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77、筹划

　　凌云亲自在库房里来来去去半日，竟不知道到底该送干女儿一个什么物件，他手里拎着钥匙，目光在一屋子的物件里来来回回好几个轮回，终于选定了一把缂着绣球蝴蝶的团扇。
　　白玉作骨，绣球花一簇一簇地盛开的样子在日光地下格外轻柔，扇子扇在手里时，扇面上的蝴蝶好似真的活灵活现的飞着。
　　快到午时，封池庾才带着昭婉与女儿从马车里出来。
　　封池庾一手抱着小孩子，一手扶着昭婉下了马车。
　　凌云还是按照规矩在门口迎了，三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到了正厅里。
　　封池庾：“虽说给你备礼确实见外了些，但还是按照规矩稍稍准备了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小玩意儿，之前见你桌上有画作，给你拿了些上好的绢帛，没拿稀有的丝帛，怕送的贵重了给你添麻烦，你随便拿着用。”
　　凌云从封池庾手里接过来小孩子，囡囡见到凌云乖巧的很，不哭也不闹的，浑然不觉自己在陌生人怀里。
　　“说来也是巧了，同你想法一样。”凌云眼神示意让他自己打开桌案上的盒子，“原本府里有好些原先宫里赏的珍贵首饰头面，但眼下囡囡也用不上，等他长大了再送给她戴着玩儿。”
　　封池庾打开盒子笑了笑，“你这……这扇面囡囡也拿不动啊。”
　　“无事，过几年便拿得动了。”凌云的头发被小孩子揪在手里也不恼，“不算贵重的东西，但好在扇面灵巧精致，若是平日里拿着玩玩倒也不会失了身份。”
　　昭婉拿着扇子看了好几眼，突然开口道：“这扇子莫不是太皇太后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凌云疑惑道：“我母亲得到这扇子便没怎么用过，她少时嫁过来大凌，用不惯这些，等习惯了大凌这边的礼节之后，便已经过了用这把扇子的年纪了，我只听说是太皇太后送给儿媳的见面礼种便有此物。”
　　“这扇子不能收，要不你还是自己拿着吧。”昭婉浅浅一笑，继续道：“去年夏日的时候，我进宫偶遇大公主，好似见过大公主手里也有这样一副团扇，不过她那扇面上似乎绣的是栀子，但这扇骨与这柄是一模一样的。”
　　封池庾莞尔，“你这是份大礼啊，我怕囡囡承受不起，陛下和娘娘把两个公主都宠上天了，若是囡囡手里拿着这东西，怕是会遭三公主的无端迁怒。”
　　凌云继续逗孩子，面上表情温和，语气里还带着七分坚毅，“不值钱的东西，我送了你们就替孩子收着。你们封府嫡出的姑娘，三代帝师皆出自你们家，昭婉又是官家嫡女，眼下囡囡也算是我女儿，若是……将来她也是地位尊贵，就算不是，眼下她的身份，哪里就比不上别人了。”
　　“你们也是太小心翼翼了，囡囡不比别人差。”
　　封池庾将扇子重新放进盒子里，算是收下了这份看似不贵重，却意义特殊的见面礼。
　　“你如今……这是不打算重新娶王妃了？若是……你愿意的话，昭婉也替你看好了几位家世清白又明事理的姑娘，除了门第低了些，才情样貌也都是好的，若是你愿意……”
　　“自是不愿意的。”凌云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飞快的恢复了神色，“不用替我张罗这些，自是不会再娶的。”
　　“那、他的事我也在帮忙打听……”封池庾道：“只要有消息，我必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凌云语气平静，“你不用去打听这些，都是白费功夫而已。有些事你非宫里人，是查不到什么的，若是可以，待会儿用饭时将外面的事与我讲一讲，我多日被困在府里，眼下不清楚外面的局势。”
　　小孩子被乳娘照顾着，三人在偏厅用着一大桌子菜。
　　“随便让人做了些，你们随便吃些。”
　　封池庾偏头低声道：“你府里那些人……如今在此处说这些，可以吗？”
　　凌云停下筷著，“无事，看守的人撤走了，剩了季沧浪一人住在西边院子里，他就是知道了也无妨。”
　　封池庾眼底有一丝无奈，“近日你风头太过了，不知道谁泄露出去你便是汶思之这件事的，现在天下学子都想去莲州求你的指点，莲州官塾都要管不住了，那边的官员就一直上表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莲州，折子到了陛下手中然后便怒了，说你在莲州只会蛊惑人心，拉拢人脉云云，后来陛下就声称你病了在家中休养，以后都不会去南方了。
　　后来皇帝又病了一回，朝中开始有官员说立一个处理朝中大小事的司属，当陛下问起谁来当此大任有官员说要你去任职，说你才华卓然，定能好好辅佐陛下，也能让陛下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如此一来更是触怒了天颜，虽然陛下明面上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动了怒。
