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49、承命

　　黄昏时分，日光西沉。
　　顾灼廷果然带了一名娇俏的女子进来，“人找到了，事实确实如齐兄所料。”
　　“民女乃是莲州府衙曹复大人的妾室，原籍浮渔县人。”
　　众人听到莲州二字已是一惊，又闻得他说浮渔县，三人听得皆是心惊肉跳。
　　顾灼廷率先开了口问道：“夫人既然自明身份，想必是与我们达成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那女子木槿先是笑了一下，眼里带着一丝恨意道：“第一个，杀了韩琢业以及曹复的夫人韩其华，不过这个不算什么条件了，我就算不说出来，你们也会杀了他们。”
　　齐无忱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眼底带着些诧异地问道：“可是我所想的那个韩氏？”
　　“正是。”木槿看了一眼问话之人毫不犹豫地应下。
　　江枫看着他开口问道：“说说你的第二个条件。”
　　“我和曹复不可以死，并且需要给我们一大笔银子，足够我们后半生远走高飞，我保证我们不会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这些人眼前。”木槿带着一丝底气开口说道。
　　齐无忱没有直接答应，只是先开口问了他们的来历再做打算，“说说你们的来历吧，不说清楚，我们很难办。”
　　木槿笑了笑，“果然是瞒不住大人的。”说完她又看了一眼顾灼廷，“大凌开国以来，前朝韩氏王族殉国的殉国，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但遗漏了一位宗室子弟，那宗室是整个皇族最不起眼的一支，偏巧前朝四皇子与宗室之子偷梁换柱瞒下了身份只判了个流放，流放途中又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金蝉脱壳来到了海边从此隐姓埋名，这便是前话了。”
　　“莲州那位郡王，韩琢业是想杀的，他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姓凌的，那日晚上杀手去要那位郡王的命的时候，被那三名学子发现了，没办法那三名学子便成为了替死鬼。好在有聪明人发现的早，及时将人保护了起来，姓韩的再想下手时，那处高手太多，还多了个近卫，韩琢业没再下成手；只于为何初一那日我会去提醒你们，单纯只是因为想告诉你们别掉以轻心，他还没有放弃。”
　　“现在的情况是，原本整个浮渔县与相和县都是我们的人，但沧海桑田这一百多年来，众人早已忘记了往日的仇恨，再加上现在的山河清明，安逸的现状确实让很多人早已忘记了那些仇恨；浮渔县的人只是前朝旧人，并非人人都想要改朝换代，所以不中用的棋子就该被舍弃掉，这便是现在情况了。”
　　还未等三人开口问话，他便自顾自自的继续说道：“眼下城中大军的数量原比你们想象的要多的多，我所知道的也甚少，能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你们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顾灼廷眼中带着杀伐决断地冷声开口：“你们在朝堂上到底有多少眼线？”
　　木槿看着他凶狠的面色顿了一下，“大人问这话我确实知之甚少，不过按照韩琢业的风格一定会在自己的棋子身边安插眼线，比如说曹复的妻子韩其华，剩下的各位大人可以去查。”
　　“据我所知这么多年文臣只有我家大人一位，岂料曹大人没能留在皇城，被派来了莲州。若是朝堂之中有他的人，那么他一定会尽力把曹复留在皇城，不过没留住罢了，这可能意味着韩琢业的手还没有那么长。”
　　她看着顾灼廷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韩琢业觉得曹大人不听他的话，想要放弃了这枚棋子，等春日的武举科试再重新安插人手。”
　　听到这句话，三人皆沉默了片刻。
　　江枫忽然开口问道：“为何与我们说这么多？”
　　木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带着些雾水地解释道：“刚刚小女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说完她似乎突然明白了江枫问这话的意思，继续解释道：“曹大人从没做过对不起朝廷和对不起百姓的事，而且他在莲州多年虽然没有什么政绩但是也把莲州打理的井井有条不是？他与我、与整个浮渔县都只是因为投错了胎而已，出身并不能由我们选择，不是吗？”
　　“我自小与他青梅竹马，我明白他在想什么，文臣的君子傲气他都有，他明白什么是是非对错，所以若是等着真相大白那一刻，我恐他会直接以身谢罪……”
　　齐无忱看了一眼她轻轻问道：“君子殉国，你就不怕此举更容易送走他吗？”
　　木槿轻声笑了笑，眼底带了些缥缈的苦涩，“他只是不把自己当作大凌的人，并不代表他就是前韩的人，若是可以他会更愿意自己出生在中原。”
　　齐无忱顿首，看了一眼木槿，“行了，夫人既然来都来了，就再此歇着吧，若是我们今日能杀出重围，你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江枫将他带了出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偏头看着江枫。
