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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离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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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竟然还想回莲州?!
简直反了天了!
“将季沧浪给我叫过来!”
雨水已经停下了,季沧浪未带佩剑只身前来,言语里还是那副淡淡的口吻,“陛下有何吩咐?”
“将齐二给我扣在宫里,哪儿也不许去!抽调些你的人,将虞郡王府给朕看牢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季沧浪抬眸看了凌竹一眼,眼底迟疑了一瞬才继续领命,“是。”
不出一天,整个皇城大小官员都知道了虞郡王被皇帝召进宫罚跪的事情,流言蜚语更加花里胡哨,都说皇帝这是要开始铲除异己、眼底容不得沙子、嫉妒英才等等。
凌云呆在府里好些时日,整日不是穿着单衣坐在檐下看着雨水敲击石板,发出珠玉碰撞的清脆声,便是拿着书坐在窗边一语不发地看着雕花窗棂外新生出的枫叶,手中的书也不翻几页。
仿佛只要无人打扰他,他便能枯坐在老去、死去。
只是偶尔会抱起同他一起端坐在一旁的小花梨放在膝上轻轻挠下它的头,便不再有过多的动作;亦或是寻出一枚白玉笛子轻轻吹上一曲江南小调,然后兀自伤神许久。
则延远远地看着凌云这副样子,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
他看着隐匿在府中的暗卫在心底将凌竹上上下下数落了一遍,又不敢数落的太狠,因为他知道凌云重情义不会恨凌竹。
府外一阵喧闹,则延闻声立即赶了过去,见到来人着实诧异了一下,“你来何事?”
“师父让我来送点东西给郡王……”季沧浪这大半年蹿了一节,比原来要高一些,他看着则延回答道。
他看着身后一行人抬着一颗粗壮的树,一时有些语塞,“进来吧……”
凌云着了一身浅黄色里衣,外衫是透光的两层白纱,整个人好似映在温润的珠光里,若是面色不那么苍白便好了。
他远远的瞧见季沧浪,微微动了神色,却也只是看着他并未说话。
季沧浪开口打破沉默,“……师父让我送来一份礼物给您,让您选个地方看种在哪儿……”
凌云偏头往他身后扫了一眼,脸上才终于有些了淡淡的笑意,他站起身来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最后指着水池右边的空处道:“种在这儿吧。”
刚好此处对着大门,每日开门是都能第一眼看见。
银杏在夏天里尽是深绿色,远远地望去好似一片密林。
凌云突然兀自笑了笑,真是的,怎么能寻得这么大一棵树来,这礼也送的够特别的了。
不过说到底,活物不能送,物件也不好送万一被误认为私传消息便不好了。
凌云重新回到檐下坐着,看着季沧浪问道:“他还说过什么吗?”
“他说送个东西给您解闷。”季沧浪怔怔道:“师父还说,这树到了秋日里最是好看,让您平日里先多照顾些,等过些日子他再回来亲自照顾这棵树……”
“嗯……”
给我找点事儿事干,再给我留点念想。凌云想着,是怕我平日里太想你了吗?
在岭州的时候,他住的地方也有一颗银杏树,可惜那个时候没能亲眼看到银杏金黄的叶子缀满树枝。
不过眼下院子里又有了一株,今年应该能见到了吧……
他还说我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好看来着……
众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颗两人高的银杏树种好。
季沧浪完成了交代的任务也便请辞退下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一人一猫。
凌云倚在门框上看着银杏叶在微雨里被洗的发亮,突然意识到这棵树若是要活下来还得多靠自己精心养着,可自己对这方面说到底算是一窍不通。
看来得好好请教请教府里的花匠了,若是这树让自己养死了那人回来也会有那么一丝失落的吧。
花梨绕到他的脚边喵喵叫了两声。
凌云知道他这是饿了,也是在提醒自己该用饭了。
这些日子他每日三餐用的规律的很,还按时用药且分毫不推辞,除了夜里会睡不着以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蹲下身将肥崽抱了起来,往厨房里去给自己和它寻些吃食。
它主人不在,换了毛以后都不如往日里有分量了。
府里当年留下的都是些做事敦厚又能干的老人,大多都是看着凌云长大的,与他也没那么多礼节规矩,见到来人便只和地说道:“王爷今日想吃什么?咱们正在准备着呢。”
“我随意,今日有芸豆吗?蒸点芸豆糕吧。”凌云看了一眼案前摆放的肉又继续道:“打点鱼丸与肉丸吧,做份鱼丸汤,再给这个家伙多备些鱼丸。”
肥崽在他怀里探出脖子嗅了嗅厨房的味道,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大哈欠又甩了甩耳朵。
“那您先去院里等着,等做好了让我丫头给您送过来。”
“麻烦张婶了,府里其他人想吃什么你们自己商量,也都别拘着自己,府里没这么多规矩。”
“行,您先去院里等着,小半个时辰就好了。”
则延万分庆幸还有这么一个小东西整日里缠着凌云,不然他还真拿自己主子没有办法,好在现在院子里多了一棵需多仔细照顾的树,凌云不得不每日分出些心思来想着这棵树能否好好活着。
渐渐的凌云开始不整日里呆坐着了,偶尔同花匠讨教些养花种树的学问,偶尔会拿一些养殖花卉的书籍看一看。
虽然人还是没什么生气,但总是看着比以前要好多了。
临近五七,凌云还是被困在府里不允许出门。
虽然他本身也本不想出门,但这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况且他没有一点齐无殷的消息,现在只知道齐无殷说过,过些日子会回来而已……
御书房内,皇帝雷霆震怒。
凌竹泛白的指节紧握,一字一句道:“现在仕人都知道此事了?”