　　后来有些仕人知道你少年夺魁，也知皇帝身体不好，开始谣传你怕是要当下一任君主了，不然不会在此时将你召回留在皇城。但朝中也有人说若是真有此意，就会让你住在宫里了，断然不会让你一直住在自己府里，还不让你参政……
　　直到之前开始有人陆续给你送拜帖想结交你，后续就不再清楚了……直到昨日一早方伯则延与季大人一道来我府里寻我，我听了情况才赶紧赶到你这里。”
　　凌云听完了这冗长的经过后，竟毫无波澜地继续吃了两口菜，才慢慢道：“行了，说了这么多，你也多吃几口。”
　　封池庾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陛下应该是想除掉你的。”
　　“差不多吧，能理解。”凌云夹了块酥肉放在碟子里，“他不会容忍我如此在他眼皮底下如此兴风作浪的，况且之前还发生过许多事情，他就算起初还会相信我，那到了如今想要再让他信我没有异心，那便是无可能了。”
　　封池庾看着他仿佛再也不会有波澜的神色，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隔了许久他才道；“那你准备就一直这样？”
　　凌云歇了筷著，往椅背上靠了靠，一脸云淡风轻道：“先吃饭。”
　　二人立刻明白了凌云的意思，不再继续说下去。
　　日光打在银杏叶子上又折射出一层光晕，晴空万里没有清风，一切都好似从前从未变过。
　　封池庾坐在桌案前，抬眼望着凌云，“你想如何？”
　　“我要出去……”凌云用手支着额间，眼底藏匿着一丝烦躁，“我必须出去一趟，我得先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不然我……”
　　声音从他嘴里出来，到了最后竟然在隐隐地颤抖，“不然我、我没办法就这么一直等下去……我知道他定会想尽办法来寻我，但是皇帝不会放过他的……世间高手那么多，他虽武艺高强，但未必不会受伤……眼下我没有办法安心在府里等着……”
　　未等封池庾回答，凌云却继续道：“况且凌竹如今是什么性子，定会想尽办法除去他的性命给小太子铺路，其中诸多细节我没办法与你细讲，总而言之，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让凌竹非但不除去我性命，还撤了府里的那群守卫，但他真的可能会死在外面……”
　　封池庾拧紧眉心，闭了闭眼，“我带你出去，你这个忙我帮定了。”他看着凌云慌张的神色继而一笑，“你也不要有所顾虑，如今封家的地位皇帝不敢轻易杀我，最多将我押禁罢了，况且你若是真有一日成了大事，记得将我放出来便是。”
　　“大恩不言谢。”凌云道：“昔日里我远走四境，如今王府在皇城无一人可用……眼下真的只能求你帮忙了。”
　　“你若是就这样离开了，那位小季大人不会给皇帝告密吗？”
　　“就算瞒着他，也瞒不住的。”凌云沉声道：“况且昨日我探过他的口风，只要你这边瞒过了众人的耳目，他应是不会主动告诉凌竹此事。”
　　我身边的小厮与你身量差不多，你待会儿随我们一起走，之后你去办你要做的事，明日我与昭婉一同去别庄小住，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寻我们。则延之后不能跟着你，我让昭婉身边的高手与你扮作寻常夫妻，方便你在外行事。”
　　凌云看了他一眼，“倒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你只需将我带出去，隔两日便带着孩子来府里呆上几个时辰便可，不出十日我便回来了，不过则延我要带走，你想个办法将他弄到你府里。”
　　“那行，这事我来安排，待会儿回去就说我落下了东西，差个心腹过来换走则延便可，只是如此，那位季大人怕是会知道了。”
　　“不怕他知道，也许他也在想办法插手此事呢。”
　　红妆缦绾内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凌云高束着长发，五官眉目都显得有一丝清冷，与他寻常的样子很是不同。
　　他只身走进红妆缦绾，老鸨殷切的走上来，“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想来是第一次咱们楼里吧。”
　　凌云嘴角一笑，递给妈妈一袋银子，“不知此地绝代佳人折梅寄姑娘，本公子能否一见？”
　　红妆缦绾开门做生意，接了这么大一桩生意自是欢喜的不得了，老鸨面上陪着笑，“可以见的，只不过咱们这位折梅角儿，卖艺不卖身的。”
　　“本公子就是为了听她一曲而来，带我去见他。”
　　凌云被带到了二楼雅间，不一会儿折梅寄抱着琵琶裙步袅袅地走进来，微微屈膝侧身，颇为风雅地见了一礼，待起身是才看清眼前之人。
　　她眼底有一丝惊讶，“世子殿下？”只是须臾便反应过来，“妾身失礼了，该称呼一声王爷了。”
　　凌云道：“不必多礼，本王有些事需要问你，你如实回答。”
