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58、访客

　　齐无殷套路到了这个小要求，才算勉强心情好了一点。
　　“为什么要每天？”凌云看着他问道。
　　齐无殷笑道：“我算了一下，等我们都活到六十岁，每天啥也干不了的时候就坐着翻看以前你写的这些，给我们的晚年生活增添点乐子，总不能等我们老了就天天晒太阳吧……”
　　凌云沉思了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齐无殷揉了揉他发红的手腕，又亲了亲他的额角，“差不多了，你该走了，虽然已经春日里了，但夜里倒春寒会有些冷，再说这段时间天还是暗的太早了，天黑了我也不放心你们，早些走过几个时辰就该到了。”
　　“嗯。”
　　齐无殷又继续絮叨，“回去了好好吃药，我已经叮嘱过则延了，他会日日看着你的，每日再多吃一碟子点心好好把自己养结实点，不然抱在怀里都没什么份量，也别让我担心。”
　　“好了，知道了。”凌云笑着打趣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了。”
　　齐无殷假装委屈道：“那我也只啰嗦你一个，别人我都不爱和他们讲话的。”齐无殷又继续道：“你坐马车回去先将我把这两样东西捎回去，过些日子我骑马回去怕弄坏了这玉笛。”
　　凌云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聘礼，“那我先替你拿着，你早些回来取。”说完又盯着他眼睑下的小痣看了会儿道：“行了，我真得走了，都已经末时好几刻了，我回去了就把小白多拉出来溜溜，有时间给你写信，让它给你传信。”
　　“好。”齐无殷低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去吧，我送你到门口，路上再派几个暗卫跟着你们。”
　　·
　　莲州府衙。
　　凌云坐在高堂上，垂着眼眸淡漠地看着曹复与木槿，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他的眼角透露出来，到底是皇室教养出来的人，即使是最温厚的脾性也给人不容反抗的压迫感。
　　“如今你二人的事，即有人给你们担着，本王便不再追究，日后还望曹大人同往日一般对待莲州百姓，本王相信曹大人心中自有考量，即有人替你担着那也定会有人暗中看着这一切，言尽于此还望曹大人莫忘初心。”
　　曹复看了一眼凌云，躬身道：“下官有一事奏请王爷。”
　　凌云：“说。”
　　“下官自知罪无可恕，不该再任官职，还望王爷能帮在下一二。”曹复道。
　　凌云轻笑了一下，“曹大人怎得还糊涂了，本王只是去了解疫症的，如今南边诸事已了，本王如何帮你？又如何知你罪无可恕？”
　　“况且大人这事自有人在替大人担着，但那人并不是本王，若是曹大人有那个胆子可自请上表请辞，但只看陛下是否会怀疑到大人身上，恕本王直言，曹大人是个明白人，有些事大可也不必那么明白。”
　　曹复闻言跪下谢恩：“多谢王爷提点，下官定铭记在心。”
　　“言尽于此，本王就先行离开了。”
　　府里花梨躺在栏杆上的宽布条晒着太阳睡着懒觉，小白则停在假山上呆呆地看着池中的锦鲤。
　　凌云站在院里的石桌前，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明明前些日子也是这么过来的，偏偏眼下便觉得如此寂寞。
　　他想说今日的阳光很暖和，却找不到人开口。
　　他转身进了屋子铺开纸张题下一句前人留下的诗：竟日阳光留。
　　写完后又觉得不甚满意的拿着笔坐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想了许久竟没想出来个什么头绪，莫名有些心烦了。
　　他推开窗看着后院一片光秃秃的花田已经种上了时蔬瓜果的嫩苗。
　　先前他便思考了许久此地应种些什么花好，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什么头绪。
　　本想将此处重新做成一方莲塘，但又怕在此地呆不久便就此作罢，思考了许久才让人种些时蔬瓜果，也算是增添一点乐趣。
　　从前院走到后院，从里间走到外间，凌云在院子里无聊地逛了三圈，终于认命地坐在栏杆旁将熟睡的花梨戳醒，抱在怀里摸了好一会儿，最后带着肥崽去了齐无殷房间。
　　房间陈设没什么变化，处处透着一股无人居住的味道。
　　凌云抱着狸奴靠在床榻上随意拿了本房里的兵书看地津津有味。

　　官塾又要开始忙活起来了，凌云近日与书院的诸位先生认真仔细地讨论了诸事细则，又派人将学塾上上下下仔细打点妥当，整日里从成堆的书卷里理出头绪去处理日常杂事，才将秋闱里参加春闱的学子名单整理出来报了上去。
　　刚忙完了官塾里诸多学子的杂事，又得安排新一期的讲学内容与讲学先生，凌云忙的一个头两个大，整整忙了三四日才勉强安排完。
　　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两日是，凌云便接到曹复的邀请，说有皇城中的贵人求见。
　　凌云没敢马虎，皇城里好歹还存了半门亲戚，就算来的不是亲戚那也是马虎不得的大人物，他连忙套了马车去了府衙。
　　到了府衙他才发现那人是谁。
　　凌云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早知道就不如此着急了……
　　“怎得如此不欢迎我？”封池庾覆手而立，神色丰朗地站在堂前看着凌云。
　　“怎得是你？你还有时间到这地方来？看来春闱是不够忙……”凌云蹙着眉宇道。
　　封池庾走上前去，“去你家慢慢道来，此地不方便。”
　　他们二人也有许久未见了，一年前回皇城修撰《地方志》时只匆匆见了几面，都未曾详谈一番。
　　当年凌云家中生变，封池庾不便多打搅便未上门问候，只作了书信往来，凌云走前留了一份书信与封池庾，之说要四方游历，日后无事不再回皇城。
　　谁知从此竟是阴差阳错再无相携的机会。
　　凌云带着人回到了院中，直接将人请到书房，“说吧，大老远的跑过来什么事？”
