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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莲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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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霜寒露重,江南泠月无声。
齐无殷受命查办莲州府衙是否与沿海水匪有所勾结。
六年前,沿海几个州县大批百姓被水匪抢夺了家产,甚至还屠了城,一时间大案牵动南边好几个州县,幸得水域总军顾灼廷大人出兵迅速才将水匪一网打尽。
事后正康皇帝也派人查了无数次水匪是否与外族有关,查了一年也无结果,这事情还是齐无忱亲自去查办的,齐无殷也亲自去过南边几次,苦寻无果。
如今听闻莲州城中出现过一批外族运来的金银琉璃器具,其中的银器与六年前查到的外族所用的器具是一个样式,一时间整个外阁对此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内阁查案子的人也有齐州渊变成了如今的齐无殷。
齐无殷到莲州那日直接去了当地外阁所设的消息处。
齐无忱的手下高山岑的山岑茶楼。
高山岑不在茶楼外间,堂里跑腿的伙计有些不认识齐无殷,以为他是平时客人,上前来问道:“客官来点啥?”
“陈年普洱吧。”齐无殷没怎么思考便报上了茶名,找个了空下来的桌子把胸前的包袱解下来放在桌上。
那包袱一看便很沉,不知装的是什么。
大堂内走来一位茶童,“公子请随我来,楼上有雅间备给公子。”
齐无殷将包袱重新挂到胸前,跟着茶童上楼坐在二楼的雅间里。
二楼望下,一种动力装置将水从三楼引下汇成天然瀑布似的一泻而下,打在一楼大堂下的假山亭台。
巨大的落差与撞击发出清脆回涧的悦耳声音,与茶楼里书卷氛围壑成一气,好不清流做派。
“参见阁主,不知阁主此次前来有何要事?”高山岑一身如墨远山的衣袍,手中拿着沏好的陈年普洱掀开珠帘徐徐走进来。
齐无殷看着楼下大厅假山池子里的游鱼面容恬淡,不知在想什么,闻声转过头看了一眼高山岑,“这地儿越来越有意思了啊。”说着伸手接过递来的普洱轻轻嗅了一下,“生意这么红火还干这行,我要是你我就跑了。”
高山岑保持一贯风雅落座,“你当真不是说笑?我这茶楼人再多也只是写文人墨客而已,你那卷上珠帘的人可是什么都有,况且能去那儿花销的人可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可比我这茶楼更要日进金斗呢,说这个莫不是在取笑我?”
“我哪敢笑你,之后我在这儿就得依仗你了。”齐无殷小尝了一口陈茶,含在嘴里尝尽了味道,抬眼看了一眼高山岑,“这茶有点苦。”
“这可是你自己要的陈年普洱,我专程叫人给你拿了我这里最陈的给你泡上的。”
“……”齐无殷解开胸前的包袱,小黄胖子还睡着不肯醒来。
他伸手拍了拍花梨,那猫三分茫然三分怒意两分欣喜两分疑惑地看着周围,翻了身跳到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
高山岑知道他有一只极其通人性的猫,确实第一次亲眼见到,“你平时出门还带着它的吗?”
齐无殷摸了摸猫头,“怎么可能,这边离得近我才带过来的。”
高山岑也伸手摸了摸花梨的背,片刻后又收回了手,“对了皇帝给你找个人,十四岁,身手了得,说是让你带着他多学学。”
“终于给我找来了,再找不来我就要老了,我不教不够格儿的,你先拿来练练手,能够得上再给我带过来吧。”
“行倒是行,就怕小孩后边那位没耐心,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阁主大人今年不过十九,至于老了这此话怎讲?”高山岑面色风趣地打趣道。
齐无殷看着他脸上如沐春风似的撤了神色,“不跟你贫,这次说的怀疑莲州有六年前的水匪混入,这事你们这儿查得如何了,莫非十几日过去了一无所获,还得我亲自动手查起吧?”
