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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同穴 ...

  •   齐无殷推门进来的时候,凌云收拾干净已经换了衣服坐在书桌前看着字画出神。
      他关上门将外袍放在架子上问道:“醒多久了?”
      凌云:“半个时辰。”
      齐无殷察觉到此人情绪不对走过身来正欲伸手看看他还烧不烧,却被他偏头避开。
      二人僵持片刻,齐无殷先开了,“给你取些吃食?”
      凌云神色未动道:“不必。”
      齐无殷看了一眼眼前之人,道:“我去将药给你端来,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此事我做了就是做了,你若是想报复回来,等这些事了结之后,我任凭你处置。”说着便走出门吩咐则延将茶饼和药盏蜜饯一同送上。
      所有吃食尽数下肚,那种熟悉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凌云强忍着吐意却觉得舒服多了。
      屋内沉默良久,凌云开口道:“药喝完了,你先出去吧。”
      齐无殷没再逗留,径直拿了外袍出了门。
      仆役正趁着雪停打扫院子。
      下了好几日大雪的北方温度越来越低,今日雪停竟生出了几分久违的日光,齐无殷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片刻便低下了头回房去了。
      黄昏,入夜。
      众人被唤到正屋,凌云看了一眼江枫与齐无忱从院角走来,偏头兀自进了房间。
      只是一日,凌宴面色已经开始从灰白渐渐发黑。
      齐无忱按住齐无殷,站在外间。
      江枫跟着凌云身侧进了房内,王妃正坐在桌案对着燃烧的蜡烛绣着什么东西,图案是凌云不曾见过的样式。
      凌宴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今日唤你们过来是想托你们些事,枫儿过些日子要去南边,这事儿就云儿去办吧。”
      凌云正了声音开口道:“父亲请说。”
      “明日过后,丧期照办,宫里会有人来操办,但是还是得辛苦你们几个一下;另外尸身不必入皇陵,你随意放些东西在里面就行,此事我已告知陛下;明晚一把火烧了这躯壳便是,用你母亲最爱的那的盒子装上包好放进你母亲正在绣的袋子里;这些事完毕之后将骨灰带去西繁,那边有个沉月湖放在那里就可。”
      凌云敛眸没有应声。
      凌宴继续说道:“此后王府便只剩你自己一人,皇兄可能会让你去宫里住,去不去随你,日后你想干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性子即可,别再拘着自己,你老师让你时时思之,事事思之,我便只想你更自在些。”
      说完他看了一眼王妃笑了一下又道:“府内家产养你们两三代都不是问题,更何况你还有封荫的头衔又还有外祖家,这些钱放心花,我不担心养出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就只担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小姐花不出去这些银子。”
      凌云看了一眼父亲,淡淡的回应道:“好。”
      说完又对着江枫道:“枫儿现下算是成了家,只是没时间给你们操办了,日后有时间你们在南边自己办一场吧;
      还有如今你最大,多操心操心你那两个弟弟,日后他们二人的成家之事也还要你与无忱留心些,凌云的亲事你做兄长多留心,宫里的人不是些手脚干净的,别让宫里送些纷争党派的人进来,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江枫应下了没再讲话,他偏头看了一眼母亲。
      王妃还是一如往日的骨相秀丽出挑。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从架子上拿了匣子,慢慢打开对着凌云道:“这是府里的田产铺面,记录在册,有人专程打理,人可信;
      此外这张是嫁妆单子你与枫儿一人一半,府内家产你们自己看着办;另外这里有两块金丝玉打成的玉佩,是我父王留给我的,合在一起可号令西繁王军,如今你们二人一人一块;
      若是日后住在皇城依照规矩云儿搬来正院吧,若是给你赐了封地你自己思考好日后相关事宜,记得裁剪些下人换了府邸牌匾,不要惹人非议,把重要的留下打理世子府就够了,天大地大你们想去何处都可。”
      王妃对着外间的两兄弟唤了一声,二人走进来。
      王妃对着齐无殷道:“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不用客气,另外你平日里做的事情特殊,你们四个我最放心不下你,这身软衣护甲留给你,出任务时记得穿上,不要收在柜子里,若是用得上便是这身衣服的福气。”
      说完又对着齐无忱道:“这是府里内宅的玉牌,先暂时交到你手里比较合适,你性子也更沉稳,府里一切我已吩咐好都先听世子吩咐,但这东西是太后在成亲时送于给我的,几位王妃皆有此物,若是云儿日后有了可靠的世子妃也是要学着料理家事的,你再看情况将它交与未来世子妃。”
      齐无忱拿着手里的东西,看了良久道:“好的,我知道了。”
      屋内良久地沉默,过了许久凌宴开口道:“你们亲事要办的话,这第二拜日后怕是难以实现,不如现在将这第二拜现在拜了吧。”
      江枫闻言看了一眼凌宴,又看了看笑意盈盈的王妃,齐无忱已经走到他身侧将人拉着跪了下来对着二位高堂深深地一拜。
      “多谢父亲。”
      “多谢母亲。”
      王妃起身将人扶起来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凌宴看了一眼齐无忱笑着说道:“看吧,我就说了迟早得改口。”说完又对着众人道:“都回屋吧,早点休息,不必守着我们的消息。”
      夜已经深了,凌云在房内无所事事地呆着。
      齐无殷拿着药碗走进来时,他还是不太想搭理他。
      “吃些吧,接下来有的忙。”齐无殷坐下来看着凌云道。
      凌云确实还在生气。
      他生性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
      今日被强制打晕睡下他知道是好心,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看着齐无殷正往出走的脚步道:“一同用吧。”说着起身往桌案走去。
      齐无殷怔了一下又回到桌前。
      菜色清淡,凌云本就病着现在更没有什么胃口,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道:“今日我吃的有些多,你都吃了吧,我真的吃不下。”
      齐无殷有些犹豫的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稍有些发烫,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颈侧,比身上要烫得多,“那你随意吃两口今日好好睡觉,能做到吗?”
