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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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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无殷身上带着伤,却总是不得妥善处理,小口子还好,只是留下一道猩红的印子,但那些稍深一些能见骨的伤口便没这么好了,好多伤口化了脓,汗珠浸到伤口是疼的他面色发白。
则延这几日一直在同高山岑联络手底下能用的人。
虽然皇帝想让隐枭换主,但隐枭做事只认有实力者,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季沧浪。如此一来江南与岭州的诸多暗卫还是听从自己的。
等切断了皇帝的情报网,再将他提拔的有能力者杀之,这计策也就成了。
奔走了三五日终于筹谋的差不多了,只等届时北上联合皇城的余下势力一同施压,凌竹就算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千秋大业,也不得不放了凌云。
如此一来,自己便能光明正大的将人接回来。
齐无殷换上干净的纱布,额间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今年江南的天气格外的热,不如往年。
好在今年暖和的早,河之洲里的莲蓬与荷花开的漂亮,莲子也颗颗饱满。
凌云肯定会喜欢。
他温和了眉眼,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
则延从外面敲门,“何时动身?”
齐无殷利落地打上最后一个结,半截纱布咬在嘴里,“现在!”
他切断了皇帝与四境的联系,此番虽为负隅顽抗,但胜券在握。
他擦干净弩重新卡在手臂上,眉目冷冽眼神带着垂死的疏离感。
他慢慢地关上了门,他看了一眼窗井边的软榻,又看了看院子正中心那处不复存在的红梅,此处已经重更新种上了一颗百年银杏,青绿的双叶在风里被吹地婆娑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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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一路上都很笃定他一定在那里。
他上山的时候跑地太急,踩到了石子被绊了一下,手掌擦破一大块皮,慢慢渗出血珠来。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不敢停下。
他怕再晚一秒自己便会一只与他错过。
少年相识起,便让他多等了四年。
眼下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对那人表明过自己的一腔热忱。
他现在只想赶紧见到心中所想之人,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他抬眼看见那扇门开着,心中甚是欢喜。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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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无殷将目光从那颗银杏树上收回来,便看见一人扶着门框微微喘气,正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看着那人眼眶慢慢变红,自己的意识突然从六合回到五内。
他什么也顾不得想,赶紧上前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他想,他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位谪仙般的人跳下凡尘里来寻他啊……
则延颇有眼力劲儿地出去了,还帮他们关好了院门。
齐无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将他揽到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抚上他的后背,一边亲吻他的额角,熟悉的气味笼罩在他的鼻尖,竟让他忘记了这还是人世间。
“我……我、我喜欢你,心悦与你。”凌云抬头对上他酸涩的眼眶,怔怔地望着他道。
齐无殷轻轻吻了一下他琥珀色的眼睛,“嗯,我知道。”
不等凌云在说什么,齐无殷直接将他横抱在怀里,把人放在窗井的软榻上,“外边日头大,别晒着了。”
凌云用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才发觉到手中的疼痛,衣料与皮肉的摩擦让他疼的下意识“嘶”了一声。
齐无殷立刻拉过他的手掌,蹙紧了眉道:“怎的摔得这样重,皮肉里都嵌进去泥沙了……”
“刚刚上山的时候太急了,不小心摔的……”凌云心虚地小声回答道。
齐无殷最是拿他这副样子无可奈何,“跟我去屋里,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下午去医馆那边拿上好的白玉膏,不然你这么大一片怕是会留印子……”
凌云乖乖地任由他牵着进屋。
用酒将皮肉里的泥沙擦洗出来时,确实很痛。
凌云没忍住地红了眼眶。
看见人这样,齐无殷心肝脾肺都抽搐地疼了一下。
他知道并不是疼的不止是伤口,他还在怨自己将他一个人丢下就走了这事儿。
“疼吗?”