高山岑眼角微沉,“此时不好说,确实暂无任何证据,只知道那批金银琉璃器被府衙大人家里的妾室买了去,但那妾室确实是莲州本地人,家世清白没有任何与沿海水匪有关的痕迹,况且那名妾室生性贪慕钱财经常挥霍买些稀奇玩意儿回去,可以说我们确实一无所获。”
齐无殷喃喃道:“有点难办……”
高山岑继续说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找人潜入那位大人的府邸中,多方探查一番也许会有结果,但那府衙除了处理事务便呆在府里,而且及其宠爱那位小妾,我们找不到机会下手,况且我们这里从刚开始到现在都没露出风声是隐枭的人,不好随意暴露身份,所以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将那府衙单独弄出府,而且楼里的暗卫能把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之人暂时没有,所以……”
齐无殷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先带我去看看此案的卷宗,顺便把六年前的卷宗也给找出来给我。”
高山岑起身带路带着齐无殷与小黄猪往三楼上走去,“早给你备好了,六年的卷宗存在霖州,齐大人前些日子便派人都送了过来,我给你放在房里了,你慢慢看;不过现在先别去房间,我带你走一遍楼里的暗门,下次进来可走暗门,出口刚好是后面的糖水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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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出发那日凌城又多了几丝寒气,他看着管家报上来的账目陷入思考,常年不在家中年节赏赐与食邑存了一大笔,再加上府里的铺面收支,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银子,只吩咐府内每人月例再涨三两,每人每季度再额外裁制四套衣裙,同时给府里家中需要办事的人每人支二十两,一通忙活府内众人各个神色欢喜,打扫院子的精气神更足了。
忙完又另外吩咐管家领了四名小厮出来,带着一同去年南边。
出府时他取了少时那件秋叶黄色的袍子套上了,这四年来他身量拉长了些,不过也只是一些,长期挑食导致他该长个子的时候没怎么长,以前的衣服也还能穿。
他打包收拾了看起来料子还不错的衣袍准备一起带去莲州,又裁了七八身低调却又彰显华贵的衣物。
此次前去莲州是真正以虞郡王凌云的身份前去,面对的又是无数求学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皇室的颜面。
这个脸他丢得起,皇宫里那些供天下人敬仰的人可丢不起。
南边果然要暖和许多,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南下。
则延照例坐在车内,保证主子的安全。
两人都被南边的天气闷出了薄汗,凌云身手掀开车帘固定住,方才觉得舒服许多。
行至莲州正午时,府衙早已率莲州大小官员前来城门口迎接了,文武两列齐身跪拜。
凌云走下马车,手中捏着一把气派的折扇,一边走一边敲击着手心,眯着眼看着一身闷青色官袍之人,走到身前扶起此人道:“想必此人便是莲州府衙曹复大人吧,快快请起。”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曹复跟在凌云身后,身姿挺拔,不卑不亢,“想必王爷第一次来我们莲州,下官备好了酒菜为王爷接风洗尘。”
“多谢曹大人费心了。”凌云面色和善地谢道。
凌云第一次如此大张旗鼓地在外人面前撑着皇家颜面,街上的百姓散若流星都前来看新的官塾先生。
莲州百姓早就听说了皇帝散出去的关于他的传言,众人皆道大名鼎鼎的虞郡王从小精通百家,殿试第一拒绝做官,这次来莲州官塾就是为了把莲州的学风做的和皇城一样大。
凌云面上笑意盈盈地听着百姓的声音,暗地里却有些头大。
齐无殷立在山岑茶楼二楼的露台栏杆上,从上往下瞧着他。
下一秒,花梨摔倒在凌云脚边。
他愣了一下看着围着他衣摆蹭来蹭去的小黄崽子没再走动。
“哪里来的野猫,郡王的路都敢拦。”曹复脸色微变,又对着身后侍卫沉沉地命令道:“还不快将这无知的小畜生弄走!”
“不必。”凌云打断他的话,四顾周围,果然看到了二楼倚栏杆的齐无殷。
他正神采飞扬地看着他,眉眼皆是笑意,嘴角微微蜷出弧度。
凌云蹲下身摸了摸小黄猪,“回去找你主人吧。”
花梨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他伸过来的手,又围着他绕了一圈走开了。
凌云站起身来,心道:“有点痒。”
众人在府衙用过饭便被带着去了官塾里为虞郡王所置配的院子。
凌云只用了一眼便记住了那个茶楼的名字,山岑茶楼。
今日若是有空他必须去一趟,隐枭做事严谨,断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况且认识多年他深知那人不会无缘无故先告诉自己所在之地。
他刚来此地对诸多事宜还不甚熟悉,保险起见他选择带着则延一同出了门。
他早已换下先前的行头,寻了一身雪白的薄袍换上,长长地帷帽一遮辨不清面容,与一身墨蓝色的则延一起,寻常人只会认为是个头稍高的女子与夫君一同出街闲逛而已。
山岑茶楼上齐无殷已经坐在瑞脑香炉前换了三炉熏香,见楼下二人并肩而立好似神仙眷侣,眼角微微收紧,轻轻抽出一丝匕首缝隙,只是一瞬又不甘心的合上。
我真是疯了,齐无殷想道。
他伸手拍醒睡在一旁的小猪崽,“去把人接上来。”
小花梨睁着眼不情愿地伸懒腰,扭捏着身子下楼去了。
“此次唤我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凌云刚走出暗门,伸手拿下了手里的帷帽抱在怀里问道。
“确实有点事。”说着他看了一眼则延,“还得请你帮个忙。”
则延察觉到眼神中的异样,面色有些疑惑,但还是默默地退下坐在了外边不远处的地方,不再往里走。
“你说,我听听看是什么能让我帮上忙的。”凌云接过齐无殷递上来的茶,“不错,上好的庐山云雾,是雨水过后采的叶心所制。”
“你喜欢就好,这茶楼老板是我朋友兼属下,日后我与他说一声,有什么好茶都给你留一份。”齐无殷看着他拿茶杯匀称的腕骨,说道。
凌云喝了口茶,将坐在桌子上的花梨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摸了两把,看着齐无殷道:“你还没说是何事呢。”
“是大事,我也就不瞒你了。”齐无殷连着六年前的大案与近日莲州出现的异样讲了个遍,“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如此,我们现在需要一个机会将那曹复弄出府,最少需大半日不能回去,如今莲州有这个能耐的只有你了。”
“这事好办。”凌云捏了一把猫耳朵,看了一眼小花梨继续道:“时间定下来了吗?”
齐无殷伸手拍了一下躺在凌云怀里心安理得的小猪崽,有些吃味,“越快越好,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可以吗?”
肥猪嚎了一嗓子,转了个方向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凌云的手臂里。
凌云有些小欢喜,“没问题,那明日我就把曹大人弄到官塾那边,下午再放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