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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对峙 ...

  •   雨声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初夏清晨的皇城被氤氲在雾雨里,远远近近的总显得有那么些不真实。
      这些日子的约束下,凌云已经逐渐习惯不往被子里边钻了,每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好歹能露出来个头顶在外边,相较以前已经进步多了。
      但这不免又让他养成一个新的习惯,把便是必定要埋在臂弯里睡,想来是因为如此会睡得安心许多。
      齐无殷也不再揪着他这习惯了,毕竟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在变相的依赖他,他喜欢还来不及呢。
      齐无殷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
      得赶紧想个办法回莲州,就算不回去也不能留在这里了,那种莫名的不安心越来越强烈。
      “咚—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三下,齐无殷眉间爬上一丝不悦,府里的下人都是老人了,知道主人家的脾气断不会在此时来惊扰凌云,但能让下人抛开规矩来打扰凌云的一猜就不是善茬。
      他轻轻起身披了间外衫在寝衣外面才蹑手蹑脚的去开了门,“何事?”
      “宫里来人说,请王爷去一趟,说是有要事要与王爷商量。”
      “谁请的?”齐无殷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皇帝?”
      “……是的,公公被方伯请在在正厅喝茶呢,让小的赶紧过来催促王爷。”
      “知道了,你去套车,车上的软垫和靠枕记得放的松软些。让则延先去,我们马上就来。”
      齐无殷压下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挂好床边的纱幔,轻声将人叫醒,“思之,起来了……小小,醒醒。”
      凌云蹙着眉心,手指往一旁触碰,却没感知到身旁之人的温热,蓦然睁开眼要坐起来,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酸涩的不适感微弓下身子,紧接着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凌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到胸膛里。
      齐无殷伸手用手掌的温度替人揉开那不适的酸痛感,轻轻道:“清醒一下,宫里来人说你皇兄传你商量事宜。”
      “怎么这么早?”凌云微蹙着眉道。
      齐无殷笑了笑,“不早了,巳时过半了,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先缓缓。”
      凌云接过来他挑的衣物,又是淡黄色系的外衫与下裙。
      “已经让人套好车了,传话的公公在正厅喝茶。”齐无殷叹了口气听着窗外的雨声,“若是可以,我真想替你去。你今日这身子定会有许多不适,宫里又不比家里处处我都能照看着你,还得让你自己走着去,我真想给你皇兄找点事儿干,让他近日别来烦你……”
      “没事的,还不至于就到如此地步。”凌云任凭齐无殷帮他穿好鞋袜,站起身来,两条腿却都在发抖。
      ……看来好像是至于的。
      话本诚不欺我也。
      齐无殷连忙将人扶着去到外间洗漱,出门后又在马车上轻轻替人按摩酸涩的腰和腿,将人伺候的十分细致
      皇宫内,凌竹接见完早朝后留下的官员,又处理了大半的奏折,靠在软榻旁闭目休息。
      凌云得了允许,脚步还有些虚浮地缓缓见礼,“参见陛下。”
      凌竹温声睁开眼,将手中的翠色佛珠轻轻一握,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起来吧。”
      凌云得了允许才慢慢起身,皇帝不问他话,他也不私自找话说,屋内氛围一时间微妙了起来。
      “你身子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未痊愈,谢皇兄挂怀。”凌云开口道。
      凌竹扫了他一眼,不再看他,“赐坐吧。”
      “谢皇兄。”
      皇帝坐正身子,微微眯了眯眼打量着凌云道:“皇城最近流言纷纷,不知你可听说了?”
      凌云心口一提,果然是来问这事的……
      “臣弟自回到皇城,不是在宫中便大多都是在家中养病,不曾听见过什么流言。”凌云面色不改,一脸镇定地说道。
      “你在朕面前说这一番言论,莫不是想让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凌云在心间深吸一口气,兀自跪下,“皇城雨季雨水颇丰,臣弟早已习惯了南边的气候,如今在皇城却总是病着不见好,还请皇兄体恤,早日让臣弟去南边吧!”
      皇帝双眼闪过一丝狠戾,大声怒斥道:“放你再去南边,是想早日形成自己的党羽来与朕要这个皇位吗?!”
