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尽意》鹤起年花

17、前调

　　江南的冬日看着不冷，但薄霜笼罩在空气里，和着风一起钻到衣袍里，始终让人暖和不起来。
　　江枫走出营帐取了两份早饭拿去帅帐，便看到自家父亲和齐无忱都在案几前正准备吃早饭，凌宴见江枫走进来直言让坐下来一起。
　　凌宴吃着军营里的粗茶淡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夹了几筷子菜给两个孩子，又对着齐无忱说道：“你医术了得怎得不见你多医一医自己，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瘦的堪堪挂住衣服，再不多吃些怕是凌城的风都能吹跑了你。”
　　齐无忱笑了声道：“王爷也太说笑了，哪里就真的这么弱了。”
　　凌宴伸手捏了捏齐无忱的腕骨，蹙着眉道：“你看你这手，捏上去全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跟我家那老二一样，不过你这样子比我家老二还瘦的很些。”说着又给齐无忱碗中夹了些饭食，“反正这拿了四人份的量，你就多吃些。”
　　齐无忱一边吃着一边答谢凌宴的好意，“多谢王爷如此照顾我，不过老毛病而已，并不是真的弱不禁风，不知二公子瘦弱是因何原因，若是有机会，我可替二公子诊一诊脉。”
　　凌宴温和地笑了笑：“你这怕是治不好他，他并不是病，只是家里惯的，心情不好就不吃饭，平时也就吃两口了事，又懒得动弹，后来他七八岁时，我和内眷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恐他以后不长个子，便想着让他跟着枫儿多练一练拳脚身手，结果枫儿来了以后更是惯着他，我们说他两句枫儿还护短的不行，到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
　　齐无忱看了一眼江枫，温声接话：“看不出，大公子还是个护短的性子呢。”
　　江枫略思考了一下，道：“也没有，只是他总是不出门，又不吃东西，我怕他饿死，每日出去回来的时候便会给他带一点东西而已。”
　　齐无忱看着江枫的表情笑出声来。
　　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昨日王爷昨日说的要杨知意那些下狱的证据，已经都安排好了，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留在霖州的人直接易容将此事一并办了，此时霖州出事，也更方便我们在此处掩人耳目，”
　　凌宴听了没有拒绝，说道：“你去传信吧，让那边的人做干净点就好，不要伤及无辜，留下他们家人性命，在大牢里边不必过分虐待，照顾好他们家人妻小，抄家之时给他们留些盘缠和一些田产铺面，别让人全家都没有活路；其余不相关的人关上一年半载就放了吧，吃喝不得怠慢，正常饭菜就好，估计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都是无辜被牵连之人，不要太过苛责。”
　　齐无忱：“王爷果然是心善之人。”
　　凌宴看着吃的正好的二人，突然想到了昨晚的事，又不自觉地淡下了神色。
　　江枫察觉到这一丝表情的变化，问道：“是有什么事吗，父亲。”
　　凌宴理了理神色，又是一副温和的面孔。
　　“没事，只是这两日对方恐有动作发生，最迟今晚；齐大人与小公子已经到城中去了，一旦小公子得手，那杜域身死我们这一仗必定会打起来。”
　　江枫眉头紧蹙，内心的不安又慢慢涌上来。
　　·
　　江枫绕着驻扎营地巡视了一圈地形。
　　此地三面环山甚是隐蔽，又距离江州不远，确实是适合驻扎的好地方。
　　巡视完又了解了下各个营帐的相关情况。
　　一通下来已经是中午了。
　　江枫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去了他隔壁齐无忱的营帐。
　　齐无忱看着走进来的人有些没明白状况，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他思考了一下先开了口：“事情已经交代下去了，还有什么事吗？”
　　江枫进帐看见齐无忱正在摆弄着药丸，便问道：“这些是什么？”
　　齐无忱盯着这些瓶瓶罐罐思考着要怎样给江枫解释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开口，走到里间拿出了他们来时随行的包袱，从里面拿了个匣子走出来。
　　齐无忱看了眼手里的匣子，又看了一眼江枫，道：“闭眼。”
　　江枫没明白现状，但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齐无忱：“张嘴。”
　　江枫不知道吃了个什么玩意儿。
　　但还是吃了下去，“现在能睁眼了吗？”
　　齐无忱笑了一下：“睁开吧。”
　　江枫觉得这药丸味道有些怪异，不是酸甜苦辣咸任何一种，但是却有一种游离在这五种味道之外的味道弥漫在口中。
　　他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齐无忱只是看着江枫笑笑，并不回答。
　　但是看着江枫眉头微蹙一脸思考的样子又觉得甚是好笑，便开口说道：“岭南弄来的玩意儿，长得有些丑，怕你看了吃不下去。”
　　江枫觉得有些不信，继续问道：“此物有何作用。”
　　齐无忱：“作用倒是不大，跟强身健体的差不多。”说完转过身在案几上倒了杯茶递给江枫，“这东西味道不好，你喝口茶避一避。”
　　江枫接过茶盏喝了下去，又转身将茶盏放了回去，却看见齐无忱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便问道：“你也吃了这东西？”