      凌云听到这哄小孩子的语气笑了,“怎得将我当小孩子哄,你该唤我兄长才是。”
      齐无殷也笑了一下,“若是你好好的,我唤你什么都行。”
      凌云随意吃了两口将药喝了下去,味道极苦,他面部不禁皱在了一起。
      齐无殷赶紧拿了茶水递过去,又喂了两颗蜜枣。
      凌云半天才缓过来劲儿,伸手拿了梅子放在嘴里嚼着,突然开口道:“以后这个院子你自己住了,你看你是搬到我这屋里还是?”
      齐无殷夹菜的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意识到,“不用了,我还是住那屋就好,你这屋东西想搬就搬,不想搬就留着,况且我不会回来常住的,再者南郊的宅子也空着没人住呢。”说到此处他想到了今日在宅子里遇到了皇帝,那处宅子现在有主了;想到此处便又接着道:“我若是在皇城常住,红妆缦绾那边也有我的住所。”
      凌云看了一眼齐无殷,撑着头问道:“红妆缦绾莫不是也是你的?那地儿消费可不便宜啊”
      齐无殷:“以前是父亲一手弄起来的,但是是外阁在打理,不过里边住了许多无处可归的内阁暗卫。”
      凌云看了一眼他被碎发遮挡的眼眸问道:“你很常去?”
      齐无殷愣了一下道:“还行,不常去。”
      凌云白了一眼道:“你身上有脂粉味道,你今日去过。”
      齐无殷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手下住在那边,我过去寻他的。”
      凌云看着人着急解释的样子笑了下,“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药汁在胃里开始翻涌,白日里只觉得那难受的感觉涌上来能抵掉心中的苦闷,现在安然接受死别这件事,那白日里吃下去的大部分东西沉在胃里便只觉得眩晕恶心。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走到窗边立了一会儿,冷风吹来才觉得清醒许多,过了许久他才从窗边回到桌案上。
      齐无殷察觉到这人不对劲放了碗筷道:“今日我睡在这里。”
      语气笃定并非询问。
      凌云本想开口愣了片刻不再出声,最后只化为“随你”二字。
      收拾了饭桌,二人坐在炭笼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没有出声。
      齐无殷看着煮茶的凌云,因为发热的脸颊比平日里红了许多,白净的手指捏着瓷杯的时候一是分不清瓷器与他的皮肤到底谁更白皙。
      温顺的长发顺着外衫垂到座椅上,匀称的腕骨从袖口中露出来微微发力拿起帕子包住壶身往茶盏里斟茶。
      齐无殷心口突然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情愫,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隐隐感受到一丝不安又觉得有些煎熬,就像平时出任务时总会担心家里的猫会不会跑丢。
      齐无殷突然开口道:“你何时娶世子妃?”
      凌云眼都没抬回答道:“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齐无殷黯然,“只是问问,若是你娶亲定要知会我。”
      凌云愣了一下,正欲开口反驳他一句“知会你做什么?”又突然想到现在他们也算是一家人便收回了在嘴边的话,换了个问题抛出来,“你这是准备好贺礼着急送出去了?”
