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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安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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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碍着第二天与人有约,头日夜里便早早歇下了,夜里躺了很久还是没有睡着。平日里他睡得一向很好,精神头一松就能直接睡着。
偏偏今儿夜里生了那么些辗转反侧。
清早起来,凌云面色不是很好,毕竟昨晚没睡够,恼着呢!朝门外唤了声,下人拿了洗漱物件放进屋又掩上门退了出去。
虽然答应了要一同去书社,但这并不妨碍凌云自己在屋里闷头生起床气。
也并没有气谁,只是觉得需要气一气来表达自己对早起和要出门的不满。
用了早饭后,凌云带着则延赶往城门约定好的亭子。
今日没有下雪,却比前些日子都要冷。
凌云在月牙白袍子外又加了件灰白色的披风,他骑着马走在风里像是要和这枝桠上的轻雪比一比谁的风雅更胜三分。
远远的,他看到了亭子里那个罪魁祸首。
封池庾看着他走过来站起身搓了搓手打趣地说道:“我以为你怨恨我了不想来呢!”
凌云很想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给他。
但是刻在骨子里的君子端方让他忍住了这种奇怪的冲动,反呛他一句:“你知道就好。”
封池庾的书童很有眼力劲儿的把他们系在秃了叶子的柳树上的马牵了过来,二人翻身上马朝着通往安州的官道走去。
四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冬日里路上没什么人,偶尔会由来来往往的商队驱着车子与他们打个照面又错开。
凌云低着头一边看路面一边用手扯了扯领口披风的毛裘,有些痒。
那披风上的毛领是新做的,用的朔州新送过来的长狐毛。
凌城中众多贵族都好这种样式的,显得贵气。
哪里显贵气,分明是折腾人,这披风是自己母亲听闻他近日要出门。走的时候亲手给他系上的,他不好拒绝,走了半路才发现这东西弄得他脖子和脸都痒痒的。
封池庾看他一言不发觉得路上有些无聊便开口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信上的开头是‘这次不一样’吗?”
凌云没好气的问:“为何信上说这次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封池庾听了他这问题笑得头发在风里乱窜。
“……”凌云忍着不怼他心道:“爱说不说。”
封池庾:“你别这样嘛,认真问个问题,我这次好好回答你。”
凌云扯衣领的手停了下来,认真问道:“怎么想起去山涧书社,那边的学生不是都并到地方学府了吗?”
封池庾自顾自地笑了笑回答他道:“其实这次主要目的不是书社,而是让你跟我去同舟寺逛逛。”
凌云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凌城的寺庙不够你逛的吗?”
封池庾听了这话,一眼一板的故作玄机起来:“你不知道心诚则灵吗?路程远点我们许愿更灵呢!”
凌云知道在这人又在胡说,板了他一眼道:“说人话!”
封池庾被识破轻咳了两声:“其实是听说同舟寺新落了尊金身大佛,那大殿上的梵文是山涧老先生亲自写上,再请了名匠刻的,难道你就不想亲自去看看吗?山间先生多年来未曾流出来过墨宝,这可以说是时隔二十年老先生再次出山了!”
凌云听了神色正了正,确实想去,果然这个理由才说得过去。
封池庾看旁边的人没什么反应。
以为这位谪仙并没有所动也并不想去又接着说道:“新建成的亭子和飞檐工艺很特别哦,与其他地方的建筑都不太一样,我寻思这个你会想要看看才叫你来着。”
凌云嗯了一声。
其实在听到山涧先生的真迹的时候凌云就以为开始期待去同舟寺了。
又听得他这没脸没皮的好友说不一样的建筑就更加期待了,紧了紧马绳不知不觉加快了脚程。
凌城往安州并不远,四人在路上一个半时辰已经摸到了安州城的城门。
安州在凌城的西边,四人只能在东门进城,同舟寺就是坐落在安州北边,四人还须在城中多晃荡几圈。
凌云出门在外从来都只随着母亲问繁图兰化名为汶云,毕竟他的姓氏太惹眼了,用真名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他和他父亲都只是个很容易被边缘化的皇亲。
安州城与凌城相距不远,风俗人情都没什么车别,只差别街边玩耍嬉戏的孩童多了些,人们脸上也都乐得自在。
凌云与封池庾一同走在前面,两人三眼没两语的聊着。
“我听家父说这个同舟寺是那人让姓赵的主持修的,”
封池庾凑到凌云耳边用手指了指天上悄悄说道,“还专门取名同舟寺就是为了告诉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说那天子要与咱们风雨同舟呢!”
凌云没好气的接道:“你说你是普通老百姓?”
封池庾见他又是这副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关注点为什么在这里!我是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上头那位可是很满意那赵宰相办的这桩事呢!你爹和那姓赵的又常不对付,这不是怕那老家伙对你爹使阴招嘛。”
凌云倒是没这个担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家混的再不好好歹也姓凌,更何况父亲都没被封地打发了,说明我那大伯可能觉得我父亲还有点用处。”
况且虽然赵敬讳确实与自己父亲不对付,但是自己父亲管着户部,压着银钱支出。
这职位除了跟皇帝对付,除此之外跟谁都不对付,自己父亲处事向来守拙圆滑,想找他麻烦的人根本找不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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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虽已有十七,但并没有在朝为官,去年秋闱的时候他本意并没有想参加的意思。
但是他那大伯的皇帝老儿说让他去走一遭就当是玩一玩,若是出了名次也顺他的意思,做不做官都可以。
主要的目的给凌家人争一争脸面,让天下人看上一看,他们姓凌的各个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结果去年秋闱凌云一口气直接走到殿试,当日凌云便私下禀奏了皇帝自己并不想做官。
他那皇帝大伯一听碍着“天子一言九鼎”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往后多薅了一名举子,四人一同殿试。
其余三人走进殿试事都面面相觑看着这位文赋策论都是第一的皇亲,都在害怕自己今日怕是要被踢出局去。
谁知那皇帝宣布名次的时候,状元、榜眼、探花皆没有这位凌姓的皇亲,连忙磕头拜谢皇帝皇恩浩荡,言辞灼灼、感天动地,凌云只是淡淡地谢了恩等着他这位大伯唤他起身。
后来城中传遍了说三王爷家的小殿下更谪仙人了,明明可以殿试状元的本领却没受功名,简直就是一副真真正正淡薄名利的谪仙!
