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45、新年

　　小年刚过，齐无忱果真带着江枫和小闻齐来了莲州。
　　凌云已经修沐在家好几日了，整日里除了看书作画便是招猫逗隼。
　　隼是新送来的小白隼，羽毛亮的惹眼，脾性也格外乖巧，只是太小了点，刚出生没几个月便被齐无殷给抱了过来逗凌云开心。
　　小东西仿佛生来不是凶物，只是一直温顺可人的小宠。
　　整日里不是看看花梨便是瞧瞧小白，日子过得好不快哉。
　　正准备走出门去库房看看齐无殷将年货备的怎么样了，刚出门便见到江枫牵着小闻齐从院门走了进来，齐无殷与齐无忱便跟着进了门
　　凌云停住脚步呆愣住，“你们怎么过来了？”
　　江枫放开小闻齐的手，小闻齐便直接跑到凌云脚边满脸笑意喊着：“叔叔新年好！叔叔太久没来看闻齐了。”
　　凌云蹲下身来捏了捏他的脸笑道：“那闻齐要来经常看叔叔啊。”
　　江枫：“本以为你得回宫去，便没想着要来，现下宫里没召你回去，便带着闻齐过来看看你。”
　　数年不见，江枫周身的气质尽显，少时记忆里的俊茂公子已经是人人敬仰的年轻将军了。
　　凌云看着他：“怪我，太久没去看你们了。”
　　江枫柔了眼眸，“说什么呢，你的情况我都知道，若是常来我这边，你这命还要不要了？”
　　凌云笑了笑将人领进屋中，“闻齐知道这些吗？”
　　“还没告诉他这些，他还小，不太能理解这些关系”江枫说着将闻齐的外袍脱下来放在架子上。
　　凌云笑着给闻齐倒了杯水递给他，又看了眼江枫道：“看样子你们处的不错。”
　　小闻齐喝了口水便发现了小花梨，将花梨追的满院乱窜。
　　江枫笑了笑，“小东西又乖又闹，无忱比较能镇得住他。”
　　凌云轻轻笑了一下，眉眼淡淡的风华看着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兄长。
　　少时从未想过长大后能坐在一起的场景是这个样子。
　　“你们投缘我便放心了。”凌云看着门外嬉闹玩闹的闻齐说道。
　　下一秒花梨钻进屋子跳到凌云的怀里，轻轻打了个转趴了下来，雪白的袍子上随即附上几个梅花印子，“先前还担心过你们合不来，不愿意养着他，现下看你们这么好，倒有些羡慕了。”
　　“羡慕我做什么？”江枫伸手帮闻齐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问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成个家？年岁也不小了。”
　　凌云捏猫肚子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缩了缩手指，面上却波澜不惊，“不急，还未思及此事。”
　　微不可察的动作还是被江枫捕捉到了，“莫非有什么事不好与我说？”
　　凌云抬眼好以整暇地看了他一下。
　　这个人从小便会察人颜色又与他一个院子里生活那么多年，有些事想要瞒过他，太难了。
　　他收拾了脸上的神色，抬眼看了一眼江枫温声道：“是有些事，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兄长不必为我操心。”
　　“你自己能处理好就行。”江枫点头应道。
　　齐无殷带着齐无忱走了进来，面目温柔地坐在江枫身侧，对着凌云道：“就知道你们年货没买齐，我去列个单子，待会儿让人照着采买便是。”
　　“你写好给我便是，这些一向都是我在置办的，他不知道。”齐无殷跟着齐无忱走到桌边。
　　桌边还晾着刚裱好的那两幅字画，齐无殷脸上愣了一下微微变了眼神光，又很快的恢复如初。
　　凌云一边看着闻齐与猫打闹一边眼神追着齐无殷看向了书桌，那桌上还晾着那日的字画。
　　他紧了紧手腕，敛眸收神。
　　江枫看着异样的凌云，隐约意识到什么。
　　长久的无言，江枫心领神会，收回了目光。
　　齐无忱带着人出了门，给久没见面的两兄弟留下空间。
　　闻齐玩花梨玩累了也变跟着齐无忱去了院子里东看西看，一时房间里只剩两人一猫。
　　江枫开了个好无厘头的口，问道：“是因为他？”
　　凌云眸色微微慌了一瞬，只是一瞬便恢复了神色蹙紧了眉，一言不发。
　　“看来是了。”江枫食指轻轻敲击着衣料淡淡道。
　　“很荒唐吧。”
　　“为什么这么问。” 江枫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我并不觉得，况且当初你们也没人说过我荒唐。”说完他沉了声音顿了片刻继续说着，“难办的是宫里那几位。”
　　凌云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宫里那几位没几个会管我私事了，只要没有和亲的王族贵女，我的婚事应该也能自己做主了。”
　　江枫不带情绪的轻声笑了笑，“问繁都还好吗？”
　　“还是四年前去了一次，后面便再也没机会踏足西北了。”
　　凌云淡淡尝了一口清茶，顾自续道：“虽然我的封地在西北，但二皇兄封地刚好在我下边，那边我是不太好常去了；孜亚还挺想你的，外祖父可能就这两年了，说不定可以趁着那时候咱俩还能再回去一个看看。”
　　江枫没有接话。
　　凌云又自顾自道：“估计是你了，皇帝这两年性情变了些，我现在是他牵制西繁的棋子，他不会放我回去的。”
　　江枫将花梨抱过来放在自己怀里。
　　这只猪吃太多了抱太久了会沉得慌，以前在霖州的时候江枫便是如此。
　　每次花梨只能不情不愿的钻到他怀里小睡上一阵便跑开了。
　　他正了声音开口道：“没事，这边也挺好的，有事我们都能随时过来。”
　　“可别随时过来了。”凌云笑了笑拍了拍衣裙上的梅花印子，“能趁着过年来一趟已经不容易了，若是平时也过来，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江枫敛眸。
　　事实就是这样。
