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39、派遣

　　三个月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自从放出了消息之后，来岭州求学的学子多了许多。
　　幸好封池庾是个有脑子的，上书请奏皇帝派了一位太学里的老先生，又派了一位踏实肯干的翰林一同来了岭州，又抓了一名家境贫寒的举子一同派来了岭南，才终于留住了因为汶思之的名声前来的投学之人。
　　齐无殷已经带着闻齐去霖州了。
　　走时小孩子还哭了好大一场，齐无殷不得不把他送过来与凌云说了好些时候的悄悄话才将人抱回去。
　　正午，一份圣旨送达岭州府衙，内容平平无奇，左右不过是褒奖迟晗此次做事有功，极有分寸而已，最主要的是随着圣旨而来的秘旨。
　　凌云见到迟晗派来的人时已经是下午下学的时候了。
　　“大人说，让您下学时先去府衙一叙，说有事相商。”
　　凌云听罢点点头：“走吧，劳烦了。”
　　刚进偏厅，凌云便看见了坐在客座上的人，是齐无殷山寨里的人。
　　他这几月修沐的时候都会去那里看看闻齐，见过他几回，那人见他站起身来对着凌云躬身行礼。
　　凌云瞥了一眼那人，将目光转向迟晗身上，“劳烦大人屏退左右，这位小兄弟与我是旧识，此次来找我，想必是有话要说。“
　　迟晗吩咐人退下，自己也自觉地退到院外。
　　“这里是秘旨，陛下说不必太过着急启程，慢慢来便是。”
　　凌云接过封好的纸笺，坐在椅子上，打开看了一眼：
　　“秋分至归，有要事议。”
　　字字简介，确实是他的风格。
　　凌云收好纸笺，放进衣兜里慢慢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
　　霖州，一处深巷的小院内。
　　小院离医馆不远，就在同一条巷子，隔着一道院墙。
　　“你怎么过来了，这么有时间？”
　　齐无忱正在院子里给新开的栀子花修枝，浓郁的香气沾得满院生香。
　　廊下栏杆上绑了个秋千，一只睡得正香的猪察觉到有人来，睁开了眼，张着血盆大嘴伸长了后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左右抖了抖蓬松的毛从秋千上跳下来走到来人的脚边对着裤腿蹭了蹭。
　　齐无殷抱着小闻齐进来，将小孩子放下来，又摸了把花梨的绒毛，将猫猫抱起来放在小闻齐的面前，“看这个，它不咬人，你跟他玩好不好？”
　　齐无忱看了一眼小孩子，有些吃惊地放下手里的活，诧异地开口：“这是我大侄子？”
　　“这是你儿子！”齐无殷将猫放到小闻齐怀里，站起来看着齐无忱，“他姓江，叫江闻齐，本家就姓江。”
　　“……”齐无忱问道：“展开讲讲？”
　　“这是你小叔子在岭州官塾讲学的时候遇上的，觉得投缘便想留下来当书童，结果太小了用不了，家里又没了亲人便养在身边了。”
　　小闻齐和想摸摸猫猫的尾巴，可是小花梨拒绝被挼尾巴，一人一猫在院里东躲西窜，极其热闹。
　　齐无殷看着玩闹的小闻齐继续道：“但是他情况特殊，小闻齐跟着他没法读书念学，放在皇城更不可能，我过段时间也得去莲州接个任务，和思之商量了之后都觉得让你们带更为妥当，刚好这孩子也跟大哥是本家，给你们当儿子也是他的缘分了。”
　　“唔……倒也不是不可以，等江枫回来我跟他说说。”
　　齐无忱放置了手里的花拍了拍手，伸手接过素桐递上来的巾帕擦了擦手，“这孩子想必跟你亲近些，留下来带他几天，你突然走怕这孩子受不了，况且莲州那事没那么急，你呆上十来天也无妨。”
　　花梨被闻齐追的猫生无望，跑到齐无殷面前抓他裤腿。
　　他一把将花梨抱到怀里蹲下来，让小闻齐摸了个够，“小孩儿爱哭的很，上次我说不能见到凌爹了，就整整哭了一路，害得我不得不将他抱回去给思之，他爷俩说了好久的悄悄话才不哭不闹的，我这要是突然走了，这家伙说不定能把院子给你哭塌了……
　　“……”齐无忱进屋给小孩子拿了碗糖水莲子出来放在石桌上，“你先哄他吃点东西垫垫，晚饭还得等上半个时辰。”
　　“你来哄呗，小东西好哄得很。”齐无殷一边回答一边问着闻齐：“给你找个新爹爹好不好？”
　　“不好。”
　　“……”齐无殷哭笑不得，“新爹爹能给你捏小兔子，还能给你变出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那也行……”
　　齐无忱愣住，“这么简单？当真不是思之骗来的孩子吗？”
　　“他说不是……”
　　齐无忱拿了帕子给小孩子擦了擦手，又擦了擦额角因为和猫疯跑出的薄汗，轻轻开口哄着：“闻齐要不要吃点东西？是甜的。”
　　闻齐看了看齐无殷，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去吃些吧，你可以管他叫爹爹。”
　　齐无忱看着闻齐眼角带了笑意，将人带到石桌前坐下，“要我喂你吗？”
　　闻齐看了看齐无忱，努力地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会。”
　　花梨跳上桌子看着闻齐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吃着糖水点心，揣着手看着他……
　　江闻齐：“……”
