了叔叔常说的那一句“天地有法”说的是什么意思。
　　凌然每日越发用功了，每日孜孜不倦地跟着皇叔学习如何张弛有度的将治国之道付诸实践。
　　他小时候曾问过皇叔，为何天下必须有人来治理？
　　那时候，他记得皇叔对他说，“这世上有很多天灾人祸是我们无法躲避过去的，但是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面对这些，世上人这么多总要有一个贤德之人站出来替所有人担下这一切，这样才能让更多人活的更好。但是也总会有自私自利之人想要当这个站出来的人，但若是真的如此那天下之会变得更糟，所以才需要你来成为这个人。”
　　那时候凌然只觉得有些道理。皇叔讲的通俗易懂他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理解的只是肤浅的表面。
　　到了凌云该回府的时间，凌然照例起身准备送走自己的老师，却被凌云拦住：“然儿如今是皇帝了，外人面前叔叔都该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陛下”的，哪有还让陛下送臣子出门的道理？”
　　凌然眸子黯淡了一下，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下了，“齐大人今日怎么没来殿外接您？”
　　凌云笑了一下道：“然儿如今是皇帝了，未经传召的臣子是不能随意出入您的宫殿的。”
　　“那日后让他在思源宫的偏殿等您。”小皇帝低低出声：“皇叔您看这样可好？”
　　“那就多谢陛下抬爱。”凌云恭敬地谢了恩，又嘱咐道：“不可用功太晚，晚膳要好好吃，不可挑食。”
　　“我……朕知道了……皇叔也是。”
　　凌云一路走到宫门口就看见自己的私人车夫坐在车架上等着自己，他稍稍加快了步子上前去，“等多久了？”
　　“没多久。”齐无殷回答，“封兄弟他俩带着囡囡和小公子来了，说是提前一日给你庆生，我哥在府里招待他们呢。”
　　凌云忙了半日此时正是神思倦怠，“囡囡那丫头你可好好管管吧，我都要凶不住她了……这个年纪就无法无天，半点也不像封家养出来的姑娘。”
　　“这不是挺好的？”齐无殷道：“反正他们家读书人多的不缺咱闺女一个，囡囡跟着青衣学学武艺不是也挺好的吗？”
　　凌云要被这人的发言气背过气去：“你都不为囡囡将来考虑考虑吗？若是学了一身好武艺，将来可如何说亲，难道真要仗着家世强买强卖吗？你没见自祁愁得都想给囡囡请宫中的教习嬷嬷了吗？”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今日回去我就同咱闺女好好分说分说。”齐无殷好声好气地哄到：“再说了，小太子不是挺喜欢这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嘛……之前被他打了还那么袒护小丫头，不对，现在是陛下了，不行的话你就跟太后说上一说，让小皇帝日后娶了咱闺女不就好了，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凌云觉得自己可能是奏章批的太多了，似乎真的开始头疼了，“皇帝的婚姻大事自有太后做主，哪有我插嘴的份，况且自祁和昭婉就未曾动过这个念头，你乱点什么鸳鸯谱……”
　　“好好好，是我言错，你今日比平日里累得多，先靠着休息会儿，马上就回家了。”

