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生一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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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歌很久没见林之唤。高考后，她们去了不同的学校。
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天气，不同人群/交织不同气味，人像兽扑在网里，被一道道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冲刷。
偶尔，乔歌会在路上遇见几个牵动心绪的身影。她们走远的样子，无一例外都让她想起旧心事，想起亚麻黄公园废弃的器材，想起吟唱的诗歌，想起林之唤。
她在做什么呢？
她撑起伞，看雨珠滴在路面，叹气似的扑朔小朵水花。纹流转了几圈，回到乔歌心底。
林之唤……其实想到这个名字，乔歌还有点恍惚。
她记得和林之唤一起唱歌，两人在路灯下告别，那是寒冷的冬夜，但风里像是有火卷过她们挨着的肩头。手脚摆动，浓浓的暖意从关节处窜上来，光线打乱了言语。
林之唤神情模糊，脸却很清晰。像做梦，梦醒以后不记得那个人的头脸身材，只有少数细节截留，但你莫名其妙确信、肯定，那就是她。
乔歌垂着头，把伞柄倚在锁骨边缘，叉腰视野落地。
地面有点凹陷，世上会有脚很小的巨人吗？难道巨人也穿高跟鞋吗，未免太滑稽了些。
专业课讲师透露出的信息绕啊绕，在她心头跳舞，食堂就在乔歌旁边，宿舍沉默地站在拐角，等她回头的东西太多了，生活几乎要把她绑回去。
可思绪还是成功了，它们变成灰白小点，长出贝壳一般的蛾翼，喋喋不休的风暴往林之唤所在的城市飞去。
腾飞的那刻，乔歌没觉得头发会飘起来，地表退后一步，所有的楼房膨胀招摇如气球，就算这样，它们也是会瘪下去、坍塌成团，软缩成线的——根本没有发生这些只有想象里才会出现的事。
梦醒后忆起的林之唤，她轻轻一跳从万里外的某地，跃进乔歌口袋。
后者记得圆润淡粉的指甲，长在指尖像不经意吐露的柔软。像清晨不太强烈的阳光，金色丝线淌过云气染就嫩白，嵌入霜屑。
林之唤的手被乔歌握在掌心，像一把梳子。
她偏爱鲜艳的颜色，袖子和衣领半截灰蓝，套在奶绿长毛衣，浅淡但亮眼——乔歌很喜欢。也喜欢抓着她的手摇来摇去。
此时此刻，雨下大了。
乔歌见过很多很多的雨，有的把鞋子淹了，有的过分了无痕迹，没来过似的。雨天，要么腹诽，要么发呆。
高中场景闯荡这个小小角落。她看见草叶卷成湿答答的衣袖，往外滴水。一个圆，另一个圆，陷在卷面。
林之唤真的很讨厌化学：“好难。不懂。”
不懂。好难。世界上怎么会有林之唤这样讨厌化学的人？
乔歌抬头望从大雨里逃出的女孩，递了张纸：“擦擦，都是水。”
你帮我——好吧。
她狠狠乱擦了一气，按完衣袖盯脸，拿纸拭过眼底，额头，和两绺垂落的发丝。
——真的很湿，自己擦。
林之唤在她前桌坐下。窗外的天色好暗，教室只有她们两个人，大家都去上体育课了，在器材室体育馆啊下下棋打打球做点自己的事。
下雨嘛，乔歌和林之唤一前一后回来。
嘈杂的欢闹声离她们很远，雨点不声不响地滑落天地。
她漫不经心地擦脸，抿发，脖间颤动着些许水迹，黯淡的光。
触到的那刻，乔歌觉得自己也被打湿了。
元旦晚会过去很久，几个月她还不时回想林之唤的歌声。其实她们交集很少，除了公园和晚会，后面黑板贴的成绩表和始终斜对的座位，乔歌想不出和林之唤有什么联系。
乔歌唱歌不好听。
林之唤唱歌好听。
乔歌喜欢念诗。
林之唤还会唱诗。
乔歌不喜欢化学。
林之唤讨厌化学…
乔歌，好吧，她对林之唤有点心动。
林之唤呢？她的微信头像还是皱巴巴的纸巾，就好像一直在哭，为什么？
流泪的林之唤很好，但乔歌想让她开心。
“2022年12月30。星期四。”
“雪。下午三点钟起。”
“心情 NICE！ ”
这是乔歌的手机备忘录。
“今天元旦晚会，林之唤唱了心动之歌。”
“她的吉他弹得很好。”
杂乱的思绪被空格键换着行继续，拉到最底下只有乔歌的名字，紧挨着“心动之歌”。
乔歌的心动之歌。
她是这样想的。思绪逐渐回拢到林之唤身上，乔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两人隔开距离。
“林之唤，”她慢慢旋紧杯盖，“你要去哪个班？”
她讨厌化学，物理生物政治历史地理还会选哪几门？不过高三总在同一片楼。
“我不想选化学。剩下的还没定。”林之唤托住下巴，眼里笑意更盛。
“那，”乔歌皱皱眉头，不知道怎么说，对上林之唤目光索性怔在原地。