“疼,很疼……”
“马上就好了。”
“……可是再疼也不及那日早晨醒来的时候疼。”
“……”
凌云道:“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走。”
“我没有办法,只好穿着你穿过的那件衣服,循着你的味道在房间里待了三天三夜,但是我一点头绪也没想出来,他们都怕我死在那里。”
“可是我知道,你若是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我便真的可能会死在那里。”
“第四天,封池庾带人把房间踹开了,我想,是你回来了吧。”
“我那天见着光影里的身影,那人没有你高,也没有你好看,我才意识到,哦,那不是你。”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头疼的整个人都快神志不清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回来了,我不敢睡,但又不敢醒着,我怕从此以后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可又怕清醒地知道你可能会死。”
“则延将我打晕之后,我梦见你了,你说你会回来,让我等你。后来我醒了,封池庾模仿你的字迹给了我一封书信,说是你写的,让他转交予我,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我还是信了。”
齐无殷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手掌,又用纱布轻轻地一层一层将伤处包起来,用尽平生最灵巧的心思系上一个好看又精巧的结。
齐无殷将他垂下来的长发重新放到后背,让他伏在自己肩头,贴在他耳边轻轻道:“之之,我错了,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想干什么都可以……”
凌云拉过他的衣袖,握住他的腕骨,对上他的眼眸道:“我说的这些,你听了之后心疼了吗?”
“嗯。”齐无殷道。
凌云笑笑,“心疼就对了,记着这个感觉。我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善类,城府心机那一套我会的也挺多的,况且我睚眦必报。你让我疼了,如今我也要一一说出来让你也好好心疼。”
齐无殷生平第无数次恨自己读书少,嘴笨。
不然此时此刻,他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千头万绪夹杂着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为一个怀抱和一句“对不起。”
凌云亲了亲他的颈侧,“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跟着你涉险,所以你让我如何我便如何。但是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呢,万一我是真的愿意同你一起呢?”
“之前在问繁的时候我说过,若是你去了,我会好好活着。”
“但是,前提是你是同我一起的,我们在一起,你先去了,我会带着那些回忆好好过余下的日子,但你若是一声不吭的去了,我可能真的会来路上陪你。
“我不信什么三生缘分,我自己的东西是我自己抓住的,你若是背着我一个人走,那我便是走遍六合八荒,哪怕是混沌太虚都要把你抓在我自己手里,我不是什么真的文弱书生,这些艰险难关我都赴得起。”
齐无殷眼角酸涩,这是他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了。
卷上珠帘和红妆缦绾那些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比不上眼前的这一个陌玉无双。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日后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带着你一起闯。”
凌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朝着他淡淡一笑,“有我在呢,断不会让你去闯那刀山火海的。”
“行。”齐无殷回他一笑,“日后还得仰仗王爷。”
“行,好说。”凌云指着远处桌案上带血的纱布道:“解释一下吧,还有这满屋子的药味,别说这不是你的东西,房间里还有血腥味,还有这摆在外面的烧酒和匕首,还有刚刚抱我的时候,我碰到你后背你还吃痛了一下,我看得出来,不用蒙我。”
齐无殷觉得自己家眷太聪明了未必是件好事……
“受了些伤,还没好透,还慢慢养着呢。”
凌云眉目染上一丝忧色,“定然是伤得很重,给我看看。”
未等说完,凌云便开始动手拉他衣服带子,齐无殷赶紧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别乱动了,不严重的,况且我这刚包上,你再给我拆开了,多不划算啊,咱就算家底厚也不该这么浪费啊。”
况且再任由他这样解自己衣服,怕是要出事。
凌云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倒不是信了他这一番鬼话,单纯只是不想让他再疼一次罢了。
“那下午去医馆,让嫂嫂也给你看看你身上的伤。”
“我看你才是要好好看一看的人,如今你不在莲州官塾讲学了,住在霖州吧,霖州的夏日还挺好看的,你应当喜欢,也适合你养病,你方才说你又熬了自己好几天,怕是我千辛万苦给你补回来的一点底子全给熬没了……”
凌云自知理亏,不做狡辩,“都听你的。反正我皇兄可能也是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就是花梨还在府里,此次没带过来……”
“这好办,我让青衣坐马车过来南边玩,之后让她回卷上珠帘唱曲儿。”齐无殷侧身让凌云躺在自己怀里补眠,“她原本便是江南名角儿,一曲动江霖六州呢,将她放去皇城可太耽误她赚银子了。”
凌云唇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将自己在皇城干的那些事和盘托出。
齐无殷沉沉地叹一口气,“你可真会惹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