　　极限紧张的情况下他甚至开了个玩笑，“幸好你投了个好胎，还遇到了爹爹这么好的人。”
　　江枫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温柔问道：“然后呢？”
　　他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只是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好险，不然差一点就要遇不到你了。”
　　江枫眉眼带着笑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带着人往岸边走了走。
　　“看样子就是今晚了。”齐无忱走前面开口道，“准备好了吗？”
　　“嗯，密信带过去了，只要咱们这边放出信号，他们便能立刻杀进来。”
　　“行。”齐无忱道：“先回去吧，天色在暗下来了。”
　　江枫点了点头，眸色深敛，“好。”
　　营帐里烧着油灯，三人坐在灯下默默不语，昏黄的灯光掩盖不住三人紧张的神色。
　　四下安静的能听得到海浪拍打着堤岸的哗啦声，规律而又密集。
　　城外加营地能迅速赶来的最多六千人，若是浮渔县的人马来得快的话确实能凑够两万人，可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听则垣的命令……眼下形式如何能敌得住一城少说一两万的人马。
　　但是谁都没有讲出来这个事实。
　　隐约有大批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夹杂着海浪翻涌的声音由远及近，江枫猛地冲出营帐，看了一眼远处来的人马，他利落地拿出腰间的焰火放到了天空中。
　　他眼神凝住，死死地盯着由远及近的大批人马。
　　顾灼廷已经率人前去迎敌了。
　　厮杀声、海浪声，血肉裂开的声音不绝于耳。
　　齐无忱坐在营帐里微微闭了闭眼，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听着外面的一点一滴。
　　江枫用的兵器是刀，上阵时刀风的声音与别的不一样，剑锋冷冽，刀锋却更狠戾，刀风出鞘是锋芒锐利的蓄力直接砍裂了从四下涌过来的敌人。
　　只消片刻，有大批的马蹄声在疯狂的朝着这里赶来，紧接着是更猛烈的刀剑戈戟相互碰撞的声音。
　　夜里凉的发冷，兵器互相碰撞的声音与血肉飞溅的声音都清晰敏感的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似乎能听见江枫咬着牙沉沉地喘气声，刀锋一路横掠，极快极险，在刀光血影的缝隙里。
　　他听见江枫的脚步声正飞速地靠近营帐，人数不多，看来来的只有江南大营的人。
　　“无忱，跟我走！”
　　齐无忱跟着江枫没有一丝耽误，这种时候他选择相信他的判断，不会做丝毫犹豫来浪费时间。
　　他听到枪戟刺入顾灼廷的肩膀，有人将顾将军搀扶着上了马。
　　他被拉上和江枫同一匹马，他听见江枫轻声说：“闭眼，别看，我带你出去。”
　　还没到城门口，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他们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被面对面的箍在他怀里，紧紧闭着眼用听觉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压抑。
　　忽然城门口多出许多人来，他睁开眼看了一眼偏头来人，“太好了，是水域的人。”
　　江枫眼下一狠，手起刀落地砍了两只胳膊。
　　他作为将领还是太心软，总不会直接取人性命，只是将人打的不能再参战便放了手。
　　“所有人往城门口退！”
　　他偏头看了一眼城外的来人，正欲判断来人的数量好调整战术，没注意到侧方刚刚被砍断手臂的人再次对他起了杀心。
　　齐无忱大呼一声“小心。”便将人直接将人揽住半边身子。
　　江枫飞速转过身来掉转马头，将他的身子重新揽进怀里，整个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深蓝色的衣料瞬间撕裂，血肉隐隐约约的若隐若现，剧烈的疼痛让江枫倒嘶了一口气。
　　齐无忱还未来得及惊叫出来便沉闷地吐出一口血来，腥甜的血气把江枫的前胸浸湿了一片。
　　江枫还未来得及吃痛便看到怀里人的异样，更是大气不敢出，眼底渐渐泛起一丝猩红，前赴后继的人再次用上，皆被刀刀毙命。
　　齐无殷带着季沧浪越过城门，走到江枫身旁声音冷到极点，“你们先出去，高山岑会接应你们，这里交给我。”
　　说着他又高声道：“谁拿了反贼的头颅谁记头等军功！”
　　血腥气和海水的味道交融在一起。
　　齐无殷眼底闪过一抹凶狠，从箭筒里抽出数十枝箭，箭无虚发，每支都直接命中咽喉。
　　刀光剑影闪在身侧，季沧浪的白袍很快便染上血色，他略带稚气的旁边沾染了些许血迹。
　　白衣小公子的剑终究还是见了血。
　　半晌后浮渔港的驻守也赶到了，一场厮杀以人数的压倒中迅速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