　　闻齐在门外探头探脑，奶声奶气道：“父亲，叔叔，小叔叔让我来喊你们去后院用饭了。”
　　凌云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报以温柔的笑，走到门前牵着小闻齐沿着连廊去了后院。
　　江枫则抱着一只一脸冷漠但是表达出了强烈想吃欲望的肥崽，跟在了欢声笑语的二人身后。
　　新年伊始，大年初一。
　　齐无殷的生辰与新年撞日，院子里一齐置办了一个大宴，早饭间府里大大小小都带了些微红的酒意，众人趁着中午小憩了片刻，正欲晚上四人带着闻齐一同去街上逛逛年节灯市。
　　刚走出后院饭厅，齐无殷站在连廊上远远的瞧见空旷的花田里有一片红色的花瓣。
　　触目惊心的颜色瞬间蒸发了他微醺的醉意。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花瓣只消一瞬又撤回了视线。
　　·
　　海边浓烈的年味掺杂着咸甜的海风，将食物的香气散的满城都是。
　　蹒跚孩童穿着新衣，三五一群在大街小巷里玩着新年买来的好玩意儿，大红的福字与春联贴的挨家挨户，处处皆是喜庆的红色。
　　浮渔港的海船都停在岸边，这种时候渔人早就不出海了，都在这新年第一天里享受着团聚的乐趣。
　　港口远远地来了数十艘大船，好似平时富户人家的渔船出海回来一样气派，船只渐渐靠岸。
　　有轮值的士卒立刻通知了将领，不消片刻，大军的箭支整整齐齐对准了异样的船只，却迟迟不敢放箭，因为他们并不能确定来的是何人。
　　待船只视野里可见的离岸边越来越近，箭羽已经抵挡不住猛烈的攻势。
　　他们拿着长戟杀上岸，一时间蓝色的海水被红色的血水晕染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领头的黑衣中年人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玩味道：“都清了吧，清干净点。”说着便立在船头看着血水一点一点慢慢淌下，染红了整个港口。
　　他在裂耳的厮杀与冰冷的海风中慢慢走下船去，一脚踩着暗红的血水，一边冷眼看着守城将领的尸体低低冷笑了一声，用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喃语轻轻说道：“一百多年前的时候可曾想过如今这局面呢？”
　　·
　　凌云从不擅饮酒，便没怎么喝，是众人里面最清醒的那位。
　　他不太放心的将齐无殷送回了自己房间，还倒了杯清水放在了床边才带上了门出去。
　　还未走出门口，他便听见身后之人突然开口道：“等年后你便称病先别去书院了，可以吗？”
　　“为什么？”凌云转身看着他微红的面色问道。
　　“我刚刚看到了个东西，预感不好，你待在家里后院有人护着你，我也能看着你些。”齐无殷微顿了顿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我会出事？”凌云问道：“为何是我，难道与上次书院的事有关？”
　　齐无殷见他面上又冷了几分怔了一下，“你先别生气，我就是预感不好，总觉得有人冲着你来的，如果不是冲着你的人，也至少是因为你的身份别人才注意到你。”
　　凌云清咳了一下，慢慢走到屋中轻声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此举是何目的，可有依据。”
　　齐无殷按了按额角，只能将之前所见所知之事一一道来。
　　凌云听了沉默良久，半晌才终于开口：“行了，这事我会思量好，你无需担心。”说完便转身关好了门走了出去。
　　天公作美，天上竟然还带着些冬日的阳光，浅浅的暖意打在他红衣白袍上，衬得人面色格外红润。
　　申时二刻的暖意还挂在天边，凌云坐在院子里的亭台上讲些小故事逗着闻齐，小闻齐在书院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一大一小正听得津津乐道。
　　则垣与高山岑一脸变色地进了院子。
　　凌云正与闻齐商量着如何打扰睡着的肥崽，见到来人心跳莫名地惊了一下。
　　“出了何事？”凌云看着神色不佳的高山岑与面色慌张的则垣脱口问道。
　　“我找将军，有战报要承。”则垣迅速说道。
　　凌云大脑空白了一下，大凌近年来从未有过战事，何曾来的战报。
　　他片刻没敢耽误，直接带着人敲了客房大门，“是我，则垣有急事找你。”
　　江枫开了门直接接过了奏报，快速过了目，转身递给齐无忱。
　　“我们回去了，事态紧急。”齐无忱将奏报递给凌云，转身又对闻齐道：“先跟爹爹回去好不好，我们明年再来找叔叔玩。”
　　闻齐看着家中几位长辈皆是的神色紧张，没有拒绝。
　　凌云不可置信地看了两遍奏报，生而姓凌的他身上还是带着拿份责任感的。
　　“沿海浮渔港突遭袭击，城中百姓被屠尽，顾将军午时集结大军止住了屠杀。”
　　这样的消息任谁看了也会顿时无所言。
　　凌云看着奏报，又看了看收拾行礼的江枫，“若是必要出战，你……你多注意，记得早些回霖州，若是……问繁还得等着你回去呢。”
　　“嗯。”江枫只是点头应道，“我会的。”
　　趁着众人收拾东西，凌云去了齐无殷房里唤醒了他，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齐无殷面色阴沉坐在榻上，眼角带着与平时不一样的杀意，“知道会出事，没想到他们玩的这么阴，新年头一天去屠了城！若不是顾将军早有准备，何止于此？！每座城的城中守备军皆是一万人起，对面人数必定在这之上，不然不会有屠城这样的惨祸。”
　　凌云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兄长他们在收拾东西，正准备回霖州待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