　　封池庾道：“不瞒你说，我前些日子上表陛下，问今年的试题是否得当，皇上说让我来寻你一趟，让我与你商议一番，若是你我二人都觉得没甚问题便直接定下。”
　　“陛下当真如此说的？”凌云疑惑道。
　　“此言当真，不然我哪有机会来寻你。”封池庾看着凌云道。
　　凌云闭了闭眼，一个头两个大，“感觉陛下另有深意，我怕是被陛下盯上了，虽然还不知道是为何，但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封池庾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我也想过这个，但没办法也只能来寻你。”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直到最后只用二人贴面才能听到的耳语道：“皇上近日不太好，但太子太过年幼还不满四岁，皇上还将二王爷防的死死的，眼下估计只剩了一个你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估摸着他是怕自己百年之后……”
　　凌云近日刚从满脑子焦头烂额中理出头绪，还没养足精神头便又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怎会如此，皇兄不是刚过而立之年，应当正值盛年……怎会如此？”
　　封池庾张了张口型，“宫禁秘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家中姐姐在宫里做公主的先生，偶尔在皇后宫里才听得一星半点动静，说是被人下了毒。”
　　凌云伸出手扶着额角，一脸无奈道：“此次过来多住两日吧，我知道陛下是何用意了……”
　　“莫不是真的是那意思？”封池庾小声疑惑道。
　　凌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差不多了，只不过皇兄还顾及着自小的情意，让你过来敲打我，差不多就是要我安分守己些，不要想些不该想的，若是有了这个念头他不介意直接将我那什么了……”
　　封池庾也一脸无奈地看着凌云，“那你准备如何做？”
　　“能如何做，现下最好的便是什么也不做，眼下宫里只有三岁太子，皇兄又没有其他的妃妾，皇室血脉单薄不是件好事；现在我只能安安静静地把这个官塾管好，说不定过几年莲州情况好了，我就能换个地儿继续干这个了，除此之外再时不时的让我出面彰显一下皇家对百姓的惠顾罢了……”
　　封池庾：“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如今你身份尴尬又特殊，确实不管你做什么，在那位眼里都是在他眼皮上兴风作浪罢了。”
　　凌云：“嗯……”
　　院外有牵马的声音，凌云听得心里一惊，连忙起身快步走出门去。
　　果然回来了！
　　凌云低沉的眉眼瞬间舒展了许多，“眼下都快晚上了，怎得回来的这样赶？”
　　齐无殷远远地看着朝他走来的人，带着轻快的惬意道：“就是赶着回来才会显得这样赶。”
　　封池庾自认识凌云起便从没见过他如此急切的模样，不觉有些好奇来人到底是谁。
　　走到门前看了半天只觉得熟悉，思考了半晌也没想起来此人是谁。
　　齐无殷伸手轻轻拂了下他耳后的长发，才发现书房门口有人走出来，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还是四年前在同舟寺的那日的几面之缘。
　　三人还约好了等有时间定要在春日里一同赛一场马。
　　四年时间里神采飞扬的少年变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言谈举止都显露着得体的儒雅。
　　齐无殷低下头在凌云耳畔轻轻道：“他没你生的好看。”
　　凌云听得他的话轻轻弯了嘴角，末了还用眼角扫了齐无殷一眼，“这话你要是当着他说，他打你我可不帮你拦着。”
　　“没事，他肯定打不过我。”齐无殷道。
　　凌云莞尔，拉着他带着人走过去介绍道：“还记得吗？”
　　“感觉甚是熟悉，貌似在何处见过，兄台海涵。”
　　封池庾时时刻刻没忘记自己的端方斯文。
　　“齐家二公子，齐无殷。”凌云道：“四年前在安州同舟寺，有幸一同遇见过。”
　　封池庾大方地笑笑，“记起来了，当日还约定若是以后有时间还要一起去马场赛马呢。”
　　可惜当年变故突生，阴差阳错的让这个约定沉寂了。
　　齐无殷笑笑，“没想到封兄还记得在下，日后若是有机会，这个约定还是要实现的。”
　　封池庾看着二人的手，又想道二人刚刚亲密的模样，面色微不可察地怔了一下。
　　凌云看着他的模样笑道：“就是你想得那样，不必怀疑。”
　　封池庾喃喃道：“那宫里那几位……”
　　“他们不知道此事，况且眼下这情况，怕是除了太皇太后会不同意，剩下的那三位怕是要拍手称快了。”凌云打趣地笑着说道。
　　齐无殷看着坦坦荡荡的凌云，心里说不出是高兴多一些还是难受多一些。
　　他一边高兴堂堂郡王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承认他，又一边难过堂堂郡王竟如此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齐无殷不知不觉攥紧了凌云的手道：“想必你们还有些话要说，我去叫人准备几点饭菜，等做好了我再来叫你们。”
　　凌云：“嗯，去吧。”
　　二人又进了书房，兀自的聊了许久皇城中事。
　　“宫中人都说太皇太后也不太好了，怕是熬不过几个月了，到时候你怕是要回去了……”
　　“……有点难办了。”凌云暗暗道。
　　封池庾：“不说这些了，说些别的，昭婉前些日子又给家里添了个小千金，我这几日想名字都想破了脑袋，不如你帮我想一想？”
　　“那就恭喜了！”凌云打心底的为封池庾高兴道：“怎得你闺女的名字要我来帮你想？”
　　“我想了许久，就是拿不下来，这才耽误到现在的……”
　　“说来听听？”
　　二人宛如少时那般，只是现在凌云不再只是淡淡地听着，二人聊的有来有回，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