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54、人间

　　东风临窗，月满歌楼；梨花不胜，落满襟袖；花灯如昼，长街红透；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龙乱舞。
　　凌云第一次真正的走到上元的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喧闹的街市都给他一种无比真实的感觉，和上次冬至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上次的庙会不够热闹也不够盛大。
　　这里的灯市是喧闹而又鼎沸的。
　　他抬头望着身旁正掏钱买花灯的人才真正意识到上元节应如何过，他现在才明白为何往年父亲总会偷偷带着母亲出门，去往熙攘的人群里与众多世俗的人一同投入到这片欢声笑语之中。
　　齐无殷走前他旁边，在长街灯市上挑了一个最为明亮的花灯递满脸笑意地给他，“你拿着这个，这个最亮，样式也最好看，是荷花样子的。”
　　凌云接过花灯举在在手里看了看，眼底带着些开心的眸光道了句“谢谢”。
　　说完还没等齐无殷开口说什么，凌云已经径直拉住了他的手继续道：“带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这上元灯会还挺好玩的。”
　　齐无殷感觉到手边的温度传过来有一瞬间愣了神，只是一瞬他便直接反握了回去，常年握笔的手纤长细腻，他捏在手里都不太敢用力。
　　他浅浅的拉着凌云边走边介绍，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去前面，那边好玩的很多，想玩什么的都有，最前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场子，上面全是灯谜，待会儿你过去，保准能拿到今年的重彩！”
　　他们大着胆子往前的迈了一步，都好似跨越了千山万水。
　　“你儿时每年都会来吗？”凌云跟在他身侧抬头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齐无殷将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避开了奔跑玩耍的小孩子，低着头将他后颈处被风吹乱的发整理好，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小时候我哥带我玩过几回，后来渐渐忙起来了，便不曾来了。”说完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主要是也没人同我一起，现在主要是因为想带你来玩儿。”
　　凌云被他笼在怀里有些不太好意思，一丝微红爬上脸颊，他有些难为情地低了低头任凭齐无殷整理好他的头发。
　　齐无殷发现了他的无措，更肆意地笑了一下，“别低着头数蚂蚁了，你再这样我就要看不见你了。”
　　凌云面色微红地挑着眼扫了他一下，看见那人笑的格外明媚又不忍心呛他，“你……行了，去别处看看吧。”
　　“去前面的灯谜场子，今年的重彩一定是你的！”齐无殷说着便拉着人往前重新穿梭在人潮的洪流之中。
　　“你以前拿到过灯会的彩头吗？”凌云被迫跟在他身后迈着步子，本就生的矮他一大截，被他这样头一次拽着便生出些不适应，“你慢一些走，咱们不赶时间的……”
　　齐无殷偏过头来看着他，放慢了些步子随着他的步调。
　　“小时候拿过两回，不过都是我哥赢得送予了我，我少时不爱读书，这些方面知之甚少，每逢这种场面都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人比下去的。”
　　凌云眼见的兴致低了些，不再接话。
　　齐无殷看这他敛眸不语的模样生了半分心思，该不会是听到我说这话扫了他的兴吧……
　　“不过你若是想要将赢得的彩头送于我，那我会很愿意的。”
　　“那若是赢不了该如何办？”
　　“你肯定会赢，你这么聪明，寻便整个霖州城也找不出能比你更有才学的人了吧，况且我哥与你兄长正在家闹着脾气呢，也不会来此地，除此之外那些个一般的读书人家都比不过你的。”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齐无殷恨不得将高山岑现在、立刻、马上赶去莲州茶楼里好好呆着！
　　高山岑已经走完了第一轮的灯谜，正准备第二轮的比赛。
　　齐无殷也不避讳，直接拉着凌云走到三人身边，面上带着些不爽，“你们怎的在这里？”
　　凌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往他身后站了站，用他宽大的背企图挡住脸。
　　做完这些动作又发现似乎有些欲盖弥彰的多此一举，便直接站在了他的身侧，稍稍低了眼眸。
　　闻齐已经先一步凑到凌云身侧，“叔叔！你们怎么也来了？”
　　凌云捏了一把闻齐带着些肉感的脸蛋，“叔叔第一次来霖州，出来逛逛。”
　　“我知道了，叔叔是出来跟小叔叔一起逛灯市的吗？”
　　闻齐拉着凌云的另一只手，抬头望着他问道。
　　齐无殷正准备接过闻齐的话，怕凌云还不愿在外人面前承认，又怕闻齐的话会冲撞了凌云，却突然听到凌云笑着说“是啊。”
　　他没想到凌云会承认的如此坦率。
　　他面上轻轻笑了一下，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一个八面玲珑、通透至极的人啊。
