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冬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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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至，江南的最后一丝暖意被呼啸的寒风肆虐的体无完肤。
高山岑面色微暗的立在垂怜后面轻轻道：“确实没查到一丝线索，而且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当日暴露了行踪。”
“不应该。”齐无殷眉头紧锁，“那日我进到房间里什么也没动，就连那妆奁匣子我都是看了一眼便直接走了，碰都未曾碰一下。”
“前些日子查到一条消息说，曹复府中那位妾室木槿生性喜爱美人蕉，只是爱那种颜色而已。”高山岑转过身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能查到这个消息，说明真的有人在欲盖弥彰。”齐无殷阴沉了面色声音发狠地说道，“况且我刚去了一趟海边，顾将军说沿海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太安静了，也太不寻常了，安静的就好像暗潮汹涌前的汇集一样。”愈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愈发的冷。
大雪至，莲州城果真飘了丝丝缕缕的雪花。
寒风格外轻柔的将雪花吹落在檐上的栏杆，花梨抖了抖蓬松的皮毛跳到炭笼旁的软榻上轻轻眯了眯眼。
凌云看着窗外缓缓飘落的初雪，鬼使神差的拿了那套生辰礼穿上了。
确实好看，也确实是费了心思的。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便看见那人也正推门走出来。
雾蓝色的袍子仿佛让他周身蒙上了一层风霜。
他看过来的时候又仿佛那烟雾般的风霜都被风吹散了。
他朝着凌云走过来，廊檐下的风仿佛都温柔了许多。
“今日修沐，刚好下雪了，要不我命人做个锅子吧，吃些暖暖身子。”齐无殷立在他的身旁轻轻道。
“都行，随你。”凌云偏头看了一眼他清晰的下颌，又转过眼去继续看着天上的雪絮。
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冷淡后又继续道：“你喜欢便好，这些事情你来做主便好。”
齐无殷轻轻笑了一下，“你穿这身真好看。”
他偏过头看着他的发顶，忍住想要伸出去触碰的手。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便是穿的这个颜色的衣袍，我记得袍子上绣着大片的枯叶，那时候北方跟现在差不多冷，那年我也还未满十五岁，只觉得你生的极其特别，我从来都没见过生的像你这样的汉人，那时候还盯着你看了许久。”
说到这里，他又转过头低低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摆，微不可察的笑了一声。
“那会儿从未曾想到过会与你从此认识，还能与你这么熟。”
凌云耳尖轻轻的爬上一丝红晕。
“我还记得那次你坐在我对面。”
他顿了片刻继续开口，温声带着笑意道：“我当时还在想这是谁家小孩，为何要一直盯着我看，后来得知你才十四岁的时候还觉得是小孩子不懂事而已，然后又想，为何十四岁便能长得这么高，为此我还郁闷了一个晚上呢。”
没等他接话，凌云便继续自顾自打趣道：“后来在安州遇见你觉得你这人年纪轻轻就如此轻浮，估计是没救了。”
齐无殷轻轻咳了一下，“外面冷，进屋说吧。”
小肥猪睁开眼伸了懒腰，打着哈欠一歪一扭地跳到凌云腿上，换了个姿势继续盘着脑袋睡觉了。
齐无殷低声道：“自从你搬来了，它就再没黏过我了……”
“你这是吃味儿了？”凌云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我哪敢啊，我巴不得他跟着你呢，别看他能吃能睡的，遇上不对劲的人和气味便聪明机灵得很。”齐无殷扯了扯花梨的胡子笑道：“他每天跟着你，我也能放心许多，你万一出事，他还能回来报信。”
“它多大了？”凌云打开他捣乱的手问道。
“过了今年就是六岁了。”
“唔……闻齐也该六岁了，也不知过年能不能去一趟霖州……”
齐无殷想开口说什么，张了张口，半晌也没说出口，只得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的亲事宫里没催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凌云一边伸手捏着猫猫耳朵一边使坏捏着它的鼻子反问道。
齐无殷定定地看了他良久，才开口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我躲了好些年，宫里怕是都放弃了。”凌云弄不醒小猪崽放弃了折腾它。
“你为何要躲？”齐无殷抬眼看他对上他抬起来的头，眸光微动。
“……”凌云面色一僵，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半晌也没想出来一个回答，瓮声瓮气说了句“不知道。”
长的无言。
齐无殷沉默了半晌，犹豫地问道：“南边冬至有庙会，过几天要不要一起去逛逛？你来这边这么久都机会没好好出去走走，我同你一起不会出乱子的。”
凌云正想开口拒绝，毕竟现在自己身份特殊，许多百姓在他入城那日便记住了他的模样，贸然出去怕影响到别人，也怕遭百姓们对皇室子弟的诟病。
但听到他的后半句“我同你一起”，便莫名地心动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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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与欢笑将清冷的寒意尽数驱散。
远处天灯一点一点升起，忽明忽暗的灯火在空中摇摇晃晃，飘过坠着帐幔的高楼，飘过熙熙攘攘的长街，飘过轻盈飞舞的雪花，在黯淡的夜幕里汇成点点星河。
“你便如此出门？”齐无殷瞧着他，一点点弯眸笑了，枯黄色的长发被玉簪全部束起来，颈侧、下颌、耳骨，都清晰可见。
凌云拿着手中的长帷帽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有何不妥吗？”
“没有，很好看，配上这身衣服更好看。”
这是他送的衣服，穿在思慕之人的身上。
真好。
“那走吧。”
