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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同衾 ...

  •   凌云回到房里再没了困意,他闭了闭眼,该来的总是会来。
      事到如今他并没有什么遗憾,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齐无殷推门走进来便看见人坐在桌案前盯着茶壶里沸滚的茶水发呆,他走上前去,在凌云对案坐下来盯着他。
      在房内凌云褪了外袍,浅黄色的衫子与他枯叶黄的发色十分相衬。
      他取了小锤敲掉一小块茶叶伸手将茶叶放入滚水中,又烫了两个茶盏放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茶叶在沸水里舒展开。
      小等片刻后用帕子包了茶壶斟了两盏出来,与对案之人道:“尝尝,西南来的陈茶,味厚,适合今日的雪。”
      齐无殷拿着茶盏闻了闻,只觉得有幽香,轻轻尝了一口道:“……有些烫。”
      凌云疑惑的眼神看向他,正欲开口问为何如此急躁,便听到那人对茶颇为独特的点评。
      他看着这人被烫到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道:“不是让你现在尝的,现在正是沸水,你如何受的住,等放凉一些。”
      齐无殷看着凌云,他在窗外呼呼的风声中凝滞片刻,低声絮语:“你笑了。”
      凌云乍听得此话,反应了一下,又沉默地笑了一下。
      只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笑意在里面。
      屋内炭火充足,滚烫的茶水下肚也洋溢着一股别样的暖意,“为何你房里没人伺候?”
      凌云探头凑到茶盏旁用手拢了茶香,浅浅笑道:“有的,只是我不喜让别人进屋,他们伺候完了会回去,有事我会叫他们,无事的时候他们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可,没必要一只拘着他们,况且一大堆人都放在眼前伺候看着也堵得慌。”
      齐无殷突然换了话题:“你在担心什么?”
      凌云没有被突然转移的话题引的失神,只是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下道:“没什么。”又放下手中杯盏。
      茶水还有些烫,他珠光白皙的手指被烫的有些发红,又开口道:“你与他们一同走吗?”
      齐无殷思考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避讳的便直接说道:“如今内阁无主,但我想做这个主,我必须留下来与阁中一些势力抗衡,如果我赢了那么以后内阁除了皇帝就是我说了算。”
      “那若是赢不了呢?”凌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问道。
      齐无殷看着凌云,片刻安静:“我会赢。”
      凌云不再看他,转身去架子上取了书并未打开。
      又走到窗边躬身将窗棂半支了起来,久久地立在窗边看着屋外的大雪。
      池塘里的鱼前几日被养在屋内了,外面太冷,这种天气池鱼也会受不住。
      齐无殷看着凌云又问出了之前的问题:“你在担心什么?”
      凌云偏头看了一眼他,“小孩子管的真多。”
      话毕才觉不妥,自己好像也只比他大了不到三岁。
      他顿首尴尬地补充道:“我怕母亲忧思过重,他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本就身体不好,如今父亲离她而去,他们感情甚笃,况且母亲并非中原人,她的信仰与我们有些不同,我恐母亲会随着父亲一起去了。”
      齐无殷听了有些动容,他没再说话,这种感情他现在无法理解。
      只觉得心口被窗外的风雪牢牢的堵住了,让他喘不过气来。
      屋内安静沉寂,凌云静静立在窗边听着窗外的风声,稍顿须臾:“北方的冬日真长啊。”
      齐无殷看着半开的窗外,仿佛思绪已经被风雪吹拂殆尽,“若是有机会,去南边瞧瞧吧,那边很漂亮,冬日也没有这么长,就是夏日可能会比这边热些,不过有些地方也是避暑的好去处,夏日来了也不必忧心。”
      凌云不再瞧着窗外的飞雪,将视线拉回来看着对面的人:“你这是想让我投奔你?”
      齐无殷喝了口茶,道:“也不是不行,反正养你一个是够的。”
      凌云笑了:“你在南边做的什么买卖,这么有钱?”
      齐无殷愣住,他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岔开不回答。
      “怎么不说话?莫非是什么杀人的买卖?”凌云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齐无殷微微张了张嘴,“倒也不是,只是你可能不想听。”
      “秦楼楚馆?”