　　高山岑趁着准备期间凑过来扫了一眼齐无殷，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么好的运气是前世折了多少年的寿命才换来的？
　　若不是如此怎么能追到这神仙般的人。
　　“你大侄子要那个最大的兔子花灯，缠着你徒弟给他赢呢，你徒弟不自信搬了我出来，不过眼下我觉的该用不着我上场了。”
　　季沧浪手里还抱着一堆小孩子买的小玩意儿，一脸平静地看了一眼凌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
　　叫师娘是万万不敢的，索性缄默封口。
　　齐无殷看了一眼凌云，侃侃道：“你不上场的话恐怕不行，思之刚还说要赢了这彩头给我做聘礼呢！”说完没等高山岑开口说话他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过你上场的话应该也没关系，这彩头肯定是我的。”
　　“那你先想好该如何哄你侄子。”高山岑道：“还有，虽然你的人确实厉害，但我可不一定会输。”
　　凌云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俩人，也不出口反驳，表情与季沧浪一般无二。
　　像是看不下去他二人斗嘴似的，径直拉着闻齐去了参赛处报了名字，“劳烦问一下，要如何报名参加？”
　　有热心的参赛人员介绍道：“只需报个名字登记一下就好了，一共五轮比赛，五轮比赛还能留下来的再聚在一起行令，让参过赛的人来评判谁的诗令行的最好谁就是赢家，彩头是今年上元最大的花灯、一只白玉笛子和一方画船。”
　　凌云要了牌子，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落笔时还思考了一下写下两个字：江云。
　　凌姓乃是国姓，万万不敢拿出来招摇的；以前以母家的同音字作姓在游历之时不小心游出了名声，眼下是万万不敢透露的，若是现下让人知道汶思之在此地，怕是要当场引起一场大场面。
　　用江姓，常见不出众，若是有人察觉，江枫还能随便编个借口摆平。
　　第一轮，没什么好说的，大多都是些简单的表面谜语，凌云很快地解开了所有谜底。
　　第二轮，也没甚难度，只是相较第一轮不那么明显罢了。
　　第三轮，人数明显少了些，多用诗词令曲掩住真正谜底，平日里读的少确实会吃亏些。
　　第四轮，人数就已经更少了，谜底几乎全是经学典籍，不学富五车是瞧不出来些名堂的。
　　第五轮，凌云已经追上了高山岑的进度，能到第五轮的人只是寥寥三五人，除却凌云与高山岑，还有三位儒雅俊秀的书生。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有机会同您……你一起切磋切磋，倒是让我有些期待了。”高山岑快速地解开最后一个谜面，立在一旁看着凌云提笔写下最后一个答案。
　　凌云面色温和的看了他一眼，眉眼带着淡淡地笑意道：“机会难得，不求与兄台争个高下，只是这彩头在下要定了！”
　　高山岑看着他将写好的答案递给后台的人，笑着感叹了一声：“齐二当真是好福气啊！”
　　凌云闻言只是笑了笑，旁人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许多事。
　　外人看来皆齐无殷于他乃是不知道高攀了多少，内里诸多事情，各中滋味只有凌云自己明白。
　　他想要的是不能要的。
　　他自小便只想安安静静地呆在一处，有家人有朋友就够了。
　　可是眼下，他仅剩的家人不能随意往来。
　　有很多可以成为家的地方却都不能去。
　　王府不可常住，恐有心之人言他觊觎皇位；西繁和封地不能去，恐有心之人参他意图勾结外族；霖州更是不能随意常住，自家兄长手握重兵，一个不小心便是二人一同被参奏，此间种种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眼下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只有莲州那一方小院子了。
　　凌云将自己从沉思中抽出来，在人群中找到了齐无殷的身影，朝着他弯了眼眸笑了一下。
　　齐无殷手里拿着刚买好的糖葫芦与一方食盒朝着他扬了扬。
　　凌云与高山岑前往最后行令的场地等着在规定时间内过完五轮的参赛着。
　　他忽然偏头与高山岑道：“我的福气也是不错的。”
　　戌时五刻，终于结束了这场热闹又盛大的灯谜活动，这是凌云第一次如此努力地想赢。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他与生便具有的，很多东西是他的又好似不是他的，但他知道，今晚赢了这些东西，有些东西就是他的了。
　　赢得貌似毫无悬念又好似本该如此。
　　高山岑在他身侧瞧着他，“你赢了，恭喜！”
　　“你也很不错。”凌云笑着往身后的花灯瞧了瞧，冲着人群里对着闻齐招了招手，“这个大兔子花灯叔叔送给你了，你们早些回去，不要在外面玩太久，不然爹爹们在家该担心了。”
　　闻齐得到了比他个头还大的花灯一脸兴奋，“那叔叔快去找小叔叔，小叔叔在那边等了你很久了。”
　　“好。”凌云伸手揉了揉闻齐的发顶，转身拿了白玉笛子，又跟着侍童认领了画船，慢步走到齐无殷身边，将人带到人少的岸边，将白玉笛子从怀里拿出来，又指了指水中的画船道：“聘礼，赢到了。”

作者有话说

　　啊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