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70、议亲

　　忙了大半日，皇城下午的日头已经有些晒得慌了。
　　凌云回到府中，正站在岔路口纠结着回正屋还是去东院，便看见齐无殷的身影绕过长檐朝着他走来。
　　影子被日光斜打在竹帘上，檐下挂着编好的穗子被微风吹动在风里的弧度好看极了。
　　凌云呆呆地立在原地，只是看着朝着他走过来的人。
　　他已经沐浴过，换了前几日新作好的衣裳，与他平日里穿的甚是不同。
　　灰墨色的衫子在光影里随风浮动，墨黑的发丝没有束起来，长发从肩头垂下来在风里，轮廓分明的脸在光与影里显得更加立体。
　　他听到吹来的风动，檐下的竹帘晃动，云下的光影移动。
　　他想，他又要心动了。
　　那人笑着朝自己走来，伸手为自己遮住眼上的日光，带着好听又温柔的声音道：“怎得站在这里不动，快些进屋里，今日有些晒，进屋喝点水，让人给你烧了热水，歇会儿再沐浴。”
　　凌云不得不感叹一句春日里的天气变化，走的时候穿着春衫刚好，偶尔有风过来还会觉得有些凉，眼下日头都有些晒的人脸上发烫了。
　　“你穿这身真好看。”
　　齐无殷拉着人穿过长廊，竹帘挡住了些日光，微风过来正是舒爽。
　　“那还得是你眼光好，会挑料子。”
　　凌云跟在他身侧，往庭院中的活水池看了一眼，各色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水池边的红枫叶子正盛，花梨蜷坐在假山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池里的游鱼，好似下一个动作便要伸出爪子去水池里捞鱼。
　　“你明日里有事吗？”凌云接过他递上来的帕子，擦干净手问到。
　　齐无殷一脸泰然处之的笑意，“无事，我现在闲人一个，就靠你养活了。”
　　“今日听说你们要回来了，便跟着采买的嬷嬷一起去逛了逛街市，这些荔枝和甜瓜是岭南那个山寨上供给你的，自己种的不如宫里那些供果好看，别的果子是我让买回来的，你尝尝看如何？“
　　凌云：“现在？那以前呢？”
　　齐无殷：“以前忙着那时真的忙，现在不是有小季嘛，他看起来可太靠谱了！难怪皇帝会喜欢。”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眼下咱俩的关系，那肯定得防着我俩，你皇兄又不傻，我刚好也落个清闲。”
　　凌云坐在桌案上拎了颗荔枝，仔细剥好大半突然转过身来，踮了脚尖将荔枝递到他嘴边。
　　齐无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怔了一下，一脸满足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他想作个妖顺势将人调戏一番，但看着凌云含笑的眉眼只觉得不够看。
　　他不想现在就把人惹的看不见这副样子。
　　凌云见他吃下更心满意足了，顺势给自己剥了一个，“挺好的，也挺甜的，给南院送了吗？”
　　“都送了，他们送了两大筐让镖局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南院拿了小半筐，给闻齐多留了一些，他喜欢吃这个，剩下的咱们自己留了一点，给则延他们两兄弟分了一点，又分了半筐给方伯，让他分给其他人了。”
　　“你这个王妃当的还挺称职。”凌云打趣道：“那剩下的呢？你留着干嘛？”
　　齐无殷：“你拿去送人呗，你回来一趟总要到处去走动走动亲戚，送些金银玉器眼下不合时宜，这玩意儿你拎两串让他们尝个鲜，反正又不贵重，多少是个心意。”
　　凌云被他这想法逗乐了，但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当初先帝将他已皇子供养，虽不是明面上的过继，但明白的都明白，这是在为大凌的江山留条后路，如今皇帝身体不好，但国本尚在，自己与官员大臣结交密切确实容易惹人非议。
　　凌云：“帮我将剩下的分成四份，我拿去送人。”
　　“有这么多门亲戚要走动吗？”齐无殷一愣，“剩下的分完咱自己可没得吃了，我还以为你就宫里一门亲戚了……早知道就省着点儿了……”
　　“差不多，只是得再看看老师，春月里是老师的生辰，虽然错过了但也应该去拜访一二，封自祁添了女儿还没去庆贺，还得顺路去一趟。”
　　则延领了命令快马加鞭地赶进宫，给皇帝和太皇太后各送了一份好礼。
　　凌竹看着这一颗颗又大又红的饱满荔枝。
　　没有理解为什么供果都还没送到皇城，他自家养的便能拿到今年新结的果子。
　　这个齐二在岭南那三年都让隐枭的人学了些什么啊？……
　　不会只学会了栽花种树吧……
　　傍晚的封府，凌云带着齐无殷与封老太傅用完饭后没有直接回府，反而在封池庾的院里停留了好一会儿。
　　凌云对着身侧人介绍道：“这是官尚书家的女儿，名叫昭婉，是我们自小便认识的朋友。”
　　齐无殷看着提着裙摆往屋内走的温柔女子，在凌云耳边悄悄道：“一定是封家小子死缠烂打才将人追到手的。”
　　“那你料想错了，死缠烂打算不上，他少时可没少想法子去哄昭婉开心，以前年节时候男女不同席，他都想方设法给昭婉捎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小玩意儿，对昭婉上心的不得了。”
　　“那还真看不出来……”
　　封池庾听完爷爷的训话才紧赶慢赶的跟上往前走的二人，却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连忙咳嗽两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凌云朝着齐无殷一笑，不理会封池庾。
　　封池庾不理会他们俩，兀自往屋里去，却刚好看见昭婉正在与囡囡逗乐，他从人手里接过孩子小声笑道：“凌云带着王妃过来看囡囡了。”
　　“王妃，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名莲州女子？”
　　“咳咳……”封池庾上次之说他在莲州成家了，没说是男是女，眼下为了不闹笑话，只好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不是女子，是男子……”
