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6、来人

　　“小心！”
　　凌云没有留神脚下面的门槛，脚后跟一滑.
　　封池庾听到有响动等反应过来伸手捞他的时候，已经有人从后面伸出了手将人带到了怀里。
　　凌云扶了扶从后面伸过来的手站稳了身形说了声：“多谢。”
　　转身想看清扶他一把的是谁便先看到了那黝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眸和那双眼睛下的小痣，心里一惊,“竟然是他！”
　　重阳节宫宴那天坐在他对面的那位黑衣少年。
　　凌云理了理神色从他怀里让开，转过身面对那位少年，少年看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干净明媚，和十七岁的凌云不同。
　　凌云生的正常身高，放在人群里也是很出挑的。
　　但是跟他那天天练功身体倍儿棒又比他大两岁的哥哥相比缺了大半个头，再加上这孩子打小挑食，吃饭跟猫儿似的，所以到了十七岁也就长了个比正常人高一点的水平。
　　就这点身高可能也是托了他爹娘的福。
　　西繁来的这位王妃和三王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不管是长相还是个子都是大家公认的好看。
　　好在凌云生的巧，把二人的优点融了融，虽然没什么官职但也是凌城众多待字闺中少女们的倾心对象。
　　凌云看着这位黑衣少年，第一反应是不爽。
　　“这人不是才十四五岁吗，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能和我个头齐平？”凌云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和这人暗自较劲。
　　黑衣少年看他凌云望向他的眼神也不避开，看着他窝在毛领里的下颌笑了，缓缓道出一句：“小殿下好久不见。”
　　封池庾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一头雾水的问凌云：“这是谁？你认识？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俊朗的小公子？”
　　凌云并不想回答，他现在只想赶紧走出大门，找个客栈吃饱饭再回家。
　　听着他问的问题甩过来又不得不思考要怎么回答。
　　毕竟他也不是很明白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浅浅地“嗯”了一声，说了句：“说来话长。”
　　封池庾：“那你长话短说。”
　　凌云：“……我们先出去，边走边说”
　　说完凌云指了指寺庙后院的山间林子，“往那边有亭子的地方咱们先坐着分说。”
　　封池庾：“……要不咱们去寻一家吃食，咱们边吃边聊？”
　　凌云并不像和这位突如其来的人一同进食，况且他吃饭很挑，今天只想吃家里厨房做的红烧茄子和清真鲈鱼。
　　凌云淡了淡神色，说道：“没事，先去亭子坐一坐吧，顺便歇歇脚。”
　　说着封池庾看了一眼这名突然出现的少年：“这位小兄弟呢，可愿同往？”
　　齐无殷听到封池庾询问他的意见只是一笑：“当然愿意，乐意之至。”
　　三人穿过小道远离了人群，封池庾的嘴又停不下来了。
　　封池庾贴近凌云突然说道：“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凌云：“你问我那么多我该回答哪个？”
　　那黑衣小公子接过凌云的话茬：“我叫齐无殷，有无的无，殷勤的殷；重阳节认识殿下的，吃饭认识的。”
　　凌云皱了皱眉，用手理了理钻到颈后的头发，把他们捞出来平整的放在背后。
　　“说的好像有点问题，但又说的很对。”凌云心想,“原来他叫齐无殷，名字倒是和他人挺一样的。”
　　封池庾听着他介绍完，客客气气颇有礼貌地自报了家门：“在下封池庾，今日就见过齐公子了。”
　　齐无殷眼尾挑了挑，连带着他眼睑下面的小痣：“见过封兄，封兄多礼了。”
　　封池庾听得他唤他“封兄”便开口问道，“兄台看着年岁尚小，今年庚数有几了？”
　　“正月初一满十五，两位兄台应该都比我大些。”齐无殷笑着回答道。
　　凌云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个没完，觉得封池庾这人真有意思，聒噪就算了，怎么跟谁都能聊起来。
　　“行了，”凌云拢了拢袍子，又理了理披风，兀自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对着齐无殷说道：“齐公子一个人大老远的跑来安州想来并不是来游玩的吧？”
　　“谁说我是一个人，现在不是三个人了吗？”
　　凌云呆住。
　　他本想说既然大家都很忙，那么就此别过，各自忙各自的去。
　　谁知这人来了这么一句话，不按套路出牌，给凌云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齐公子是要和我们二人一同出游吗？”
　　“出游算不上，不过能遇到殿下可能是我前十几年攒来的福气换来的。”
　　凌云对着人有点无语，他读过的书很多，甚至连什么《牡丹亭》《墙头马上》这些闲书都看了不少，这人好好的一张脸，怎么长了这么轻浮的一张嘴。