　　折梅寄风韵不减当年，微微一笑，“王爷请问，妾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江南来的人？为何留在皇城里？”
　　“妾身本就是北方人，当年逃难流落江南，被一位大人收留，后来大人知道我的家乡在北方，便让妾身来了北方，但妾身实在是爱好抚弄风月，便留在了此处。”
　　凌云眼底凉薄，“哪位大人？齐州渊？那你是谁的手下？齐无忱？”
　　折梅寄诧异地看着他。
　　“无需这样看着我，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很多。”凌云道。
　　“王爷说的没错，正是齐州渊大人，如今我已经不听命齐无忱大人，直接听命于阁主，但也还是齐无忱大人放在皇城的外阁之主。”
　　凌云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很好，从现在开始，听命于我，放心这物件并非我拿到的，是他留给我的。”
　　折梅寄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那阁主、现在还活着吗？”
　　“现在应该还活着。”凌云现在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底又涌上一丝烦躁，“不过你们若是再拖下去，我便不能知道了。”
　　“单凭此物，我们不能相信您。”折梅寄眼底泛起一丝冷意，“焉知不是你杀了阁主才拿到此物？”
　　凌云懒得解释来龙去脉，冷冷地撂下一句：“他是我府里的当家人，明媒正娶进门的王妃。眼下要杀他的不是我，是皇帝。”
　　折梅寄蹙眉，长叹一口气，“属下大致明白了……听说陛下派了人将您看管起来了，眼下我带您去阁主的房间，这几日你住在此处，王府那边有我去安排，在楼里我会吩咐青衣来帮你，他是阁主从南边带过来的，可以信任，之后有何吩咐，都可以让她来传达与我。”
　　“折梅姑娘果然做事干净利落，多谢。”
　　凌云被折梅寄带着走了暗门直接去了三楼，“这里是阁主的房间，您在此地稍等，我唤青衣来。”
　　青衣快速理清了来龙去脉，扣了扣房间的门。
　　“进来。”
　　青衣第一次见到凌云，但全然没有那种局促感，干净清脆地见礼，“属下参见王爷。”
　　“来龙去脉想必你已知晓，将这封信快些送到江枫手中，他们看完会明白，最后封府封池庾大人那里有我的人，名叫则延，将他接来这里。”
　　青衣快速记下吩咐，应下所有的事情，临出门前又回身道：“楼里尽头皆是暗门，王爷若是需要找属下，属下带您走一遍。”
　　凌云起身，“劳烦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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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原王府是旧时欲对先帝下狠手的赵敬讳的府邸，重新修缮之后的宅院，虽不够高大气派，但也修缮的完备齐全。
　　暮昭不习惯中原人的宽衣袖袍，每日都用臂缚将窄袖缠的死死的。
　　他坐在院子里荷花池的石桌上看着凌云，嘴里倒是学会了中原人文邹邹的语调，“这不是名满天下的虞郡王嘛，不知郡王大家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借一借你们北原的威势。”凌云毫不避讳，开门见山道：“我需要借北原王军的大名一用，想请你帮本王这个忙。”
　　“吾如今被困在这城中，如何帮你；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可以帮你，那我又为何要帮你？”暮昭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看这凌云，“这可是笔赔本的买卖，若是你输了，那吾赔上的便是整个北原，吾可奉陪不起！”
　　凌云听着这话也不恼，“流言想必世子也听说了，实话说了吧，这里迟早是本王说了算，世子难道真的觉得大凌皇帝会将江山交到外姓之人手中吗？眼下你帮本王一把，本王还可以给你一个诱人的承诺。”
　　暮昭眼底一沉，冷冷道：“什么承诺？”
　　“四郡主的婚事可还未定下来呢？你说皇帝会真心实意的给四郡主挑选夫婿吗？若是你帮本王这一次，四郡主的婚事本王定会让稳妥之人替你留心人选，皇城情况本王比你熟的多，定不会辱没了郡主；况且本王并不会真的让北原王军挥师南下，只是要借一个幌子而已。”
　　“不真的出兵，不知王爷想如何？”暮昭问道。
　　凌云平静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凉意，“拿一个筹码，多一分胜算而已！”
　　“容我思考一日，明日给你答复。”
　　“明日直接将答复送到红妆缦绾的青衣姑娘手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