　　王府从立府以来从未如此热闹过，各个院子里都住了人，除了远在江南大营的则垣以外，众人都聚齐了。
　　闻齐搬到了季沧浪的院子里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整日赖在他房间里读书练字逗白隼。
　　如今他在封家家学里念书，虽然学问上毫无长进，但勉强混了个知书明礼，诸多文章课业都得靠着季沧浪私下里帮忙和指点才能蒙混过关。
　　青衣生了个小闺女还未出月子，则延留在府里一边教季沧浪剑术一边照顾青衣，见到囡囡来了府里更是心中欢喜，带着囡囡便去了小院子里逗青衣开心。
　　等到江枫回来后，众人才一道用了饭。
　　凌云起身送走了封家四位，慢悠悠地回了东院。
　　齐无殷披着月色站在门口等候多时，轻轻一笑：“我还等着你写今日的情书呢。”
　　凌云抬眼望了下空中的还未全圆的弦月，活动了下手臂，大步流星地走进屋。
　　事毕，凌云趴在他胸膛上轻轻喘气，微热的呼吸尽数打在他皮肤上，齐无殷忍住再来一次地冲动，道：“明日中秋，又是你生辰，宫宴回来之后你可有何打算？”
　　“没有……”凌云现在脑子不太清明，什么都不愿意思考，“……都随你。”
　　齐无殷特别爱在这种时候故意费尽心机拿到一些不痛不痒的允诺，心里总是美滋滋的不像话，“行，那可说好了都听我的。”
　　·
　　凌云现在身份与往日不同，诸多事宜都得他来操心，虽然齐无殷也私下里会帮他顺带处理一些琐事，但这种场面上的事情他最多只能充当一名贴身护卫守在殿外。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抢了季沧浪的活儿，总能好过此刻站在殿外吹冷风。
　　虽然他可以去偏殿休息，但是那样就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凌云和小皇帝的安危了。
　　这一年多时间，宫里宫外被先帝整合的井井有条，所有事情都有严密的章程，更有各处隐枭的人牢牢盯着，很难会出什么乱子。
　　但这并不代表着潜藏在暗处的居心悱恻之人都没了野心，齐无殷更得留一百零一个心眼盯着那些看似安分实则一点也不省油的那些灯。
　　最起码在小皇帝独当一面之前不能出任何大乱子，不然凌云整日都要为了些琐事忧心。
　　他巡视了一眼宫殿内外的情况，与带着护卫队巡逻的江枫交换了下眼神，示意一切正常后又像块木头似地重新站在殿外。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齐无殷松了口气看着殿内还在吩咐下人的凌云，心中暖意洋溢到了脸上。
　　他穿过层层桌案对上了他的眼神弯着眼眸笑了，一下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耳语：“偏殿等你。”继而越过他与季沧浪道：“这几日别回去了，守好宫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注意陛下的安全。”
　　季沧浪点头，“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后面的事。”
　　“嗯，去吧。”齐无殷道。
　　齐无殷办完了正事就坐在偏殿的椅子上等凌云，等了半天没等来正主反而等来了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
　　齐无殷赶紧起身迎接，生怕有什么怠慢之处让太后不高兴了就给凌云出些坏点子整治自己。
　　“姑姑有何要事要吩咐在下吗？”齐无殷看着她疑惑地问。
　　“摄政王还在与陛下说话，所以太后托奴婢给大人送点东西。”
　　她从身后丫头手里接过食盒，“这是太后娘娘宫里自己做的月饼，让你先替王爷收下；另外今日也是王爷的生辰，这枚暖玉冬日里生热，这以后的天气便越来越凉了，王爷向来身体弱，太后娘娘让奴婢将这枚暖玉作为生辰礼赠与王爷，让王爷冬日里用上，东西虽小但聊胜于无，就当是个小玩意儿拿在手里玩玩儿也是好的。”
　　齐无殷受宠若惊地接下，“按理说该我去拜见太后的，还麻烦姑姑您跑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宫人微微躬身一笑：“娘娘还说，辛苦王爷和您帮衬陛下，想必您二位今日还有其他要事，就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宫里的事情娘娘会用心盯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那还请姑姑替我谢过太后，今日时辰稍有些晚了，我们就不去打扰太后休息了，等改日我与王爷亲自前去谢恩。”
　　“大人客气了，您贵人事忙，奴婢便不打扰大人这就先行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了。”
　　齐无殷识趣的将人送到门口方才折回。
　　他将送来的礼收整一番，刚好等到凌云进门，连忙问道：“忙完了？”
　　“嗯。回府吧。”
　　“先不回去，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你这是要给我惊喜吗？”
　　“是，也不是。”
　　他早早贿赂好守城的将领，换上快马带着人趁着夜色出了城，策马前往了既望山。
　　凌云看着眼前的山道疑惑地问：“这是……要进山里吗？”
　　“算是。”齐无殷在他耳边回答，“先闭眼靠在我怀里休息会儿，就快到了。”
　　不消片刻，二人已经到了山顶，蝉翼的月光沐在肩头。
　　“好了，到了。”齐无殷轻声道：“睁开眼。”
　　凌云靠着他的胸膛，闻言睁眼看着眼前的夜月。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又仿佛和以前的所有时候都有所不同。
　　他只看见眼前鱼龙花灯缓缓从四方城里升起，好似点点星火，又好似满天星斗。
　　心跳凝滞惊讶了须臾，“这是……”
　　“本想给你万家灯火，可是有点难，所以便送你这场华灯千盏。”
　　凌云身后抵着他的胸膛看着眼前的千灯华光。
　　天大地大，俗世也就是这样了。
　　齐无殷将凌云牵下马，从马饰里拿出一盏明灯小心翼翼地点燃，“其实，那边只有九百九十九盏，最后一盏在我这里。”
　　月上闲云懒懒，他站在月华里，就那样入了画。
　　“凌云，别看灯，看我。”

作者有话说

　　天大地大，俗世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