季沧浪顿了一下,回答道:“应该。”
凌竹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什么叫应该!不是让你们将王府看牢了吗,消息是如何散播出去的!?他这莫不是要逼朕让权,下一步是什么,莫非就要号令江南、西繁和北原的大军逼宫了吗?!”
季沧浪有些无语地抬眸看了一眼皇帝,“据臣调查,郡王这些日子从未出过府,也从未与闲杂人等交谈过,想来不是他自己传出去此事的。”
凌竹听完此话颜色更难看了,“莫不是在皇城他还有自己的同党?当真是小看他了……”
“……不是,应是没有的,或许是无心之人将此事泄露出去了而已。”
“够了!你退下,朕有事再传你。”
如今天下文人全都知道汶思之便是虞郡王,一众成为所有文人心中所向,就算说一呼百应也完全不算过火;又传出郡王十七岁时便有摘得状元之才却不肯受封的清高之举,一时之间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乐谈,一时间竟然连朝中都有些官员都开始谈论此事。
凌竹拿着密信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让我如何信你?
流言蜚语愈演愈烈,凌云这半月以来总是能接到各种拜帖,虽然他总是以身体不适将拜访之人一一挡了回去,但近日又有官员前来拜访,凌云心中不快,索性称病让人一口回绝了所有人。
凌城的雨季终于过去了。
凌云醒来没有赖床,简单的洗漱一番开门看了一眼院子里移栽的银杏。
日光下的叶子绿的耀眼好看,且现在长得越来越茂盛,看来是能成活了。
他绕着连廊走了一圈,总觉得院子里太过空荡荡的,没什么意思,便搬了把躺椅衬着绿荫翻看一些饲养狸奴的书籍。
初夏的日光还不太热,绿荫下凉风习习,他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个把月以来,他很少睡的这样熟。
晚上的时候,虽然偶尔也能睡上几个时辰,但总是很快便醒了,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也深知这样去并不是办法,前段时间日日服用安神的药物能睡得好些,却被方伯给停了药,非要让他用膳食补,凌云拗不过老人家只能作罢。
凌云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他梦见齐无殷走了,只是走了,离开了皇城,离开了他,去了自己不知道也找不到的地方。
从此以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多余的他便再也不记得了。
但那种难以割舍的痛楚久久萦绕在他的眉间。
他察觉到手边有熟悉的温度,猛地睁开眼瞧见了梦中之人,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凌云忍不住红了眼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齐无殷伸手扶上他的额间,温柔地低声道:“用过早饭了吗?回屋里去吧,日头大了该热起来了。”
凌云伸手搂住他的颈,低声道:“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回来了。”齐无殷安抚他的后背,“先回屋,别在这儿了,还有人瞧着呢……”
“嗯……”凌云嘴上答应,却纹丝不动,依旧将人抱地死死的。
齐无殷没法只得将人抱起来往屋里去,顺势关上房门道:“一个月不见,都瘦的没边儿了,我精心养了大半年的功夫都白费了。”
凌云也不问这些日去他去了何处又干了什么,只是那样目不转睛地瞧着他,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一点儿也不好,想你想的吃不下睡不着的。”
凌云突然久违地笑了一下,小声道:“我也是。”
“那你早饭用了吗?”
“还没,还没来得及……”
“那正好,我也没用早饭呢,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