　　齐无忱喝着水没有回答他，岔开了话茬：“你还没说你过来是干什么的？”
　　江枫看着继续摆弄那些药罐，起身站在他的身旁，说道：“今日早上你言语之间说的‘老毛病’是什么？”
　　齐无忱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他把有几个瓶子装进匣子里收起来，“我幼时被人试了毒，后来又被扔出去，饿了好些天快要死掉了的时候，我父亲在岭南出任务的时候把我捡到了，后来托人把毒拔了，但是身子便这样了，不太能长肉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
　　江枫听地心里一惊，忙问道：“那毒可拔干净了？”
　　齐无忱从柜架旁转身继续面对着这些瓶瓶罐罐，“早拔干净了。”说着又将剩下的收拢在另一个匣子里放到了柜子上。
　　转身便看见江枫神色紧张地盯着他。
　　齐无忱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江枫似乎没听见他问的话，伸手捏住了人消瘦的腕骨，喃喃道：“难怪看你一直这么瘦，难怪……可你幼时怎会如此，你不是齐大人……”
　　齐无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前半句，便只能捡着后半句回答：“我父亲思慕的是陛下啊，我和无殷自然不是。”
　　齐无忱看着江枫，也没有收回被他捏着的手腕，就那样看着江枫，片刻后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江枫没有松开他的手，眼眸深沉又无尽温柔地看着他道：“是，我就是在关心你。”
　　齐无忱本来只想随便问点什么岔开话题，没想到他会回答的如此直截了当。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耳根先爬上一丝血色接着是脸颊，他低了低头快速地收回了被他捏住的手，转过身去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无措。
　　江枫听见人咳嗽连忙绕过身去询问：“怎么了，是不是染上了风寒？”
　　话刚落便看见齐无忱的脸红成一片，又温柔了声音笑了一下。
　　齐无忱看到这人还转过身来看他，并且看到了他刚刚那副无措的模样，便更觉得难为情，没好气的道：“行了，你问也问完了，还有什么事吗？”
　　江枫盯着他那模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但又怕把人逼急了会冒犯到他，温声笑了笑说道：“无事了，就是过来问问。”
　　齐无忱装作要配药的样子给自己找了点事儿干。
　　他把架子上的一些药材拿出来放进杵臼里，又转身拿了其他药材一同放进去，准备研磨些止血的药粉。
　　江枫顺手接了过去，“我来，你去歇着，今晚恐有变故，怕是休息不好了。”
　　齐无忱见江枫已经拿着杵臼捣药了也不便说什么。
　　走到旁边的案几前撑着手托着腮坐着静静地看着他。
　　江枫像是感受到了被盯着的目光，头也没抬继续认真捣药，“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齐无忱看着思考片刻，道：“在看未来的大将军呢。”
　　江枫抬眼看了他一眼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齐无忱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案前，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撑着头，慢慢地说道：“来消息说，新调来的江南大营统领死在路上了，刚告知过王爷了，调令现在在隐枭手里，江南大营两万人今晚便能到，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新的江南大营统领将军应该是你。”
　　江枫听到消息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忙活着。
　　齐无忱看着他停下来的动作问道：“怎么了，当官了也不见你高兴？”
　　江枫低眼看着手中的药材静默了片刻，“那样的话就不能回凌城了，母亲会担心的，凌云那个脾气也不跟谁讲话，我不在了就没人了解他那些小心思了。”
　　齐无忱垂眸看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地变了声音，“没想到你对你那弟弟还挺上心。”
　　江枫听着抬眼看了一眼他，笑道：“你这是吃味儿了？”
　　没等他回答，江枫便自顾自的接了话茬，“不一样的，你放心，以后肯定是对你更上心。”
　　齐无忱转过脸不再看他，嘴里没好气地说道：“没个正经，懒得理你，快磨吧你，这些弄不完今天别吃饭了。”
　　江枫看着齐无忱弯了眉眼，笑了笑没再接话。
　　齐无忱看着这人的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起了身走到帐外。
　　刚走出帐外，便有一只深棕色的隼飞过来落在他的肩膀上，这只隼是他自己的，他今日一早便放出去了隼询问齐无殷的情况如何，现在隼回来了，齐无忱心头隐隐有一丝不安。
　　“对方已探得消息，知晓我们藏身之处，酉时之前他们会出兵四万，趁着他们动身时，我会寻机会杀了杜域。”
　　果然，大事不妙。
　　齐无殷吩咐门口守卫：“唤顾将军与石将军去帅帐，现在立刻！”说罢转身去了帐里，“江枫，跟我去帅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