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迟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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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送走江枫一家，凌云悬着的心还紧紧地挂在喉间，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折腾的让人难受。
“我明日去一趟南边，你……”
齐无殷站在正屋檐下偏头看着凌云面色冷静地轻轻开口道，说着又顿了一下，隔了半晌才继续道：“你不要单独出去，去哪儿让则延跟着你，家里我养的那些人也分出一半让他们暗中跟你，另一半留在家里看着，遇到解决不了的去茶楼找高山岑，不必跟他客气；南边情况复杂又尚且不清楚来者的目的，怕是少则耗上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月都是有可能的。”
凌云点点头转身进了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整盏下去好像那种心里悬空的感觉消减了一些。
他又转身走出门去了对面的书房，拿了那幅裱好的狸奴戏雪图进了屋子左右细看了一番，偏头对着齐无殷道：“你说这幅画该挂在何处？”
“挂在软榻旁边那面墙上吧。”齐无殷跟着进了屋指着软榻旁空白的墙说道。
“确实是个合适的地方。”凌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好花梨也喜欢睡在那儿，还是十分应景的。”
齐无殷看着他将画往上挂，奈何身高有些够不着。
他眼里带了些笑意，道：“我来拿着，你去看哪个位置比较合适。”齐无殷伸手截住了凌云往上够的手，从他手中取走了画。
凌云眼角挑了他修长的臂膀和优势的个子，默默放下了手退后了几步，“往右一寸，再往高两寸……”
齐无殷听话地按照他的指挥来回挪动着挂画。
凌云：“在往右半寸即可，你做个记号，我去换人来。”
齐无殷耳廓染了半分薄薄的血色，刚才从他手里拿过画的时候离的太近了，他的鼻息正正的打在颈上，若有若无的清荷香就那样钻入他的鼻息，有意无意的轻轻撩拨着他。
若是凌云再看他几秒，他就要露馅了。
一些不合时宜的念想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
“找人拿了这些，你来弄吧。”凌云将找来的东西一一摆在手上，摊在齐无殷面前。
白皙的手掌纹路清晰的摊开在齐无殷面前。
这还是他第一次能如此光明正大且清晰明了的看着双手。
薄薄的一层皮肉包着修长的指骨，这样一双手不管是捏着扇骨轻轻敲打着手心，还是轻抚琴弦鸣奏琴音，都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他从手上取东西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
他能感觉到淡淡的温热仿佛被针扎的酥麻感从指腹传到他的身体与感知里。
不合时宜的想法还在往出冒。
仿佛偌大的湖海，开了一个口子便会流出来更多有理无理的想法。
“行了，挂好了，剩下的几个给我吧，刚好我房间也能用。”齐无殷面不改色地说着谎。
“行，都给你吧。”凌云将手中剩下的部件悉数捧好放在了他手中。
齐无殷心跳如鼓。
他接过他放在手里捂了好久的东西，转身出了门，将他们轻轻捏在手心里，良久。
他坐在自己屋内，双眼紧闭。
他突然不想去南边了，或者直接带着人跑去南边算了，谁也不告诉，谁也找不到他们，随便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岛屿，二人就这样过一辈子算了。
反正钱他有的是。
可是他不能，他答应凌竹的事情还没办到。
凌云也不能，他姓凌，这就注定着他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活，他有他的责任。
真难啊。
齐无殷手中紧紧捏着那几个小木件疯狂又安静地想着。
他在屋中呆坐良久，终于起身从木匣里拿了串墨色的珠串穗子出了门。
茶楼歇业，齐无殷从后门绕到三楼。
“把那个送来的小孩儿给我带过来瞧瞧。”齐无殷面色冷冷道。
“谁惹你了？脸色如此难看。”高山岑一边走出门外吩咐下人，一边问道。
齐无殷冷着声音不耐烦道：“没什么，不想干了。”
“上一任阁主到了不惑之年才被你抢了位子，如今你尚未而立之年，这么快就想渎职了？”高山岑听了他的话面色不改道。
齐无殷低着眼角看了他一眼，“他是谁的人跟着谁混，那我又是谁的人？我又该跟着谁混？”