后者手肘往前一动，越过乔歌桌面大半，撑着脑袋：“那？”
两人眼神不躲不避，像台上唱歌，台下鼓掌，低头抬头都是对方。
那，我们一起吧。
——“那，我们去一个班吧？唔。”
“好呀。”乔歌听见林之唤这样回答。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心声。
好呀，林之唤重复一遍，放下手臂，她们手臂靠得很近。
桌面空旷，两人快挨到一块，还是显得有些距离，桌子也小，和她的界限变得模糊，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是不是……在梦里见过这样的情景？
泛黄的书页翻过午后，回忆搅进虚空，泼洒几匙雨。乔歌在原地，束紧伞身，勾着毛毛丝绺走去宿舍。
她一路上天台，横竖钩叉的水管衬得阴天清澈，云像灰鱼张嘴呼吸。
乔歌觉得很失败。
但天气很好，不是吗？她喜欢下雨的日子，让她想起林之唤的天气。
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林之唤。
1、好想再和她一起去ktv待满整个下午，听她唱“I say I love you”，然后自信满满地回答：我知道这是真的（I know it is true）！
2、好想再看一次她在台上弹吉他。
想送给她喜欢的拨片。想握住她的手看指尖的茧，摸一摸修剪干净的指甲。
想要听她唱起心动之歌。应她所请，为她而唱。想静静地看她。
3、很想很想再听她念她的名字。乔歌，不是乔诗，念和唱的区别像你和我那么大。
乔歌想，总有人的心动无法被想要的方式回应，那么无法抚平也很正常吧？她不是痴汉不是舔狗不是变态，她只是不能停止，无法满足。
林之唤永远不会知道！
是的，她永远不知道乔歌是怎样喜欢她的。这就够了。
世上最伟大的电影还没有诞生，它的海报会印着我们的模样。
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现实没办法发生的幻想，也早就死去。
用数字标记的想念，像拿别针夹住一本又一本书，你猜我们的故事又会在哪一年变成符号，只在未来的某个瞬间投影留念。
从第一天开始，从那些连篇鬼话爱听爱信但不知道是谁开始欺瞒自己的时刻算起，所有奇怪的感觉生发之初，想要大喊“好喜欢你！全世界第一喜欢你！”的冲动，喜欢你但不被喜欢又要发出来给你添堵的话，都不会回来了。
但也没有过去。
乔歌第一次把洗面奶挤到牙刷上，是元旦晚会结束那天。
林之唤下台后来找她，她们一起走出黑黢黢的建筑物，像走出什么通往洞穴的甬道，把所有火光热闹甩在身后。
一点一点凉凉的雪花化在脸侧，睁眼看天，感觉自己在加速上浮，路灯光攒成的一圈刺很高很高，像把人间罩住了。
那株春天会开纯白花朵的李树，此时堆满雪。林之唤先一步走到树下，熟练地转圈，惹来乔歌不自觉地微笑。
“冷不冷？”
她牵过她的手，两人把脑袋搁在肩头。
搁久了，她迷迷茫茫地看向周围，云气昏暗，雪粒温暖，林之唤的羽绒服略湿，遮挡住乔歌面前与眼底。
忽然，她感到一阵冲动，以往迟到的感觉都在这个瞬间得到释放。乔歌抬头，过期的思绪喋喋不休，困牢了眼前这张脸孔。
林之唤听她说：“我们会燃尽吗？”
什么？
所有的心动都会燃成灰烬对吧？我们也是。喋喋不休的思绪转换成文字、梦呓和不知道多久以后的想念，都会燃尽的对吧？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但是，“有你的每一天都是我所有生命里最好的一天。”
乔歌说。
她大概有很多很多场生命吧？像这场雪，像下一阵雨，她会推开很多间咖啡厅，会坐过很多个后座的，风一定吹了很久，才横亘在我们之间。
林之唤很开心，她最开心的样子，会永远记在乔歌心里。
不过乔歌也不知道给林之唤留下的是什么印象就对了。神，如果你有在，请放心大胆地去洗脑，最好把糟糕透顶的印象洗得一绺不留。
对不起，神说。
我无能为力，难道你能让擦肩而过的人重新加上微信，还是能让驻足的人再次走近、说声抱歉呢？——抱歉，不过介于这是篇网文、是个游戏，等结束了你还是能回顾自己的一生，怎么样？还不错吧？
雨雪交汇，这样的天气里，没有黄昏和月色，出走的嘴唇消失在夜茫茫，死亡把一切都夺去了，留下毫无瑕疵的裂痕。
我写过很多故事，神说，你，乔歌和林之唤，是我写过最满意的一篇。你们不会有结局的，我以神的名义诅咒。
你和你，是天生一对，就连我都无法阻止将爱之人的堕落。
好吧。乔歌走下天台，做了一个决定。
这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天生一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