      “臣弟并非此意!还望皇兄明察!”凌云跪在冰凉的石砖上,片刻后继续道:“臣弟近年来游历各处,从未在一处长期安身过,更未曾有过结交党羽一说!”
      凌竹坐正身子,生气地拍着榻上的案几,“那你昨日接见新科探花郎又作何解释!莲州的曹复你又作何解释!?”
      凌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眼下的境况急于解释也是越描越黑。
      他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失落地闭了闭眼,“臣弟不曾做过任何一件背叛皇兄的事,若是皇兄不信,那边算了……”
      “你说的好听,齐二现在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敢说你没做过!?”
      “他……”凌云怔了一下,没再说的下去。
      他做不到与他撇清关系,即使是言语上也做不到。
      半晌他才慢慢低下头,缓缓开口道:“臣弟真的没有任何别样的心思,我与他,只是巧合和意外交织中的命中注定,而我又刚好喜欢的是他罢了,只是而已……”
      凌竹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气的一口气在五脏六腑里都顺不过来,“你还包庇曹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可知朕如今身体变成这样就是那些韩氏丧家之犬所赐!你还知情不报,继续任曹复之流在莲州兴风作浪,你还说你没有异心!那新科探花可也是莲州人,当初那试题可是你与封池庾一起定下的!你还有何话可说?!”
      “整个西繁,如今甚至是北原都与你有着七弯八绕的关系,你说你没有异心?那西繁王城的大军能任由你调配一半,这你该作何解释!”
      凌云知道,今日说什么都无用了。
      他沉默了半晌,等凌竹心绪渐渐稳定下来才慢慢开口道:“任凭皇兄处置,只要您能消气就好,但臣弟真的从未做过那些事。今日不管是您废了我一双腿还是一双手,亦或是将臣弟手脚都要了去,臣弟都绝无怨言,但请皇兄留我一条性命……”
      “还有个人在等我回去,我不能先将他抛下就这么去了……”
      凌竹嘴角挑起一抹笑,声音比外面的雨还要冷上三分:“既如此,那自己去外面跪着吧。”
      凌云依言起身,兀自走向门外,淅沥的大雨让他头都没抬一下,垂着眼眸撩开衣摆跪在了大雨中。
      冷风顺着湿透的春衫钻进每一寸皮肤里,枯黄的发丝在雨水中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墨色。
      真好。
      他想到昨晚那人的墨发也是这个颜色,微微湿寒的墨发体贴在额角,同他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像。
      发尾扫过自己的皮肤,酥酥痒痒的感觉让他心中欢喜。
      齐无殷与则延在宫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人出来,不由得有些心急。
      齐无殷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甚至连闯宫门的心思都有了,若不是怕给凌云惹事,如今他怕是已经闯了进去。
      思源宫内,凌竹脸上的怒气比之前更严重了,“怎么回事,你们太医院都是饭桶吗?!怎么人只跪了一个时辰便会如此晕过去,赶紧将人救治好,需要什么昂贵药材尽管用,若是半个时辰内人醒不过来,朕要了你们的命!”
      太医院众人皆是心知肚明这位郡王如今就像半个太子,是半点也不敢马虎不得,乌泱乌泱地忙忙碌碌跪倒了一片。
      “把季沧浪给朕叫过来!”凌竹蹙着眉吩咐道。
      季沧浪撑着油布伞,素白的衣摆下缘沾了些雨水快步走来,还未等他请安见礼,凌竹便带着怒意问道:“你在莲州呆的久,他怎么回事,为何跪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倒下了?”
      “臣不知,但只大约知道郡王在莲州时喝了大半年的齐大公子开的药,后来身子方才好些,直到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用补药温养着。”
      凌竹直接攥得发白,攒在心底的火气不知道该从何处发泄出来,“他与齐二关系如何?”
      季沧浪:“感情甚笃。”
      凌竹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通知齐二进宫来一趟。”
      季沧浪:“曹复大人之事是臣擅作主张没有如实禀报,还请陛下降罪!”
      “知道了,退下吧!”
