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光阴 ...
-
繁华的年节烟火如昼,星河如雨,持续了整整半个正月里。
江枫过了正月十二便直接去了南边。
凌城依旧热闹非凡,去了年味与平时的皇城没什么区别。
上元节,凌云早早的进了宫,给新既帝递了周游四境的折子,皇帝答应放他出去游历一番,但又规定每三年之内必须回来一趟与翰林们共同编纂修撰《地方志》,不能白长了许多见识。
凌云欣然同意,又在宫里长辈面前晃了两圈表达了孝敬,便回了府收拾了东西准备逃离皇城。
·
齐无殷初二便回了岭南。
南边局势虽并未平稳,沿海有诸多水军盯着,一般宵小并不敢轻易造次。
但岭南不一样,外阁的手还没完能够覆盖到岭南,有些消息并不能及时传到皇帝耳中,直接拆了江南的布局放去岭南还不是时机。
齐无殷接了命令先来岭南打探情况,等摸清了各地的状况才好让把外阁的手伸进去。
他乔装易容换了面貌,戴着州巡使的牌子在岭南州属呆了近一个月,才差不多搞清楚了岭南边的状况。
岭南山多,山匪也多,各地官员不像江南那边肥的流油,想揩油都寻不到什么路子。
不过此地不好管理,且民风也不够开化,想要在此地铺上外阁的网还是容易的。
只是山匪和百姓太容易混为一谈了,甚至有山匪也自己耕种养活自己,根本与贫民百姓无异。
新既帝看着呈上来的折子不耐烦地冷着一张冰块脸,眼下四境之内,西北与西繁接壤,有虞郡王这尊花架子顶着不会出乱子;江南有外阁的主要精力盯着并不忧心,沿海虽有外族虎视眈眈,但大凌这些年水域军队训练的极好,又有江南的人牢牢盯着沿海;北方有皇城的人亲自盯着倒也不操太多心;现下只剩了个岭南一团乱糟糟,民生凋敝不说,还民匪一团乱,扯都扯不开。
正康帝以前也不是没管过这地儿,相反还派了许多肯实干的官员去到各个州县,不然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
皇帝收到了岭南的奏报,思考了三四天,拿了个十四岁的瘦瘦小小的姑娘出来与折梅寄过了目,又让折梅寄派了能干之人一同塞给齐无殷,放任齐无殷去了岭南限期三年之内把外阁的眼线放出去并且把这张网铺好。
临行前,齐无殷着实愣了一下:“陛下给我这么个瘦巴巴的小姑娘带着,这人怕是用不了,这人在下兄长领去更合适些。”
新既帝头也没抬的回答着:“不是给你挑的内阁接班人,这人你先拿着带去岭南学着打理外阁小事,内阁人选我选好了再支会你。”
新帝登基,诸事繁杂。
他正在重新清算户部,国库说不上富裕,只是堪堪能维持周转,眼下大部分收入靠着江南百姓的税收,今年沿海粮食收入甚少,北方勉强能填到西南把收支拉平,好好一个大国看着光鲜亮丽,实则确实没有多余的银子可供挥霍。
幸好年前抄家了二王爷与赵敬讳,缴了不少家产充公,确实给国库松了一大口气。
与国库一起令人头疼的还有朝堂之上有真才实学的官员越来越少,诸多文官年纪也不小了,没个几十年便都该告老还乡了。
好在都城太学仍是天下文人墨客云集的中心,慢慢培养也还能多培养出一些好苗子。
齐无殷在岭南吹了三年的山风,琼枝也慢慢学会了打理外阁事宜。
折梅给的人将她教的很好。
“果然是个聪明清晰的头脑,怪不得三年前会让我带着她过来。”
他坐在白马山的山顶上吹着风静静地想着。
白马上夏日及其凉爽,清凉的山风从脸颊上划过,山中很安静,齐无殷在岭南常住之后没用青楼这么惹眼的招牌作掩护,反而直接换了更离谱的法子作接头处。
岭南多山贼流寇,他们一行人干脆便化成外乡人家里遭难活不下去了,路过此地落为草寇,用仅剩的积蓄招兵买马活生生的当了山匪住在了山里。
至于为什么定在白马山落草为寇还得从三年前那个冬天说起,那是白马山的温度比北方暖和许多。
白马山上大片大片的银杏叶被风吹得落在他的发间,他路过山脚时见此地的银杏便觉这颜色十分耀眼夺目,明黄色的银杏叶仿佛某人的发色与衣衫一样,在风里翻飞摇曳。
他拿着手里的银杏叶子盯着出神半晌,直到叶子纹路迷了他的眼,他才将这片叶子放进胸口的衣兜里。
他靠在银杏树干上,从手臂上解下弩,朝着树底下的野兔停顿片刻,一只鲜活的野味便被捉住了。
真好,今日终于可以加餐了,还是个肥美的野味。
这些日子他都快吃草吃的食不知味了……
再这样下去,他很难再控制住自己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想法。
山脚的小路上有人路过,看着衣衫整齐,齐无殷有些疑惑。
穿这么整齐还没被打劫?没道理啊。
好在他们不是真正的山匪,活得还算有底线,不会真的对着来往行人打家劫舍。
相反的,自从朝廷派了靠谱的官员后,内阁与各地官员联手打击了不少土匪窝,又鼓励当地百姓开垦荒地多种粮食。
现在岭南的日子比原先要好上许多,大规模的盗匪都劝了从军,只剩些地痞流氓不成气候的顽固妄想靠着打家劫舍致富
岭南的温度与沿海相比要凉快许多,自从夏季来临,凌云便不住在沿海,准备朝着岭南看看。
听说近年来岭南情况比以前好上许多,他便生了要去看看的心思。
灰白的衣衫映在骨相均匀的脸颊,浅淡色的唇弯淡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指骨修长的手指一手轻轻捏着缰绳,一手捏着轻轻捏着扇骨,长帷帽遮挡了大部分骄阳,日光中如玉如画的眉目,白皙的颈侧露在日光里,珠玉少年已经长成无双公子。
山道虽修的窄,但看得出是有人修理过的。
凌云伸手挑开帷帽的一角抬头看着日头计算着时间,琥珀色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微微闭了眼。
“快要正午了,咱们得快些,最好天黑前能到附近的村镇或者能到官道上的驿站歇歇脚。”
好死不死,一行七八人的盗匪出现在他们面前。
粗布麻衣,看着并不是什么精通武艺之人。
“主子,您看这……”则延低低压了斗笠问道。
凌云并不想多理睬他们,毕竟对这种流民大打出手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坐在马上隔着帷帽,一语不发地看着这群人。
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先开了口:“哟,还是个小美人,这荒郊野岭的顶着日头赶路,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如跟本大爷回去做老子的压寨夫人吧!哈哈哈哈……”说完随行之人还纷纷附和几声大笑。
则延眉目瞬间冷冽:“识相的赶紧让开,若是有想寻死的尽管上来!”