      齐无殷:“你若是娶亲,我一定来亲自贺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应你。”
      凌云将沏好的茶推杯放到他面前,又抬眼看了一眼对案之人,“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他漆黑的眸子带了一丝厉劲,碎发遮住那带着戾气的眼尾,“你要什么都行,只要我有的,若是没有的,我就是抢了别人的也要给你弄过来。”
      凌云闻着茶香轻轻笑了一下。
      翌日,皇宫的内官在院里候着,难得天气放晴了,有淡淡的日光挂在空中,尽管凛冽的风还带着寒气,但是与前些时日相比,今日天气已经算得上好太多了。
      凌云看了一眼睡在外间软榻的齐无殷没有叫醒他,昨日那人守了他半夜不曾睡去,直到半夜里又偷偷唤人换了新的炭火才慢慢睡去,下一秒齐无殷觉察到什么已经醒来,半睁开的眼带着一丝狠戾地盯着凌云,看清楚了来人便闭了闭眼换了眼神看着他。
      他也不起身,就躺在榻上看着立在榻边的人。
      凌云抱着手臂看着他乌黑的头发,“你平日里休息是什么样的?”
      齐无殷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开口问道:“刚才吓到你了?”
      凌云:“还好。”片刻又补充道:“有一点儿。”
      齐无殷从榻上坐起来,用手碰了碰鼻子有些难为情地道歉:“那个不好意思,我可能睡糊涂了。”
      凌云:“无事,继续睡吧,我不吵你。”
      凌云走到里间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去到里间换好衣物,又将长发尽数挽起用发冠束好子的发冠,屋内炭火又被换过一轮,暖和的有些不像话。
      齐无殷再无困意,起身穿好衣服回到自己房里,有了片刻又吩咐则延将早饭与药备好,拿了进去。
      “先别恼,最后一剂。”
      凌云无奈地洗漱完随意吃了碗瘦肉粥便将药汁尽数倒了进去。
      虽然已经喝了好几日,但凌云其实还是接受不了,苦得不像话。
      就像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样。
      已经知道了好几日。
      却还是骨子里接受不了。
      苦的不像话。
      江枫也换了衣袍来到正厅,一袭灰白色素衣与他深蓝色的眼眸不太搭。
      仿佛他生来就不该穿上这种颜色的衣服。
      凌云一袭素白衣袍在日光下映得有些温润,如果面色再红润些就更好了。
      凌云与江枫招待各位内官用了早饭又商榷了相关丧仪,等到众人商议完一系列要事后已经快到中午了。
      江枫与众人辞别后拿着采买地单子一样一样的吩咐下去,回到了南院与齐无忱一同用饭。
      凌云则在正厅与诸位内官大人周旋着王公贵族之间该有的礼仪。
      等江枫来接替凌云时,齐无殷坐在院子里看着空无一物的池子思考着什么。
      凌云走进来看着人道:“在看什么?”
      齐无殷看见来人抬头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他落在袍子上的红梅花瓣,盯着他看了许久道:“没什么。”
      凌云:“看着我干嘛?”
      齐无殷跟着人进屋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是世子殿下,是真正的天皇贵胄。”
      凌云去了外袍挂在衣架上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往日便不觉得吗?”
      齐无殷笑了笑,道“往日只觉得你确实像个闺秀,今日便才意识到你本该是什么样子的。”
      凌云听得“闺秀”二字脸色麻了一下,“有吃的吗,想吃蜜枣。”
      齐无殷:“世子爷问我,这有没有不应该您最清楚吗?”
      凌云:“好好说话,阴阳怪气作甚?”
      齐无殷走出门去吩咐则延拿了些吃食又走进来问道:“今日怎得想吃东西了,这么多日都不曾见你主动要吃的。”
      “无甚,与那些人说话多费了些口舌,饿了。”只是胃里难受的发苦而已,并没什么。
      齐无殷抿着嘴笑了一下。
      凌云没呆多久便又去了正厅与宫内内官商量事宜去了。
      下午,众人来到正屋看了一眼,凌宴的面色已经彻底发黑了,只稍片刻凌宴便又支走了他们。
      王妃将孩子们送出院子遣散了仆从,留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守在殿门外,“别伤心,待会儿我会叫你。”
      问繁兰西看着凌宴笑着问道:“到了沉月湖,你要许什么愿?”
      凌宴无力地拉着她的手道:“不告诉你,说出来便不灵了。”
      片刻后,凌宴看着王妃道:“让他们将衣物拿进来吧,我现在换上,待会儿不折腾他们了。”
      王妃走出门,悄悄擦了眼角涌出的泪水。
      素衣为底,朱衣覆身,玄衣为袍。
      “其实你大可不必随我一起去,回到部族,那里有你的父亲,你的王兄,你还有枫儿与云儿……”凌宴看着妻子与他一同换上衣服哽咽道。
      “可是他们始终只能陪我一时,你若不在了,我就算强留也只是徒增情愁罢了,你舍得吗?”
      凌宴伸手将人揽到怀里再没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身子渐渐冷了下来。
      问繁兰西将人平放到榻上,出门唤了侍女:“让他们都过来吧。”说完关上门走到屋内拿起桌上的清酒躺在榻上饮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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