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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散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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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道当朝三王爷突发恶疾忽然去世,那王妃一时听闻没坚持住竟也跟着去了,独留下十七岁的小儿子操持丧仪。
皇帝感念兄弟之情,亲自派出宫中礼官内侍前往王府操持,给尽了莫大的哀荣,皇帝感念其夫妻情深,特许三王爷与三王妃葬在一处。
凌云之记得那夜的大火,后院的大火整整燃烧了一个时辰才慢慢殆尽,他望着那大火将一切都焚烧干净,不曾掉一丝眼泪。
入陵的那天,凌云远远地看了一眼陵墓再也没回过头。
当日回府便差人换了牌匾。
凌宴没有封号,昔日拒绝时只说是树大招风,不要封号罢。
凌云在父亲去世那日便领了圣旨,得了份莫大的恩荣,赐封号为“虞”,承郡王位,封地西北,念其年少失去双亲,不必远去西北继续住在其父亲王府之中,一应吃穿用度按照皇子标准供养。
这封圣旨一下,无论是旁人眼中还是凌云自己,都觉得太过特殊恩荣了。
凌云看着新送来的“虞郡王府”的牌匾沉沉地叹了口气。
院子还没搬,凌云回到东院便看见齐无殷立在正屋门前。
他走上前去道:“我还没搬走,你就这么快想占我屋子了?”
齐无殷带着人进了屋,道:“忙了这些日,你面色可一点也不好,况且前些日子你烧的反反复复,昨日又烧的厉害,我唤了兄长晚间来给你瞧瞧。”
凌云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如今你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过些日子还要去西北问繁,不要觉得是麻烦了别人,乖乖听话。”
凌云不再说话,对着炭笼搓了搓手道:“多谢你,这些日子。”
屋内炭火充足,前后奔走五六日的凌云神思松下来,不过片刻便在软榻旁倒了下来,齐无殷以为人睡着了便没再出声打扰。
两个时辰过去了,凌云还未醒来,齐无殷看着快暗下去的天色,起身将人抱到床榻上,却发现这人身子烫的吓人。
齐无殷疾步出门,“请兄长与将军一同过来,速度快!”
说着又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颈侧,伸手松了他的发髻,打水擦了擦脸上的风霜。
齐无忱进门看到床上之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直接遣了众人对江枫道:“府里其他事你去料理,大事你且先拿着他的王印做主了,短时间内他无法处理这些事。”
说着便褪了他的衣衫,银针扎进他的皮肉里时。
齐无殷看人面色苍白,浑身也没有任何血色,人比纸还要脆弱些许,心口莫名的紧住,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攥住。
江枫看着凌云躺在床上,眉宇间郁结着不快,十分懊恼问道:“他如何了?”
齐无忱手里的针几乎全部扎下去了,眉心微蹙道:“平日里就亏的多,前几日应该受了凉起了几次高热,想来那药应该是压下去了,又积食了几日,本来养上几日也就无事,偏后来几日一直操劳,又不曾好眠。”
齐无忱接着道:“哪是未曾好眠,他可能根本不曾睡过,且积食过后他便没怎么进食。”
他停顿了一下,“就好比他本来有一碗水,结果这么多年只有半碗水与碗盏刚刚持平,不随意乱晃水就会安安稳稳的装在碗里也不会出现问题,现下他连日的熬着,身体里装的半碗水都快熬干了。”
齐无殷有些懊恼道:“前些日子我都是同他一起歇下的,我半夜时分睡的时候他分明已经睡下了,只是积食我确实没发现,从上次高热过后他确实有一日吃的比平时多,后来便不怎么吃东西了。”
江枫阴沉着脸带着则垣去了正堂。
齐无殷突然想到,那一日是自己一直在给他夹饭菜,并未注意到此人食量与吃下去的东西不并不相符……
他烦躁地站起身来,看着昏迷的人即焦急他的病情又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齐无殷立在桌前,他知道有他哥在不会出人命关天的大事,但他哥神色严肃,此事怕是不能完美的料理干净。
旨意已经下来了,七天后江枫即将前往南边赴任,三日后就必须出发;齐无忱早应回霖州盯着,现下已经耽误了许久,三日之后他必定是要离开。
“若是三日之内,凌云无法痊愈该怎么办……”齐无殷忧心地想着。
漏夜。
江枫带着内眷回到南院。
齐无殷拿了药强行喂了下去,便靠在床边浅浅地睡过去了。
更深霜重被屋内的炭火去的一干二净。
凌云醒来觉得身上有些疼,他抬眼看到有个身影坐在床边。
他睁了眼没有出声,用手捏了捏左手手腕,果然更疼了。
看来确实是麻烦了不少人。
齐无殷突然醒来看了一眼床上之人,外间的烛火明明灭灭,里间只能有点点光晕进来。
他伸手拉住凌云的腕骨,又贴了贴他的额头,热度比之前好了些,但还是滚烫的很。
他走出门吩咐守夜的小厮将药拿进来,进屋点燃了烛火。
凌云想说什么,嗓子疼的说不出话来。
齐无殷换了盏热茶递到他手上,坐在桌边沉默不言。
直到药碗送来,凌云不再挑剔的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齐无殷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起伏:“先前在你房里,你都是装睡是吗?”
