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23、表字

　　凌云沐浴完便没再出门去，找了寝衣换上直接躺到了床榻上，发丝还有些湿但房内热气很足，他便没有再管。
　　近乎两日没有休息，经过热水浸泡过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他躺在锦被里，看着床帐上的彩球，这是自己小时候父亲送与他的。
　　他闭上眼，似乎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情绪找不到突破口。
　　指尖泛白地捏住云被，长久的陷入一种复杂的情绪里。
　　许久，他终于在这种无以言表的情绪里慢慢睡去了。
　　醒来时房间里已经看不清光亮了，他起身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便听见门外则延的声音：“王妃说，若是主子醒了就去偏厅用晚饭。”
　　凌云轻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随后就去。”
　　他打开衣橱换了身干净的冬衣，长长的头发用带子随意绑住便去了偏厅。
　　今日的风雪有些大，似乎格外冷些，他拉了拉衣袍快步往偏厅走去。
　　凌云到时，众人已经开始用饭了。
　　他坐下来看了一眼菜色，是他爱吃的，可是他没什么胃口，嘴里苦的很，他拿起茶杯给自己斟了一盏清茶，喝了两口，又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筷子对着各式各样的菜色发呆。
　　王妃看着凌云的样子，微嗔了一下：“无忱和无殷还在呢，你就开始这副样子了？”
　　凌宴看了一眼自己小儿子，拿出一贯治他的办法，从他最爱吃的菜里每个夹几筷子放在碗里，一边夹菜一边道：“你嫂嫂刚来你确定要这个样子吗，二小姐？”
　　凌云看了一眼碗里的菜，没什么力气道：“好了，我今日是真的没胃口。”
　　齐无忱被说的有点不好有意思，但闻言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凌云，慢慢地开口道：“小殿下可能是没休息好，等明日就好了。”
　　凌云拿起筷子随便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卸了在外人面前的端方架子靠在椅子上盯着碗碟发呆。
　　齐无殷看了一眼凌云耷拉下去的眼皮，眸光微动又低下头去吃了几口菜。
　　凌宴看着江枫与齐无忱，又看了看凌云与齐无殷，面色微动的问道：“不知无忱和无殷生辰是什么时候？”
　　齐无忱慢慢咽下嘴里的饭食，“我是四月二十三的，属兔。”
　　齐无殷看了一眼凌宴，思考了片刻，没有思考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只是简单回答了：“正月初一，属猴的。”
　　凌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齐无殷笑了一下，“过些时日江枫就得去江南大营了，生日应该是赶不上在这边过了，这个生辰按理说应该大肆操办一下，还得请人来给你赐表字，你对于诗书并无兴趣那就不让师者来帮你取了，族中长辈的话问繁部太远了，不如让你母亲做这个长辈，让他为你取字可好？”
　　江枫点了点头道：“多谢父亲母亲。”
　　凌宴不带情绪地轻笑了声，又继续说道：“无忱明年也该满二十了，想来你会一直呆在南方不常能得空回来这边，明日顺便我也请人给你赐了表字可好？”
　　齐无忱犹豫了一下，明白了什么，他是想在这几天把后事全都安排好。
　　想到此处他又有些伤神，暗自低下了头说了声：“多谢王爷。”
　　凌云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接过他的话茬闭了闭眼开口道：“明日顺便把我的也弄了吧，反正择日不如撞日，免得日后再铺张。”
　　凌宴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又对着齐无殷道：“既然你三位哥哥都一块儿办了，要不给你也捎上？虽然你现在还小，但是等你及冠的时候都不知道会在何处，一同办了也免得我再寻人给你操办了。”
　　齐无殷张了张口，半晌才道：“好。”
　　晚饭结束，凌云坐起来兀自先走了，齐无殷不太熟悉院子，只得跟着人一同先去。
　　江枫正欲拉着齐无忱回南院便被齐无忱拉住了袖子，他低眼看了一眼拉着袖子的人。
　　齐无忱轻轻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他好像病了，我们过去看看。”
　　凌云眼睛与头都有些发胀，走地有些快。
　　齐无殷跟在他身后察觉到这人有些不对劲，但他没说话。
　　江枫带着人跟在后面，前面两人已经没了踪影。
　　走到东院的时候，二人绕过洞门便看见站在正屋门口的齐无殷。
　　荷塘里已经改了样子，做成了一方活水的鱼池。齐无忱四下看了一眼院子，道：“这院子小景入画，一步一景果然妙极了。”说着又看了一眼江枫，“跟你那方正的院子比起来这院子才像真正的院落。”
　　江枫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片刻后，凌云从里面开了门，将人请了去了外间，正欲拿上次在太子府新得来的太平猴魁却被江枫按住手，带到桌案前坐了下来。
　　凌云正欲开口狡辩，就已经被齐无忱拿住了手腕。
　　他老实的闭了眼，开始后悔睡前没有烤干头发再睡，他看着江枫，唇角微动想说些什么，便看到江枫的眼神沉甸甸盯着他，识趣闭嘴。
　　齐无忱立在案前写方子，凌云看着房内莫名其妙的阵势有些败下阵来。
　　方才往偏厅去时又路上吹了风，他现在头疼的厉害不想说话，也不想喝药更不想让人打扰。
　　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我困了。”