“等等，吃两口汤圆，我知你不爱吃，只吩咐做了两枚，单数不吉利，你吃两口咱们再出去。”
凌云为难地接过送上来的碗盏，拿着勺子轻轻拨了两下，尝了一个,“剩下一个给你吧，吃不了了。”
齐无殷没再说什么，笑着将最后一个一口咽下把碗盏放了回去，顺手将帷帽拿过来为他戴上，还贴心的分开些缝隙，便领着人出了院门。
不远处巷子外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星星点点，他们走出巷子时夜空中烟花忽地炸开，在浓重的暮色里好似星河坠落。
“真好看。”凌云转身抬眼望着星河淡淡地开口道。
齐无殷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被烟火照耀明亮的天空又低头看着他道：“皇城的烟火必定比这个更好看的，你少时没去看过吗？”
烟火燃毕，凌云转过身来与人并行。
“少时不曾去过这种场合，更何况上元下元我们都要去宫中，每次去一趟回来就很累了，也便没兴致再出去了。”
齐无殷愣了一下，随即开口笑着说道：“无事，南边的冬至也很好玩的，不比皇城的差，今日就给你补回来。”
远处的江枫渔火、渔舟唱晚、远山寒石、钟鸣禅音都汹涌澎湃的涌入他的心间。
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这些声音仿佛都被吹散了，只剩了飘渺的烟雾轻轻的包围着他的听觉和触觉。
整个世界都在人声鼎沸，又仿佛都在此刻安静温柔。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跟着他涌入奔涌的人潮，“好。”
“尝尝这个。”齐无殷拿着一串糖葫芦递给他轻声道，“山楂籽已经去了，你就试试，若是觉得吃不了还有我。”
这些日子，他已经接触了无数以前不曾尝试食物，都是因为他说的那句“吃不了还有我”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慢慢散开，淡淡的蜜糖仿佛化在了心间。
齐无殷带着他来到书画的摊位前，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你挑挑看，有看得上眼的我送给你。”
凌云正欲开口拒绝，毕竟书画他可太精通，没必要在这种地摊上耗费时间和精力。
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正对上他顾盼生辉的双眸，那人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让人无法拒绝。
他定了神将视线重新放在面前的书画上，大多都是临摹的作品，而他的府上甚至有这里边小半作品的真迹，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精挑细选的心情。
他的视线落到一幅狸奴戏雪图上，金被银床的花色与家里的小猪崽有些像，红梅白雪正衬此事时节。
他拿着画抬头对着摊主正欲开口，却看见摊主正拿着笔挥毫写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花好月圆人长久”的字幅，笔力与出锋都一般，与他比起来只能算得上字迹清秀而已。
但他还是看呆了。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吵吵嚷嚷的声音让他觉得今晚的夜有些不真实。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花好月圆人长久。
多好的寓意啊。
他抬眼看了看身侧之人，又迅速地收回了视线，这幅字与他们终究是奢望罢。
一个大概是疯了，一个大概是着了魔。
齐无殷视线偏斜一直盯着他，长长的帷帽遮住他的面颊让人看不清楚表情，捉摸不透心迹。
看着盯着摊主手中字幅的他，温声带着笑意对着摊主道：“他手里的这幅画和您手上这幅字我们都要了。”
摊主大约是个读书人，头也不抬回答道：“画八文，字五两。”
齐无殷掏出一锭银子地在他面前。
那摊主刚写完最后一笔，抬头接过，“这有点大，找不开。”
齐无殷看着凌云笑了笑，“不用找了，他很喜欢这两幅字画，就当讨个好彩头。”
凌云偏过头伸手半掀开帷帽怔怔地看着齐无殷。
“那行，那我给您二位装好。”摊主转身去去了绳子将画包好，“字得等等，等他晾干”还没等齐无殷接话，那摊主便继续说道：“带小娘子出来逛庙会啊，那得他带去古槐树下玩玩儿啊，那边多的是像你这种刚成亲没几年的青年才俊，好吃的好玩儿的也多。”
齐无殷正欲开口解释，便听得摊主道：“差不多了，我包的时候给你隔一层黄纸，你们拿好，别太用力捏它就行。”
齐无殷闻言笑着谢道接过字幅抱在了怀里。
凌云没敢出声。
他低着头没敢看齐无殷，被他那句“小娘子”说的脸颊微红。
他缓了下呼吸，扯了扯他的袖角，轻轻开口：“走吧。”
齐无殷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以防被人流冲散，一边顾着手里的字一边慢慢替他挡着奔涌过来的人群。
凌云忽然转身对上他的眸，在重重叠叠的光晕里他睫毛微颤，犹豫着缓缓开了口：“东西我拿着吧，我怕你下手太重晕了墨迹。”
“好。”他将字幅递上又继续道：“要不要去古槐树那边看看？”
耳边嘈杂的声音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晰，低沉又温柔。
“去看看也是好的，反正都已经出来了。”
反正都已经出来了。
拙劣的理由。
漫天升起的灯海之中，河道里河灯慢慢随着温柔的飘渺烟波渐渐去了远方，高大的古槐树就在这蜿蜒的河道旁，河道旁起伏蜿蜒有廊桥立在河上，烟火的光晕里隐隐现出西风碧树的影廓。
他带着人上了稍远的廊桥，将事先准备绑好的红色布条递给他，“将这个扔到树上，许个愿，愿望就会实现。”
凌云半掀开帷帽，带着满目缱绻接过道了谢谢。
他稍稍用力将丝带抛到树顶，对着万家灯火、箫满歌楼、长风漏夜轻轻许了愿。
“你为何不许愿？”
因为我的愿望是你啊。
“那我现在许一个吧，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冬日你能记起来的都是今晚。”
凌云看着他潋滟生辉的眸光，轻轻道：“会的。”
“你的愿望是什么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
他转身随着人流下了廊桥。
回眸转身对着齐无殷温柔了声音又带着笑意道：“别好奇，说出来就不灵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冬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