　　齐无殷将人拉到一边小声道：“思之说捡到的时候，小孩子在学塾里扫院子以求每日混口吃的，小孩子才五岁，家里人只剩一个爷爷，还在捡到他的那天悬梁去了，这孩子知道后一滴眼泪都没掉，还说‘我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死了就是死了，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思之也是因为这才决定要养着他，但考虑到他自己确实不方便带孩子，所以才……”
　　“没事，我知道了，你放心，让思之也放心，等会儿江枫回来了，我与他说他也会同意的。”
　　小闻齐与小花梨还在桌案上大眼对小眼。
　　奈何小闻齐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儿地看着肥崽，都不敢下嘴了……
　　齐无殷头痛，走过来将花梨抱在怀里训斥道：“看看你现在胖成啥样了，不许吃了！让闻齐吃！”
　　齐无忱也走过来坐下摸了一下他的头轻轻哄道：“你吃你的，不用管猫。”
　　齐无殷捏了一把猫肚子，花梨翻了个面露出肚皮躺在他怀里，“我去莲州的时候把这个家伙带走，你太惯着它了，我回来看它一次它便胖一圈，如此下去可得了。”
　　·
　　新既四年秋分，岭南仿佛还是夏天，只是银杏已经不再绿的发亮了，只带着夏天的影子，行至凌城秋风已是瑟瑟惊声。
　　返回凌城时二人没有乘坐马车，只是骑着快马在官道走走停停，用了大半月时间才终于到了凌城。
　　等回到凌城是已是寒露时节，一转眼已经四年过去了。
　　原本重阳时节便能赶回来，只是他并不愿意回来那么早，若是重阳回来又必定得进宫拜访长辈。
　　这几年来，他那位皇奶奶年龄愈发大了，张罗不动小辈们的亲事了，也没啥小辈可供她张罗了。
　　但凌云这位唯一还没成家的孙儿的亲事却成了她心头最大的记挂，四处打探好姑娘准备等人回来将此事直接定下，却没料到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的好姑娘大多定了亲事。
　　就算是没定亲事的人家也不愿意将自家女儿嫁与这么个不着家也不成器皇室废物，都以各种借口推脱了太皇太后的邀约。
　　凌云知道了以后倒是高兴的有一阵子脸上都带着笑，每日用饭都能多吃两口。
　　皇城今年的冬天来得晚，不像四年前的寒露都飘了雪。
　　进城的时候正值午时，空气中吹来风里带着些刺肤的干冷。
　　凌云身上还穿着单衣，等今日回了府一定要加一件外袍，凌云想着加快了脚步进城。
　　不过他并未回府，直接进了宫。
　　御炉浮香，金阙晓钟。
　　天子手中转动着翠色佛珠自上而下打量着凌云，嘴角噙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大半年未曾见你，整日在外风吹日晒的怎么气色还越发好了？”
　　凌云恭恭敬敬地进入金殿行礼，“参见陛下。”
　　天子语气微顿，缓缓深了笑意，手中的珠串却未曾停下，“快些起来吧好弟弟，怎么越长大越生疏了呢。”
　　去年回来修撰方志时他便发现当今天子与刚登基时的皇帝脾气秉性早已不同，现在的皇帝已经是威仪尽显，表情语气都不容得他人质疑。
　　凌云淡淡得回以一个笑容，语气温和地说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弟刚赶回来便着急来看皇兄呢。”
　　凌竹手里转动的佛珠停了，开口轻笑，“召你回来确实有正事，如今霖州是江南六州之首，但霖州已经太过繁华了，整个南方的学子都想去霖州求学，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朕想在莲州建江南第二大的官塾。”
　　凌竹微微眯着眼盯着凌云，“听闻岭州的官塾是你提的法子，还给岭州官塾吸引过去大量求学之人，如今的岭州也可以说络绎不绝了。”凌竹说完还带着那种莫测的笑意朝着他笑了一下。
　　凌云不想接话，但是不能，此次回来果然不会善了。
　　他看着天子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温声道：“都是陛下的功劳，臣弟只不过是应迟晗大人的邀请讲了几天书，况且陛下少时也曾教导过臣弟‘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臣弟虽远在江湖，但心里也想着能多帮陛下分忧。”
　　有些事情既然明白了意思，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
　　凌竹笑了，“既然皇弟如此说，那不如莲州官塾的事情就交给你吧，你这样的人才定要尽其用朕才安心。”
　　凌云还是一副温润笑意的样子，“多谢陛下厚爱，臣弟一定竭尽所能。”
　　“那边如此，休息几天，五日后去那边吧。”
　　凌云领命退出金殿。
　　殿内威严的天子神色漠然，“你如今的才学名声，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朕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