我他娘的甚至连后路都没有，那人还一直看我不顺眼想要杀了我！
不过这句话齐无殷没有说出口。
高山岑轻轻叹了口气，“你要不早点把人带出来，让你家里那位把你藏娇了算了。”
齐无殷面色抽了抽，想到了白日里的事，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倒是想。”
一名个头稍矮的白衣俊秀少年抱着剑，眉峰冷冽的看着齐无殷。
“你们皇城来的人都喜欢穿白衣？”齐无殷朝着他招招手轻轻问道。
那少年高高束着马尾，一缕发扎着辫子，发尾还绑了个白玉珠子。
少年干净的声音回答道：“并非如此。”
齐无殷觉得这个说话的语气有些相熟，莫名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你说话的脸色和语气有点像虞郡王年少的时候。”
高山岑面色微微偏了一下，这人莫不是疯了。
“不知，我从未正面接触过虞郡王，只是少时远远的看过几面而已。”
“皇帝怎么指了你过来学这些？你看着就像个读书的。”
“只是看着像而已。”
高山岑清了下嗓子，“这孩子我看过了，快准狠一样不差，是个能培养的，外阁的事也学的差不多了，之后你便带着吧。”
齐无殷将小孩子拉到自己面前瞧了又瞧，“你叫什么名字？”
“季沧浪。”
“名儿起的不错，很好听。”说着他将腰间的墨色珠串取下来递给他，“拿着玩，别弄丢了，找人的时候用上一用。”
季沧浪盯着他愣了一下，听到后半句听话的将珠串绕了几圈戴在了手上，隔了半晌又问道：“我该叫你什么？”
齐无殷思考了片刻，没思考出什么结果，淡淡说了句“随你吧。”
“刚刚的话我听到了……”季沧浪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坐上之人，“我唤你师父罢，以后接手了隐枭我会让他留你一命。”
“哟，我这徒弟有点狂哦。”齐无殷看着季沧浪打趣地笑着，说着又正了神色问道：“你杀人用剑吗？”
“是的。”季沧浪一脸板正地回答道。
齐无殷撑着头望着他，“有点难办，用剑的大多都是君子，你这样会施展不开，放不下侠客的包袱。”
季沧浪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用暗箭伤人便能心安理得吗？”
“有点意思，这脾气我喜欢。”齐无殷靠在椅背上一脸笑意地说着，“收拾好东西，明天跟我走，去南边，明早上来找你。”
说着便起身准备准备离开，又转头对高山岑道：“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好茶叶分我点，我拿去讨好人。”
自从他来了莲州，没三差五就要讨些上好的茶叶拿去哄人，一点效果却没有。
高山岑脸色淡漠的不想理他。
长街上的年节灯会已经慢慢的热闹起来了。
原本今晚应该带着人出来好好玩儿的。
齐无殷走在渐渐熙攘的长街上，挨着各个吃食摊子左看右瞧，待走到巷子门口，手里已经拎了一大盒吃食，手里还举着两串糖葫芦。
他记得上次庙会的时候凌云吃了好几颗山楂果子。
大年初一本应好事成双。
他没买单份，所有东西全是双份。
凌云听得有人进门，便径直走了出来，“怎么才回来？”语气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撒娇与埋怨。
“出去办事儿了，回来的时候瞧见灯会快开始了，给你带了些吃的回来。”齐无殷快步走到檐下，开口说道。
“我去让厨房上菜，一起吃吧。”
“你下午没吃吗？”
凌云低了眼角，转身对着后院小厮道：“上菜吧，拿到我房里。”
齐无殷没敢再问，跟着人进了屋中，把买来的东西摆好，又瞧了瞧他的脸色，暗暗沉了眼眸。
凌云拿着筷子半晌没动。
齐无殷看着他的眼神轻轻道：“你……生气了……？”
凌云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没有，不饿而已。”
“我不是故意在外边待到这么晚的。”齐无殷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又想到原本今晚该带你出去玩儿的，又估摸着你会没心情出去玩儿，便带了些你上次爱吃的东西回来给你……我不知道你还没用饭……我……我下次出去的时候，一定提前跟你说。”
“我真没生气。”凌云道：“我只是想着你今日生辰，便想等一等你而已……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晚……而已……”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齐无殷笑了一下，“那我赔罪也赔过了，你赏个脸，尝一尝这些。”
凌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一时间再也没法生气起来。