　　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熟。
　　就算是熟也没见人有这样说话的。
　　至少他认识的人里面是没有的。
　　封池庾听了齐无殷的话新奇的问道：“你们很熟？”
　　凌云：“不熟。” 齐无殷：“还可。”
　　封池庾：“好了，看出来了，你们好像不太熟。”
　　凌云听着齐无殷说了句“还可”神色偏了偏：“那接下来有何打算？”他其实想回城，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
　　齐无殷：“我还没看过这寺院呢，两位兄台先来想必已经赏完了，可否再带小弟逛逛呢？”
　　凌云没有出声，不知道算答应还是不答应
　　封池庾看着凌云的颜色有些兴致缺缺的，便想委婉的表示家中有事，不宜在外耽搁过长时间。
　　凌云突然站起身，用手薅了薅又跑到脸颊的长狐毛说了句：“一同逛吧，恰好我们也都还没看够。”
　　封池庾正准备张开的嘴又闭上。
　　齐无殷听出了他话里其实听出来这人是想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
　　但是他现在需要一个身份留在寺庙，至少需要让其他人看起来自己在寺庙里不会那么突兀。
　　隐枭将他留在安州城是留了任务在手里的。
　　从隐枭成立那天起，阁里的规矩就定下了，接了任务除非身死，不完成不得回到阁中，就算身死也必须留下那把刻着名字的匕首，等着同伴给自己收尸，同时也是拿着其他人的匕首接替同伴完成那个任务。
　　齐无殷现在参与的是阁中“天地玄黄”中的“天”字任务，也就是皇帝让人查的南边最大的贪污案。
　　此案牵连甚广，南边沿海城池今年夏秋之际受了旱灾，好好的庄稼到了秋冬之际颗粒无收，朝廷商议后决定让各州县开银库，开粮仓救济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结果政令一出，受灾地方各地官员纷纷上书银库与存粮竟都所剩无几，又上表陈情自己毫不知情，又以身家性命担保自己绝对没有贪污。
　　皇帝图感兹事体大，怕是有奸人作祟，通知南方未受灾的州县查看自己银库与粮仓，结果竟然与其他州县一样，存货所剩无几！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龙颜大怒，派出了户部侍郎兼亲王的凌宴来调查此事。
　　临走前三令五申一定要尽快查明此事，又同时开了国库让户部清算了物资先运了过去，这才将此事暂时压了下来。
　　而齐无殷要做的就是查明这尊新落成的大佛和宰相赵敬讳之前到底存不存在什么必要的联系。
　　阁内有人怀疑赵敬讳利用职务之便在这寺庙里动了什么手脚，但是明目张胆的查目标过大，便将齐无殷这个看起来养尊处优但杀起人来比谁都狠的阁主小公子留在安州暗中调查此事。
　　齐无殷差不多与凌云他们前后进入同舟寺。
　　齐无殷远远的看着凌云提着衣摆跨上寺院大门的台阶时，便想着此人的身份或许可以利用，而且同他们一起走更不会引人注目，常人只会觉得这是三个相携出游的富家公子而已。
　　凌云看了一眼默默走在后面的齐无殷心想到，“这人一个人走在后面左右张望又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莫非心里有鬼？”
　　不过有没有鬼他不知道，他现在知道，刚答应了齐无殷的请求才是见了鬼。
　　齐无殷看到凌云正在看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来与他齐平，转头对凌云说了句：“还不知道这位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凌云停下来望着他，眼睛微微眯了眯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
　　齐无殷也停下来看着凌云说：“我不知道。”
　　凌云：“你莫不是诚心框我？”
　　齐无殷看着这人消瘦的下颚埋在长长的狐毛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盯着自己，心里想到：“这个人可真好看啊！”但是嘴上却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框你，我真不知道。”
　　他哪里能不知道这人。
　　重阳节刚随父亲进宫那日。
　　他在斗门远远的看见一位穿着暗黄色袍子的小公子转身就向父亲打听了这人是谁，他原本以为这是宫里的某位皇子，没想到竟是名动都城的小谪仙！
　　凌云看着齐无殷望着他的眼睛，又想起那天在宫宴上，他看到这名少年的眼睛里带着黄色的光晕，很温柔，很诱人。
　　凌云从回忆里抽出神思，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丝莫名尤来的尴尬轻轻开口道：“凌云，凌云志的凌云。”
　　齐无殷听了轻轻一笑，像山边吹过来的微风一样传入凌云的耳朵里：“哥哥有一个好名字。”
　　凌云并没有纠结他喊得那句“哥哥。”
　　直觉告诉他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