凌云避而不答,“有些苦,蜜枣有吗?”
齐无殷拿了蜜枣碗碟换了药盏。
“兄长他们何事走?”凌云伸手摸了摸烧的发晕的额角问道。
齐无殷看着他难受的模样有些软下来,放轻了声音回答:“三日后。”说完又接过碗碟自顾自道:“我不走,这个年关应该都在凌城。”
凌云轻轻“嗯”了一声,缓缓闭了眼道:“你去睡吧,这药喝了晕的很,我再睡会儿。”
齐无殷没有动身。
“这次是真的。”凌云看着他正欲躺下,“你若不信,将我敲晕了也行。”
齐无殷退到外间躺在榻上淡淡地看着烛火,又看了看床榻上的人渐渐匀了呼吸,才安心睡去。
江枫将府里后续一并打理完,又派人将正院打扫的干干净净。
用具装饰还未曾添置,等凌云醒过来自己收拾。
清晨的偏厅,原本温馨和谐的早饭时间只剩四人,下人们上完菜面面相觑,皆不敢发言。
江枫看了一眼齐无忱。
齐无忱捉住凌云的脉顺手把了脉:“还有些烧,往日里亏得多,按照方子养上一年半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便没什么问题。”
江枫看了一眼凌云,脸色不由得发紧,道:“若有下次,我定直接将你捆了。”
得,当了大将军,官威不小嘛。
凌云没办法,认真地喝了几口粥,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三日后我去西繁,可有什么要带话给外祖的?”
江枫闻言面色更凶了,“你这是想跑远些好让我管不到你?”
被看穿了。
“没有。”
一家之主的位子可以让人了。
凌云觉得自己兄长这次可能真的生气了。
江枫看了一眼眼神飘忽的凌云,“之后如何打算?”
“这几日还未曾进宫谢恩,本应受封那日进宫去,现下耽搁了这么久。”凌云放了碗盏,继续道:“待会儿顺便递个折子,回来之后不回皇城了,我一无官职二无牵挂,呆在皇城只能是树大招风,总会有人祸水东引,就先去去封地呆些时日,不过应该呆不长久,若是长久呆在西北被误认为勾结外族就不好了,以后的话……”
以后他确实还没想好。
“以后的话四境之内到处走走吧。”
江枫神色黯淡,一个不起眼的亲王之子,在朝中无官无职还需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若是得空,来霖州看看吧,我与如玉都在霖州,你过来也就是家里多个人而已。”
凌云吃了两口点心轻轻笑了:“兄长不怕朝中弹劾说,‘虞郡王不领圣恩勾结江南大营将领拥兵自重,恐有异心’等此类的言论吗?”