　　正说着凌云便不请自来进了大门，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齐无殷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也一同坐在凌云身侧。
　　昭婉：“上壶好茶来，然后都下去吧。”
　　凌云看了一眼封池庾怀里的囡囡，小孩子便伸手要凌云抱。
　　封池庾格外吃味，“你干什么逗我闺女！”
　　嘴里说着不是，身体却很正直地将囡囡往他怀里放了放，“这拿的是什么？”
　　“见面礼。”齐无殷道：“小小心意，尝个新鲜。”
　　昭婉看着囡囡对凌云笑了笑，“小孩子很亲你呢。”
　　齐无殷基本没见过这种幼小的物种，就算见过也没理由上手，一时间也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伸手去戳了戳囡囡藕节似的小胳膊，刚一碰到小孩子便把手往凌云怀里缩了缩，背对着齐无殷抓住凌云的领口。
　　齐无殷面无表情，“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小小年纪还敢跟我抢人。”
　　封池庾正给昭婉剥了几颗新鲜的荔枝，便听到齐无殷说此话，一时间气急败坏，“谁稀罕抢你的人？我闺女那是给思之赏脸而已……”
　　昭婉被这三人一时间逗乐了，好似回到少年时期。
　　翌日。
　　宫宴上，不知哪位不知死活的大臣突然与皇帝提起北原四郡主与大凌的婚事来。
　　一时间正在拿着茶盏的凌云闲来无事面无表情的听了两嘴。
　　皇帝高坐在殿中，“既然诸位大人如此关心大凌与北原的婚事，那诸位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原本还例行公事的宴会，突然变得活络起来，貌似谁都想做这个大媒似的。
　　不知谁忽然提了一嘴，“虞郡王至今不是还未成家？这实在是上上人选啊，即给足了北原王的颜面，又显得我们对这桩婚事的上心。”
　　暮昭坐在席面上一言不发，显然也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
　　凌竹玩味地看着凌云，“皇弟可觉得这桩婚事可行？”
　　凌云当然不行！
　　且不说家里有那么一位了。
　　更何况皇帝也断然不会让他有了西繁作依仗，还能同时有北原这块靠山，这话就是明摆着的试探，就得看如何搪塞才能将话讲的漂亮了。
　　凌云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太多其情绪，“皇兄莫不是在取笑我，我哪能配得上四郡主，臣如今都快二十四了，四郡主今年才十三岁，皇兄莫要取笑臣弟了……”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不喜也不怒，找了个常规借口开溜，“诸位爱卿慢慢用，朕不甚酒力，先行休息一会儿。”
　　暮昭心思活络，本想着若是能当个郡王妃那其实也算是不亏待了自己妹妹，但又想到凌云在北原时那风流浪荡的急色模样便觉得此事万万不可。
　　更何况这人男女不论。
　　朝中还有人在议论纷纷，许多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年龄不是问题。
　　反正如今没什么大户人家愿意将自家嫡女嫁给一事无成的小小郡王，倒不如让这个北原来的嫁进来云云。
　　凌云听了又好笑又平静，幸好今日齐无殷想扮作近卫同他一起去宴会被自己制止了，不然眼下这个境况，还不知道得醋成什么样。
　　思及此处凌云轻轻弯了嘴角，眼眸里露出一丝与平日不一样的情绪来。
　　一场宫宴由此变得活络起来，凌云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齐无殷出门前拿给他的两颗青玉琉璃珠慢慢把玩。
　　凌云出门前，齐无殷鬼鬼祟祟地从南院绕过故渊湖，踩着轻快地步子回到自己院子里，刚巧碰到凌云正收拾好行头准备进宫赴宴。
　　齐无殷将正在门口关门的凌云一把揽到自己怀里推搡到屋内顺势关上了门，双手扣过头顶盯着他道：“带不带我去？！”
　　“别闹了。”凌云笑意浅浅，“等我回来任凭你处置。”
　　齐无殷哪儿经得住他这样撩拨，捏着他的下巴用唇舌慢慢描摹他的轮廓，片刻后才将人放开，“那你可说好了，任、我、处、置，那我可不会像上次那样，那么轻易的放过你了，我平日里得要多久，你可是最清楚了。”
　　凌云立刻红了耳尖，偏过头不再看他，“你、你随意……我、我……都行……”
　　齐无殷漆黑的眼眸沾染了笑意，从兜里取出两颗琉璃珠放到他手中，“宴会无聊，你拿着这个玩玩儿，记得你说过的话，今晚，可、别、忘、了。”
　　珠子是好珠子，颗颗成色晶莹且小巧，捏在手里还触手生凉。
　　这东西他是见过的，上次在太皇太后处送给闻齐的一盒琉璃珠便是这样子的。
　　自己手里这两颗应该是整盒琉璃珠里最好看的两个了。
　　真是的，怎得小孩子的东西都要抢……
　　虽然自己确实挺喜欢他送的小东西……
　　凌云心满意足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低头小酌了两口掩盖了眼底的温柔和笑意。
　　临近酉时，这场宴会才慢慢接近尾声。
　　凌云待各位大臣都离席的差不多才慢慢起身，正走出宫殿大门，便远远地瞧见则延与一名宫人急匆匆的朝着自己走来。
　　“主子，出事了！”
　　凌云：“何事？”
　　宫人匆忙开口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大好了！太医说这次热症凶险万分，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凌云眉心一蹙，消息从耳朵里钻进去胀的他脑袋生疼。
　　“则延，你先回去告知江枫他们，说我今晚不回去了，让他们勿要忧心。”
　　则延明白他的意思，知道是让他带话给齐无殷，领了命便先自行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