      季沧浪识趣的退下,不再逗留此地,快步往马房走去。
      凌竹手中的翠色佛珠生生被捏碎了几颗,碎掉的珠玉零落的掉在地上,“太医呢?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禀陛下,郡王的情况有些复杂,臣一时……”太医神色躲闪的看向四周,言语迟钝。
      凌竹抬手揉了揉眉心,屏退众人。
      “郡王应是从少时起便比寻常人缺了些底子,有不足之症,但好在有高人给的药方调理着,慢慢也能跟得上寻常人了,但皇城近日皆是雨季,想是郡王吹了风受了寒,再加上在雨中淋了一个时辰,所以才……”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凌竹知道竟然要屏退众人自然是有其他的话要说。
      “除此之外……郡王身上还有些外伤……没养好,所以加之在雨中吹了这么久的风,才会晕厥过去。”
      “说清楚!什么外伤,何时受的伤!能否医治?”
      “这个……许是男子与男子之间……外敷些药便好……”太医飞速转移话题,“郡王耳后和领口里还有其它痕迹……臣不敢擅自让宫人为他宽衣,不知该如何安排……”
      凌竹蹙着眉闭眼,唇缝里泄出一丝声音:“齐二!”他手中的翠色佛珠又碎了两颗。
      齐无殷一把推开殿门,冷着眼扫了一眼凌竹,径直去了里间,扫了一眼床榻上的人握紧了指节低声道:“他娘的,他欠了谁的债我来偿!”
      为何要动他的人!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容不得别人如此糟践!
      他取了放在一旁干净的巾帕与衣物,熟练地给人抱到热水里给人身体回温,过了好一会儿才穿好衣物将人抱在怀里,又将湿掉的床褥尽数撤掉,掀开上好的云锦被给人垫好才将人重新放上去,用华贵的蚕棉被将人放在自己怀里盖好,用帕子一点一点擦干他湿掉的头发。
      整个过程他面色上的怒意半分也未曾消减下去,但手中的动作却极其温柔,生怕再让人受到一丝伤害。
      小心翼翼地做好一切后才唤人进到里间来为人诊治。
      濒临爆发的面色让人不寒而栗,出口的语气却出人意外的平静,“如何治,有法子吗?”
      “药方臣已经去让人煎了,待会儿服下之后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之后只需循着之前温养的方子慢慢养回来便是。”
      齐无殷内心嗤笑一声,又是个只知道和稀泥的,嘴上却和气又克制道:“多谢太医。”
      明明自己预感到了有事情要发生,却还是让人只身前来,自己真是该死。
      凌竹掀开珠帘俯身进来,看见床榻旁的二人,眼底是深不可见的沉默。
      他对齐无殷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们本该是最互相深信不疑的主仆亦或是知交,另一方面又被畸形的亲情扭曲着二人的情谊。
      到如今他跟了凌云,一个对自己来说最大的威胁但同时又是自己最后的退路。
      其实在朝中他还有诸多自己信任之人。
      但不管是皇后本家之人还是太后本家之人,他段不会真正的放心让他们来接手辅佐太子。
      说到底他们都不姓凌,若是让他将祖宗基业交给一个外姓之人手中,他定会无颜愧见列祖列宗。
      自从查到了那些消息的时候,他便整日在一种复杂又纠结的情绪中挣扎。
      至少交给凌云,若是他真的想架空未来太子,那至少这份基业还姓凌,再者他除了心软以外,做个上位者倒也不是不行。
      他没有开口说话,也丝毫不怪罪齐无殷的御前失礼,说到底也没什么理由去怪罪。
      他怪罪自己。
      良久,齐无殷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日理万机,还是先去忙政务吧,等他喝了药我便带他回去。”
      凌竹冷声笑道:“齐二,你当真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他可是堂堂郡王!未来也是极有可能做储君的人!”
      齐无殷仍是一脸平静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凌云,缓缓带着笑意道:“臣胆子大不大这些年陛下还不清楚吗?有多少事是臣大着胆子替陛下偷偷料理的,至于敢与不敢的都是臣与他的事。”
      “既然说到此处,臣与陛下明人不说暗话,他从没有存下那种心思,前些日子他还与我说等我卸了这份差事他便跟我一起走。他不会存了反心,臣亦会永远效忠与您,陛下信与不信都由您自己决断,若是可以还请早日放我们回莲州。”
      凌竹气的五脏六腑生疼,甩了袖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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