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24、宴客

　　一大清早，府内异常热闹。
　　下人们忙着打扫着院子，齐无殷站在院子里看着下人们轻声地将积雪扫去，又看了一眼正屋一直没动静的人，思考了片刻正欲推门进去。
　　则延从角落走出来将他拦下：“主子平日里这个时候都是睡着的，被人吵了会很生气。”
　　齐无殷看了一眼天空飘落的雪花，轻声说道：“我在外间看看就行，昨日他有些不对劲。”
　　说着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凌云确实还没醒，齐无殷坐在外间桌案前看着房内的陈设。
　　窗棂边的软榻上搭了雪白色的皮毛，旁边的书架上书放得少，多的都是些匣子，书架对面放着桌案，笔墨纸砚被整齐的放置在桌案上，房内的卷帘将每个区域划分的清楚又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他轻轻缓步道屏风后面看了一眼帘幔里睡着的人，和昨晚一样的表情，微微紧锁的眉头不曾舒展开。
　　只是额角有些被汗浸湿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他想上前伸手帮他整理好乱掉的额发，又怕打扰到他的好眠。
　　他本想退到外间，又怕凌云醒来看不到人以为房里没人自己再突然出现会觉尴尬，便想走出门去，谁知那人醒来正睁眼看着他。
　　凌云撑着手坐起来。
　　齐无殷捞开了帘幔挂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凌云好似刚醒，人还有点懵，被这一套突如其来地动作搞得更懵了，清轻咳了一声道：“你昨日没回去？”
　　“回了，刚过来看看你。”
　　齐无殷从茶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凌云伸手接下咽了两口便准备起身下床。
　　看着他发虚的脚步，齐无殷果断将人按了回去，“我去帮你叫人，你坐着。”
　　凌云揉了揉酸软的额头，“叫人准备沐浴的水放进来就好。”
　　“好。”齐无殷走出门对着小厮吩咐完又转身进了屋，他看着凌云脖颈的汗浸湿了头发问道：“要哪身衣服？”
　　凌云看着他往衣橱走出本想说自己来，脚步点地便放弃了想法，“都是叠整齐放好的，你看着拿就好。”
　　齐无殷看了柜子里颜色浅淡的衣物，思索了片刻拿了那日重阳宴会上凌云穿的那身白色里衣淡黄色外衫，只是将当日那件枯叶黄的袍子换了一件更为厚实的月白色袍子。
　　他拿着衣物走过来递给他道：“我先出去了，你好了我再进来。”
　　凌云接过衣物正欲开口问“你还进来干吗。”
　　结果人已经走远出了房门。
　　凌云坐在炭笼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他不知道父亲今日会请谁来给他赐表字，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老师，又觉得可能没这么大的阵仗。
　　片刻后便放弃了思考。
　　一阵敲门声，齐无殷拿着一个大的食盒走了进来，“王妃说今日府上有客便先各自吃些，早饭便不在一处吃了。”
　　凌云捏着自己还未干透的发丝捞着发玩儿，抬眼看了一眼来人，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我这房间你倒是来的勤，以前兄长住在这院里的时候都没这么勤。”
　　齐无殷闻言轻轻笑了一下：“那你快些好起来，我便来得少了。”
　　凌云起身走到桌上看了一眼菜色坐了下来，“你吃吧，我没胃口。”
　　齐无殷蹙紧了眉，一语不发，又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先前还没到霖州的时候，王爷便说你吃饭全随心情，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假。”
　　凌云笑了一下，“父亲肯定还说了更过分的话。”
　　齐无殷低低的笑了：“他说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娇养的二小姐。”
　　凌云哑然无话，瞪了他一眼道：“吃你的吧。”
　　齐无殷：“你不吃我便也不吃，况且你待会儿还得喝药。”
　　没办法。
　　凌云拿起筷子对着一桌子菜为难道。
　　·
　　封太傅来的时候，众人已在正厅等候了，
　　凌云上前将老师扶到上座，又亲身侍奉了茶水，最后在他身边站定，静静地听着自己父亲母亲和自己老师的对话。
　　凌宴面色微微有些灰白，笑着开了口：“今日还劳烦老先生来为这小子赐字了，这么多年您是他是老师也是他颇为敬重的人，我们夫妇思来想去只好请您过来这一趟。”
　　封太傅也并非讲虚礼的泛泛之辈，上座之后只是简单开口问道：“吾记得云儿今年中秋刚满十七，为何如此早的就要办这冠礼了？”