江枫蹙了眉。
齐无忱看了一眼凌云道:“若是想来小住还是不成问题的,三五年不能住,一两年还是有法子的,外阁十年内还易不了主,日后路过南边记得过来看看,南边处处是外阁的人,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凌云放了碗筷温声谢道:“那边在此先谢过嫂嫂了。”
齐无忱耳根红了一圈。
“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一只隼来,靠声音与味道识人,你先养两天,等他熟悉你的味道后再给江枫养一天,算先认个主,日后有事可用它传书,阁里人专门养的东西,灵性得很,你不用担心。”
齐无殷接过话,“不用了,我已经挑好了,上好的白隼。”
凌云看了他一眼,相较之前骨相更为清晰明了,一看便是瘦了。
他将酥肉放到齐无殷面前道:“这个不错,都吃了吧。”
凌云回到院里喝了药直接去了正堂,丧事后续处理的干净有序,一看便知是江枫的手笔。
“将府内名册尽数拿来。”凌云坐在正常的太师椅上轻轻搭着手指。
散漫中透露着锋芒与威仪,到底是皇室中人,流露的尽是天家风范。
众人站在院子里看着从昔日的小殿下坐在高高的明堂上散露着不可侵犯的威仪,再加上昨日江枫带着人发了好大一通火,一时之间众人都没再说话,生怕触犯这位新主子的逆鳞。
忙了半日,府内大半奴仆散尽。
凌云寻了个大好的机会清理了府中家底不净的闲杂人等,除了家生和有资历等十几号人被留下来,其余皆给了丰厚的银两放出了府。
凌云捏了捏眉心,头还有些晕。
他轻轻睁开了眼,“剩下的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有多数都是看着我和兄长长大的,今日在此只说一句,这府里换了主子,不再兴之前那套规矩,在我院里伺候过的应该知道,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剩余时间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会拦你们。”
说完又补充道:“如今府里上上下下加起来不过二十人,开支什么的该缩就缩,而且府里少有人住在此地,有活都分着做一做,你们一众人皆听方管家与汀亚嬷嬷的就行,院子该缩减就缩减,没人住的地方多打扫打扫便可,不必费心摆些花草一类浪费银子的物什。”
凌云站起身来道:“最后除了两名近卫,每人份例银子增加两倍,一倍是你们应得的,剩下的一倍月例,既然拿了就把嘴都闭紧了,若是让我与兄长发现端倪,不等询问,立刻杖杀。”
凌云看着则延与则垣道:“坐下吧,你俩让我想想。”
药效早已挥发出来,凌云头痛晕眩,身子似乎又滚烫起来。
凌云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思考着。
则延跨上台阶将手放在他的鼻息上探了探,“改日再说吧,主子,您先回去休息。”
凌云淡淡笑了一下,“没事,好似也没什么要与你们说的,按说则垣不归我管,只不过你们二人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江枫怕是没留意过你的婚事,索性我今日一并管了。”
“但是你们二人作为近卫是要跟着主子的,一时之间确实没想好该如何办了。”
则延与则垣对视一眼道:“多谢王爷,不过此事我们兄弟二人并无打算。”
凌云皱了一下眉,“唔……我让方伯给你们一人一百两送到房里了,日后若是看中了人家直接与我说吧。他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则垣:“过几日要去南边了,你年纪小,则延肯定担心你。”
说着又看了一眼则延道:“不过你放心,你弟弟有江枫和嫂嫂照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另外,以后都是要出去的人了,不比以前在府里逍遥自在,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所以你们兄弟二人每月份例为二十两,已经与管家说好了,则垣的不会每月发放,但是府里会隔几个月送一些与你。”
“去收拾吧,后日都要出门了,今非昔比,日后大多都是天各一方了,明日后日放你们假,多歇歇吧。”
“则延,收拾一下,随我进宫谢恩。”
皇帝想将凌云留在宫里。
凌云递了折子言辞灼灼,皇帝同意了许他四方游历。
一番折腾已经下午,凌云坐在马车里头疼欲裂。
按理说他应该去拜谢太后皇后,但是眼下他刚失去双亲,若是去拜见这两位怕是要三下五除二的被敲定婚事,再塞几个眼线进府,他刚打理干净了府里之人,并不想多惹事端。
这几日病着江枫不敢轻易让凌云挪院子,便继续住在了东院。
凌云刚回府便下起了雪,他没有撑伞只是快步回了屋。
齐无殷不见人影,凌云接了传书:“近日不回家住。”
则延敲门拿了药进屋,凌云看了他一眼,眼角隐隐有些不满。
则延:“齐二公子吩咐的,必须看着你喝完再走。”
凌云:“……”
“有点心和吃食吗,再来点蜜饯吧,一点就好,多了吃不下。”
则延:“那这药?”
凌云对着炭笼搓了搓手道:“找个容器用滚水封着,我待会儿喝。”
则延疑惑地心想道:“自己主子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么个习惯?可能以前都是帮着将药倒掉,没看着亲眼喝……可是以前小时候也没要过蜜饯啊……”
齐二这人有点东西。
没办法,他只好吩咐厨娘做些点心,又差人快步买了蜜枣梅子回来……
则延守在门口,两盘点心都吃干净了,还喝自觉了药……还吃了半盘蜜饯……
也不知道谁惯二小姐这一套精致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