本来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怨不得别人。
“尝尝这个，你上次说味道不错，还有这个，之前你说这个样式做的不错……”
浓密的夜色渐渐侵袭了整个房间，凌云解了发躺在床榻上盯着远处的烛台，发着呆，丝毫困意也不曾有。
墨色如霜，泠月无声。
房门被极其轻松地动作悄悄打开。
花梨猛地从床尾站起来，又轻轻打了个圈蜷缩在被角。
隔着重叠的帐幔，凌云看清了来人的身影，轻轻闭了眼。
齐无殷慢慢走近，却只立在屏风后边轻轻地看着他。
夜里霜寒，他披着长发只穿了一件外袍便直接过来了，许是怕惊扰榻上之人安睡，他在屏风后立了许久才慢慢一步一步缓缓挪到床边轻轻坐下，隔着帘幔细细打量着那人。
微微闭眼的眉目缱绻，去了白日里淡淡的距离感，他目光一寸一寸的镌刻这他的模样，好似描摹着孤本画卷，又好似要将这副样子刻在骨血里永远不能忘记。
狸猫在床角睡得抖了抖身子，惊醒了入神三分的齐无殷。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正欲起身离去，却被人捏住了手腕。
他诧异地偏过头看着已经睁开眼看着他的人。
却忘记了将手抽出来，还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
半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你……你怎么没睡？”齐无殷率先开口打断沉默开口问道。
“你为何也还未睡下？”凌云轻轻地放开了他的手，慢慢开口问道。
刚刚下意识冲动的将人拽住，现下那一念痴妄消下去，却牵连出更多的奢望与懊悔。
齐无殷被这一句反问蒙蔽住了思考，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可疑的行径。
思绪在想要坦白的痴心妄想与冷静的理智里拉扯，他慢慢道：“我……我明日便去南边……了，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雕花窗边悄悄潜进来一丝凉风，吹的烛火明明灭灭的晃了一下。
烛光映下一片阴影落在凌云的眼底。
他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声音如水，“记得早些回来。”
记得早些回来，我会担心。
齐无殷看着他的眉目，他说那句话时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平和。
他看的止住了思考，鬼使神差的重新抓住他的手。
腕骨露在外面许久，有些生凉，他轻轻地放在手心里捏了捏，愣神片刻后又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慢慢放回锦被里捂了一会儿，等到不再有凉意他慢慢松开再收回自己的手时，却被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拉住。
齐无殷微微深了眸看着他，“你……”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凌云干净清柔的声音打断，“别问……”
寂静又空旷的夜里，齐无殷能听到自己胸膛里疯狂跳动的声音。
他轻轻反捏住凌云的手，又腾出另一只手掀开了帐幔俯身帮人掖了被角轻轻道：“快睡吧，这次别熬了，你放心我只去几日便回，保证不会出事。”
凌云想说那你保证，却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轻轻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何时休息？”
“等你睡着了，我就走。”齐无殷笑了一下声音温柔地开口道：“不过这次得是真的睡着了我才会走。”
“那若是我不睡，你会不会一直不离开？”凌云异想天开地脱口而出。
齐无殷捏了捏他的手指，“如果这样，说不定我可能真的就不想走了。”
凌云轻轻笑了一下。
温柔的笑意在深沉的夜色里格外清晰，“白日里你说的那事，我听你的。”
齐无殷轻轻“嗯”了一下，柔了声音道：“快睡吧。”
“嗯。”
凌云没敢尝试整宿不睡，去了南边没什么好休息的日子，他没忍心真的让人一直守着。
只能认命的闭着眼，感受着手边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睡了去。
齐无殷迟迟没有走，直到天边一丝晨曦慢慢爬上树梢，他才松开他的手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迟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