众人不知道的是凌云只是懒得去做官,朝中没什么合适的位子给他,而且做官要按时点卯。
或许也并不真的是因为懒。
他自己也不缺银钱,就算大肆挥霍也是完全够的。
况且他出门少,能花钱的地方屈指可数。一年的压岁钱能抵寻常高官的小半年俸禄,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虽不如宫中皇子那般珍贵奢华,却也是极其少见的稀罕玩意儿。
凌宴总归还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虽然官做的不大也没什么政绩。
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出来有什么能翻云覆雨的才能,但是多年来勤勤恳恳,他那大伯从没偏爱但是也并未为难过他们一家。
况且自己母亲娘家每年来宫里拜见皇帝也总会捎带很多珍珍奇奇的新鲜玩意儿,贵重的送给中宫正主,少见的送到他母亲那里,再夹带三份压岁礼给凌云和江枫,凌云拿一份,江枫拿两份,王妃说这是补的宫中给江枫给的少的压岁礼,直至后来大了些,他那西繁外祖家送礼就送的更多了,说是孩子大了,不能让他俩外孙丢了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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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舟寺不愧是今年新落成的寺庙,二人进了寺门,吩咐各自带的人在寺外的茶堂中等候便进去了。
寺院很大,一路走来的倾角飞檐上有雕梁画栋栩栩如生,有悲天怜人的佛陀,也有缓缓绽开的莲花,各式各样极其精美。
“你看那个雕梁上画的佛陀,据说是敦煌那边流传过来的画法呢,那眉眼和丰润的唇珠,微微向上的鬓角,看着眉眼细细的一条想是衬不住佛陀的威仪,没想到这样的画法倒更像是悲天怜人的佛陀了。”
封池庾对书法字画都很有研究,他是真的喜爱所以好钻研这一门道,凌云这种全靠糊弄却也了解甚多,完全是靠啥书都读和天赋过人的功劳。
凌云不忍心他一人口若悬河地说下去。
私心觉得他说了这么多,自己也应该适当地说两句,“这偏角的院子设计得不错,和这景致挺搭的。”
封池庾见他开口,便道“你就看中这院子,没看到这画栋吗?”
凌云:“我看到了,你说的不错。”
凌云从小就对园子设计感兴趣,自己倒腾自己原子也倒腾的很勤快,料子图案都是自己亲自过目从不假手于他人。
只是偶尔会让江枫帮他参考参考这样设计的可行性和实用性到底谁更大些。
封池庾:“就只是不错,你不发表点别的吗?”
凌云用手拂了拂脸上的毛毛说道:“我府里有一本两三月前收来的甘陇的书,兄长寻捎给我的,改天回去了我让他们送到你府上,你先看着,看完还我。”
封池庾:“你是怕我看了不还你?”
凌云:“没有。”
他有,他很怕封池庾把他的书谋去了,因为江枫寻了好些人才拿到这些地方民间订本。
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多但也不少,整个寺庙很大,移植了大片银杏连着后山的常绿松林,显得静谧古朴又端庄威严。
“这人也不多啊,咋这么大个寺庙没我想象的那么多人啊。”封池庾的嘴停不下来,总是要说一些有的没的。
“他们说那梵文是刻在佛身上的,少见的很。”说这边要带着凌云往正殿走去。
“……为何刻在金身上,往年并没有这样的例子出现。”凌云听了这话之后反过来又问了封池庾一句。
结果封池庾听到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也不如如何回答,只是怔怔地说:“这我怎么知道,他们又没说。”
凌云:“……”
凌云与封池庾并肩而立,站在佛寺内院的前,两人都没有对着佛像祭拜,只是盯着金身的梵文细细打量起来。
山涧先生流传出来的真迹里几乎没有梵文这类的文字,两人看得很出神。
封池庾虽然平时笑嘻嘻的模样,但是一旦沾染上这些东西就变得和凌云一个样子,都恨不得把脑袋钻到佛像里边住到里边等研究透了这笔法再出来。
凌云抬着头盯着佛像看了会儿。
封池庾:“行云流水的走势和苍劲有力的笔法确实是上上佳作,难怪众人都力求山涧先生再次出山呢!”
凌云盯着佛像的眉眼道:“字确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但是这尊大佛总给人一丝丝怪异感,说不出哪里怪异,就是觉得这尊大佛和其他的不一样。”
封池庾:“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凌云百思不得其解,便没有再回答。
“……也许是这尊金身大佛在佛像表面刻了梵文?”凌云安慰的想道。
如此一来,凌云稍微松下了一口气,转身问封池庾:“看完了吗,没看完把他搬回去?”
封池庾委委屈屈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这样阴阳怪气我……”
凌云:“……”
“那你看完了和我说。”凌云一边说着一边退着走出大殿。
封池庾看着他要走的架势连忙说道:“你不拜一拜吗,反正来都来了!”
凌云听到他讲话往后转的身子迟迟没有转过去,“不拜,我出去等你。”凌云一边后退一边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后方可能会有门槛,或者……
后方的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