      齐无殷眼神一顿,支支吾吾说着:“是的。”不过立刻变了神色解释着,“不过你放心,我从来没乱搞过,我只是……只是行事方便,偶尔也住在那边,从来没有和楼里人不清不楚过。”
      凌云:“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管不到你。”
      话开口又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了话,现在确实能管的到了。
      他掩面清咳了一下道:“不过你还小,翻了年也才十五,频繁出入这种场所日后怕是不好说亲。”
      齐无殷听了此话皱了皱眉道:“唔……这个确实不曾考虑过。”
      ·
      凌宴看着妻子,伸手理了理额前的发,褪了外衫、松了发髻躺到床上将人搂在怀里。
      兰西靠在他怀里,挑了一缕他的头发放在手里把玩,轻轻闭了双眼:“我还记得那年我跟随王兄来凌城拜谢皇恩,在街上遇到正在挑扇骨的你,我问你扇骨该如何选,你却不回答我。”
      凌宴面色泛着轻浅的灰色,帮她掖了被角温柔地说道:“还说呢,我没回答你就直接唤人打我,我防着他们你还亲自与我动了手。”
      “想来已是二十年过去了。”声音如水,轻柔冰凉。
      凌宴心疼地吻了她的发,“我不后悔,从来没有。”
      “你后你想去哪儿?”兰西睁开眼看着他问道。
      凌宴盯着床幔,片刻才回答道:“少时你曾说过你们那边有个习俗,在月圆的时候对着沉月湖许愿,愿望可以成真,不知道公主殿下是不是有权力将我放在那儿。”
      兰西坐直了身子定眼看着他:“你要与我回去?这边怕是会生出不少事吧。”
      “放心,你怕什么,皇兄会同意的,其余人遮掩一二就好了,你带着我的骨灰过去就好,届时不回来这边也好。”
      问繁兰西没有说话,屋内炭火烧的足,松花炭“啪”的一下炸开又沉溺在寂静里。
      ·
      “过了明晚,我便保不住王爷了。”齐无忱立在门口看着江枫说到。
      江枫立在门外看着飞雪落在石桌上,转身到屋内取了墙上的佩剑走到院子里。
      鹅毛般的大雪似乎越下越大了,今年北方的雪季来的太早了。
      白梅乱颤在风霜里依旧仰着枝桠,剑风凌冽的穿过雪花将本就脆弱的雪花削为两半,轻雪落在他的肩头又被迅捷的身姿和着身风带出去,额角有薄汗溢出来又被凌冽的冷风吹干。
      雪还在下。
      江枫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季。
      只是这次不会有人再向他伸出手说要带着他离开了。
      齐无忱往廊角看了一眼,慢慢朝着那边走去,则垣出现在尽头朝着他走来,“备些热水,将水里放些干姜、艾叶、大黄、小茴香,等你主子练完剑即刻送过来。”
      夜幕将大雪完完全全笼罩,下人们早已挑了灯点上。
      “回来吧,天黑了。”齐无忱握紧了门框对着在风雪里默默消化着一切的人轻轻唤道。
      ·
      “你回房休息吧,天色不早了。”凌云放了手里的书对着齐无殷道,说完又搓了搓手,又走出门去唤人换了新的炭火。
      齐无殷看了一眼门外沉下来的夜色,识趣地起身。
      走到门口又看了一眼凌云。
      他还立在房门口对着沉沉的夜色。
      面上神色笼罩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比离开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接受离开。
      这几日他没有同别人说话,只是在默默的接受着现在所面临的事实。
      即使是齐无殷白日里会想些法子来他房里寻些话说,凌云也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纷纷白雪,亦或是沉默地看着手里的书良久不翻页。
      齐无殷知道他并没有在看书,只是在给自己寻些事情做,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孤单和空虚。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没有身份也说不出口拿些安慰的话,只能找些看起来稀松平常的理由去他房里坐坐。
      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一直陪着那人。
      屋内人一夜未眠,他坐在桌案前听着屋外寒风呼呼拍打着窗棂。
      房内似乎有风溜进来钻到他的衣衫里。
      房内燃烧的炭火还在猛烈的燃烧着。
      凌云只觉得冷,有风钻到他的骨头里,在他身体里肆意狂略,他不敢闭眼,就好像闭了眼这夜就会瞬间从他眼皮上溜走,等到再醒来时就连这苟延残喘的时间也会被偷的一干二净。
      可是就算不闭眼时间也还是这样没了。
      翌日,齐无殷醒的格外早,屋内炭火已经被人换过一轮了。
      齐无殷走到绕过回廊走到正屋檐下轻声询问洒扫之人:“他屋内炭火可换过?”
      闻言另一名小厮轻手轻脚地跑过来道:“没换,屋内一直没动静,我们不敢进去置换东西,不过好在小殿下房内卧榻一向是保暖的,等小殿下醒了小的们再将炭笼放进去。”
      齐无殷立在门前,犹豫了片刻轻轻推门进去了。
      杀手的素质让他开门基本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屋内炭火尽灭,一点零星的热意都不复存在。
      那人还穿着昨日那身谈黄色的外衫,只是怔怔地坐在桌案上。
      桌上的茶盏已经凉透了。
      齐无殷恼意蹙上眉梢走到衣架上取了外袍套在他身上,又转身出门带着一丝狠绝对着洒扫的下人急促道:“将炭火放进去,速度快,取些热水放些艾叶煮好速速拿过来。”
      快速吩咐完他正欲转身,却听得凌云轻轻地开口:“无事的,你别吓到他们。”
      齐无殷快步走到他身边,凌云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白,与他平日那种带着珠光的白皙不同。
      齐无殷不敢大意本想伸手看看是否被风寒天气侵了体却探得他滚烫发热的身子。
      不由得狠了双眼起身出了门冲着丫头喊道:“去看兄长醒了没,让他速速来一趟东院,没醒叫醒他,让他务必过来。”
      凌云对着门口之人轻轻唤道:“让他们先别去,你先进来,我有话同你讲。”
      齐无殷看了一眼屋中人惨白的面色,又听得他微微发虚的声音,只得叫回人。
      炭火重新燃烧起来,良久,偌大的屋子才开始有一丝丝暖意。
      齐无殷立在案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戾气,他眉宇不再少年,凌云坐在桌案前看着这个比他小了三岁却与他个头齐平的人,良久道:“腿麻了……你别站着,坐下来。”
      齐无殷无奈坐下来看着他,面色冷的仿佛和未完全暖起来的房屋一样。
      两人都未曾讲话。
      许久,齐无殷道:“你要说什么?讲吧。”
      “……”
      凌云想不到。
      似乎是有要讲的话,但是现在忘了。
      小厮敲门将热水放进来,齐无殷走到衣柜里拿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放在屏风上,转身出了门。
      “来个人,带我去南院。”齐无殷唤来人,在天色刚亮时从南院拿出来一张药方,回到东院交给则延吩咐了抓好熬好送过来,还贴心的嘱咐送来时拿些吃食。
      吩咐完这些他没有进屋,只在檐下感受着风雪里肆虐的寒意,他轻轻闭了双眼,有飞雪落在他的肩头、脸颊和眼睑下方的小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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