　　齐无忱将药方默好交给江枫，江枫拿着方子出了门吩咐则延抓药煎好拿过来，又转身盯着凌云道：“明日还有事，今日的药必须喝，不许偷偷倒掉，待会儿药熬好了让他盯着你喝完。”说着看了一眼靠在窗边一语不发面色阴翳的齐无殷。
　　齐无殷没有说话，走出了屋子立在回廊看着鱼池里潜在水底的游鱼。
　　则延拿着药碗走过来的时候，齐无殷还在廊下一动不动的看着活水源源不断地涌向鱼池，他迈了步子将人拦下，“东西给我吧，我拿给他。”
　　则延有些迟疑地将托盘递了出去。
　　齐无殷打开盏盖，浓烈的苦味扑面而来，他轻皱了下眉头想着屋内人挑食地嘴定是喝不下去，又问道：“取些梅子来，这药太苦了。”
　　则延愣了一下道：“主子不吃梅子……”
　　“那拿些蜜饯冰糖来。”
　　“主子也不爱吃蜜饯，也不直接食用冰糖……”
　　齐无殷有些无奈道：“那他爱吃什么？”
　　“主子爱吃肉桂，但是觉得长得不好看，所以不常吃……”
　　齐无殷：“……你们家二小姐平时都这么挑吗，去选些他平时吃的点心送过来，晚上他没吃东西，快一些。”
　　齐无殷端着药推门便看见凌云没什么好脸色的去了外袍，靠在床榻上抬眼看着他。
　　齐无殷站定在外间没有进来。
　　凌云闭了眼不再看他，道了声：“进来坐吧，你的伤不宜久站。”
　　他看着那人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将药拿出来用热水温着，仿佛已经闻到了盘中碗盏里浓烈的苦味，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良久的没有舒展开。
　　则延拿着食盒敲门，齐无殷开门取了东西一并摆在桌上，食盒里还有些梅子与蜜饯，他起身从衣架上拿了件薄的外袍递给凌云。
　　他并不想接，仿佛只要不接这件袍子他便不用下床喝药。
　　僵持了片刻后，他还是接了外袍披上坐在桌前。
　　齐无殷给他碗碟里找了几种好看的点心夹给他，又将杏仁酪摆在他面前道：“吃一些，吃完再喝，兄长的药用量准的很，就是劲儿太大，你晚饭没吃东西，只喝药怕是会半夜里难受。”
　　凌云强撑着眼皮看着眼前的东西，进了两口杏仁酪，“你吃些吧，这么多我吃不完，会浪费。”说着拿了碗碟摆到他面前。
　　齐无殷柔了眼神看着凌云道：“你吃吧，这些也不多，多吃点。”
　　凌云叹了口气，“我真的吃不完，你每一盘只给我留一个我都勉强。”
　　齐无殷皱了眉道：“可这总共才六盘。”
　　“肉桂和那个枣花给我留两个，余下的各留一个，其他的你全吃了吧，反正你正长身体，多吃无碍。”
　　齐无殷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那你将剩下的都吃完我便吃。”说完便拿了筷子随意吃了几口，看着凌云。
　　凌云喝了口杏仁酪，又嚼了两口肉桂酥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人。
　　这人大有你不吃我便也不吃的架势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反过来盯着齐无殷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齐无殷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回答道：“好得差不多了。”
　　哪里好得差不多了，原本那箭上就用了些手段会让伤口短时间无法愈合，会一直血流不止，又长途跋涉许久伤口在路上就化脓更加严重了。
　　在皇宫里时那剜下来的腐肉和血水都疼的他牙关发麻，可到此时这人问他伤势如何，他却什么都不想说。
　　屋内沉默良久，凌云看着剩下的两块糕点陷入沉思，“我吃好了，这两个吃不完了。”
　　齐无殷微蹙了眉，将药盏从从热水里拿出来擦干净递给他。
　　凌云内心抗拒地接过来，打开盖子浓烈的苦味钻进他的鼻腔，不可抗拒的皱了眉。
　　他抬眼看了一眼齐无殷。
　　齐无殷满脸正直地看着他，嘴边噙了一丝笑意道：“快些喝吧，二小姐。”
　　凌云听到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叫出来有些莫名地烦躁，白了一眼齐无殷，皱着眉将发黑的药汁咽下大半，便放下了碗盏。
　　齐无殷看着最后一点碗底，淡了笑意道：“喝完它。”
　　凌云：“……”
　　天可怜见，以前从没人敢管他。
　　他看了齐无殷一眼本欲出口一句“多事。”
　　可对上他深沉的眸光时突然咽下了嘴边的话，又将最后一点尽数喝下。
　　药汁发苦的厉害，他闭了眼深吸一口气。
　　“张嘴。”凌云还没反应过来，嘴里便被塞进来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甜甜的感觉比刚刚的感觉要好上许多。
　　他睁开眼抬手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慢慢嚼着嘴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还不错。”
　　齐无殷指了指桌上的蜜枣，问道：“你为何不吃这个？”
　　凌云：“长得不好看。”
　　齐无殷又指了指盘中的梅子问道：“那这个呢？”
　　凌云：“长得不太好看。”
　　齐无殷：“……”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为何喜欢吃荷花酥，就因为长得好看？”
　　凌云看着他的脸，点了点头。
　　“再试试这个，很适合喝完药再吃。”齐无殷拿起一个梅子放到他嘴边。
　　凌云愣了半晌伸手接了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感觉有些奇怪，嚼久了确实嘴里便没了药味。
　　良久，屋内炭火的温度与药性同时涌入他昏沉的脑海里。
　　齐无殷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凌云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