一众盗匪敬酒不出吃罚酒:“哟,脾气还大的很,这该不会是小美人儿的姘头吧,这么护短!放心小美人,跟老子走,老子不嫌弃你不干净。”
“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自己去打听打听,不知道这白马山是谁的地盘吗,打家劫舍还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还不他妈的快滚?!”
齐无殷拎着肥兔子从山道上走下来对着这山匪就是一通输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君子形象,仿佛真他娘的就是这白马山土生土长的山大王。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一个也敢跟哥几个叫嚣?他妈的老子今日就告诉你,这小美人老子要定了!”
齐无殷没什么耐心,不耐烦地对其中头领一脚踹在了他膝盖上,又着众人骂道:“都他娘的滚远点,活不下去了就去投军,官府还给补贴呢,搁这儿耀武扬威还想在老子的地盘上抢人,今儿就告诉你,就算要抢人也只有老子抢得份,凭什么给你做压寨夫人,你他娘的算老几,就你?就这?你也配?!”
众人见状赶紧扶起他们的老大,那头子捂着腿再叫嚣不出来,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齐无殷,半晌才对着众人道:“别让爷爷再遇见你这孙子!”说完便跑远了。
齐无殷拎着兔子放到眼前看了看。
心中松了一口大气!
还好兔子还有口气,新鲜着。
他轻轻呼了口气似乎放松下来,头也不抬地对着则延道:“带着你夫人快点走,再有两个时辰便能到集镇了,晚上别赶路,也别走小路。”
说完便拎着兔子晃晃悠悠地吹着口哨准备上山了。
身后之人眉目蹙着淡淡开口道:“你何时混到如此地步了?”
齐无殷闻声有些愣住,不太确信地转过头来,又慢慢转回去。
他不确定那白衣之人是不是在跟他讲话。
“齐百遗。”
齐无殷转身盯着那白衣公子。
除了老皇帝,老王爷,老王妃,封太傅和他三位兄长,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字。
他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凌云伸手掀开帷帽的一角,神色冰冷地看着齐无殷。
他没想过会遇到熟人。
还是在这样英雄救美的情况下遇见。
旁边的则延也面色疑惑地看着他,这二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齐无殷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坦白内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情形有些古怪。
他今日无事,处理完了阁里的事便想着出来换换口味,本来想直接去集镇里下馆子,又觉日光晒得很,便去了山顶看了看银杏树,顺便摸点野味改善改善伙食,毕竟他们现在住的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是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
他尴尬一笑,“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就在山腰上……我给你做点吃的……”齐无殷拎着兔子在手里晃了晃。
齐无殷清楚地看见凌云的面色僵了一下。
“带路吧,去看看。”
齐无殷当时从凌城直接去了岭南,身边没什么人,便把凌云给他的起梧带了过来。
起梧捞着袖子从深井里打了一桶凉水,远远的看见自家主子带了个天仙般的美人顿时心里一惊,大呼不妙!
“难道主子真的抢了个压寨夫人回来了?”
寨子里一众人都看呆了眼。
凌云进了寨子大门后摘了帷帽,站在寨子里看着忙活的众人微微缓和了下面色。
起梧拎着水桶看着一身薄衫的人,愣了半晌才意识到是自家王爷,放下水桶便走过来大声喊着:“王爷!王爷怎的来了这里?!”
众人一听王爷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没思考到王爷是谁?
哪个王爷?
过来抓人的还是被抓的?
为何远在封地的王爷会来到此地?
齐无殷扶额,理了理袖口对着众人道:“这是我的兄长,也是虞郡王,游历至此,便来看看。”说完又对着众人摆了摆手,“赶紧去忙自己的吧。”
他把野兔交给起梧,“把这个给我弄干净,中午给王爷加个餐,我自己来烤。”
凌云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跟看真土匪无异,一时间又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起梧给他。
齐无殷带着他进了房间,“这里是我们买下的一个农家院子,后来又自己扩建了许多,才成了现在的寨子。”说着又焦急解释道:“我们不是真的土匪,这里是外阁在岭南的消息点,几年前想法子掩人耳目的时候寻了各种法子都没这个来得实在,便假装了土匪而已。”
凌云换了一脸泰然地瞧着屋舍,轻轻开口道:“还行,挺好的。
他盯着齐无殷看了片刻,这人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少年了,五官轮廓更加分明,眉目也更显英气肆意,仿佛是翱翔于山中的猎鹰,在迎着劲松与松云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