　　凌宴温和正声道：“并非我们急，只是枫儿过些日子要去江南大营任职，冠礼便来不及，现下家里又多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翻了年也将成年了，也是常年住在江南，家中没有亲人便没人操持这些事情，我们夫妇还有些精力边想着将他二人冠礼一同办了，谁知云儿怕我们日后再操持一番麻烦我们边想趁着时日好一起办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孩子有些任性，还请老先生不要见怪。”
　　封太傅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偏头对着服侍在旁的凌云道：“去吧，受礼吧。”
　　凌云对着父母拜了一拜。
　　正欲思考这宾客该对谁拜时，他抬眼便看到一名玄色朱衣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众人摆手道：“礼不可断。”
　　便径直坐在了宾客席上。
　　凌云对着凌盛行了大礼，最后有从旁人手中接过香烛，神色正正地对着放在屋中的黄帝像上了一炷香。
　　良久。
　　他静静地跪在地上，不知怎么的双眼有些发酸。
　　他听着老师的教诲心里却想的是自己的父亲，坐上之人的声音的声音传来：“今日便赠你思之为表字可好？”
　　凌云眼尾有一丝淡淡的红痕，他抬起头来那一抹红色已经消失干净：“多谢先生。”
　　今日的训诫他并没有听清楚多少，冷了表情起身又回到原本的位置的站定。
　　他看了一眼忙与太傅道谢的父亲，又转眼地下了头，为老师添了一杯新茶。
　　“无忱，该你了。”凌宴看了一眼齐无忱又看了一眼齐无殷道：“不如你们两兄弟一块儿吧。”
　　齐无忱正看着这场面思考着皇帝为何会来，便看见封太傅与皇帝换了座位，他明了地走上前去重复着刚才的流程。
　　受戒的时候他盯着皇帝看了半晌，上面这位较之前更憔悴了几分，但是已经没了前几日那种极尽濒临神情，“就既然你在江南长大，又生的如此俊秀，不如就赠你如玉二字可好？”
　　齐无忱怔了半晌，如玉……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这是南边表达相思的曲子。
　　他盯着满脸温和对着他笑的皇帝，淡淡地笑了一下：“多谢您，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凌盛又看了一眼齐无殷，又正眼瞧了他片刻慢慢的开口说道：“你和他很像，不如就叫百遗如何？”
　　齐无殷读的书不多，不知其中含义，也想不到其中含义，只是沉沉地开口道：“多谢陛下。”
　　忙完已到中午，凌宴带着众人去了正厅的厢房用了饭，菜色比以往都要丰富许多，但是凌云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站在一旁为老师布菜。
　　封先生看着凌云道：“坐下来一同吃些吧，不必为此劳心费力的。”
　　凌云抬了抬眼眸道：“礼不可废。”
　　凌盛看着自己这侄儿，笑了一下：“坐下来吧，一同吃些。”
　　他本想在推辞，又不想显得太过矫情，便让人加了凳子坐在齐无殷身边。
　　他本就没什么胃口，只是装模作样地夹了菜放在碗碟里，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东西，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齐无殷看着旁边这人盯了他一下，视线相交片刻，他也放下筷子不再进食。
　　好嘛，学会威逼利诱了。
　　凌云暗自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点菜。
　　齐无殷拿起筷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挑了些面相色泽都甚好的菜样加到凌云面前的盘子里。
　　凌云看了一眼，很懂规矩的没有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轻轻将筷子斜挡在盘子上。
　　黄昏时分，天上的雪还在不停的下着。
　　齐无殷闯进正屋大门，“去正院，出事了。”
　　正院卧房内，王妃躺在榻上，齐无忱束了攀膊正在为人施针，额角细细密密的汗渗在他冷白的皮肤上。
　　齐无殷带着人往正院赶去，“据说是王爷今日与陛下说话，被下人听了去嚼了舌根，王妃恰巧听到了。”
　　凌云眉头一皱，不再出声。
　　正院内谁都没有再讲话，齐无忱起身净了手，道：“王爷放心，有那老参在，也不会出大事，片刻后人就该醒了。”说完往江枫身侧站定了。
　　片刻后，王妃转醒看了一眼守在一侧的凌宴道：“扶我起来。”
　　凌宴将人扶起来靠在软枕上，又伸手握住她的手。
　　王妃看了一眼凌宴又看了一眼江枫道：“本来今日要给你赐字的，现下我身子不适，也就不要拿些虚礼了，不如将表字给你定为临景如何，江临景听起来像画儿一样，刚好与灵景听起来有些像，是太阳日光的意思。”
　　江枫跪在地上声音沉重地道谢：“多谢母亲。”
　　问繁部落以日光为尊崇，这二字包含了太多。
　　王妃温柔的笑了一下：“起来吧。”又对着众人说道：“都出去吧，今日早些休息，我已无事了。”
　　江枫看着王妃想开口说些什么，微闭了眼又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