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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海鸥飞翔的轨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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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试胆大会尚未开始。
星海光来早早到了集合点。
他穿着昼神幸郎极力推荐的穿搭。整体搭配清爽利落,比平时多了几分精心打理的帅气。
星海心里嘀咕着,“吸引女孩子”的效果,对某个特定的人似乎并不奏效。
他沉默地插着兜,背靠着一棵老树。
自从遇见白鸟,他引以为傲的自信仿佛气球被扎了几个洞,时不时就漏点气。
星海光来总觉得白鸟游持有一股神秘力量。
能轻易让他变得笨拙又忐忑。
他突然想到高一即将结束的时候,要面临选科后的分班。这对勇往直前的星海光来而言,多了沉甸甸的现实感。
白鸟游的成绩那么好,肯定不和他一个班。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和白鸟游走向不同的方向……他猛地甩甩头,不敢深想。
人群渐渐聚集,不少女孩子向星海投来欣赏的目光和低声的赞叹。
班长百田正拿着报名表清点人数:“百叶……田中……太森……”
“哦!光来君!”
星海闻声回头:“百田?人都齐了?”
百田核对完名单,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差不多都到了。只是……白鸟同学还没来。看来这学期,又得麻烦你一个人勇闯‘鬼门关’啦!”
“白鸟?” 星海心头一跳,面上却迅速恢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招牌表情。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小菜一碟!”
“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百田笑了笑,准备招呼大家集合,像是想起什么,又随口补充,“不过说到白鸟……她其实挺不容易的。”
星海眉头微蹙:“不容易?什么意思?”
百田为人正直,很少背后议论人。
他向星海靠近,压低了些声音,尴尬地说: “你不知道吗?之前……学校公告栏上有人恶作剧,贴过关于白鸟的,不太好的照片,挺狼狈的。”
“所以这次她能报名参加集体活动,我还挺高兴的……毕竟上次她都缺席了。”
说完,百田便转身去忙了。
星海光来僵在原地。
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和被蒙蔽的凉意瞬间席卷全身。
公告栏?狼狈的照片?什么时候的事?
如果这事发生在过去,他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有人刻意隐瞒了。
是谁?白鸟自己?幸郎?还是……
他狠狠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停止混乱的思绪。
等白鸟来了,直接问她就好。
这个念头像一根浮木,让他勉强稳住心神。
第一学期是废弃大楼,第二学期竟然是黑漆漆的森林。
“……没创意。” 星海低声吐槽了一句。
作为单人组队的上届冠军,他被安排在压轴出场。
等待的时间里,森林此起彼伏的尖叫和狼狈逃回的同学,让气氛愈发紧张。
终于轮到他。星海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踏入幽暗的林间小道,步伐坚定,如同他面对人生的态度,勇往直前。
——“光来!”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星海刚踢开脚边一颗碍事的小石子,闻声猛地回头。
是白鸟游!
惊喜瞬间冲垮了所有顾虑。
他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双臂,箭步冲过去,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 星海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直到感受到怀里的温度和近在咫尺的呼吸,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触电般松开手。
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地别开脸。
白鸟微微喘着气,心跳快得不像话。
不知是因为一路跑来的急促,还是刚才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她定了定神,语气尽量平常,“今天……下班早了点。”
二人并肩走在林间小路上,一时无话。
眼看森林出口的光亮越来越近,星海心里莫名着急起来。
就这样结束了?什么都没说?
他有些慌乱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那个……小游,以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白鸟的目光望向远处朦胧的夜色,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想要自由……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说不定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所以啊,我总提醒自己,现在还不能想着放弃。”
“奶奶还需要我,还有那么多没见过的风景……”
还有,遇见了像你这样有趣的人。
这句话在她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习惯了独自背负,习惯在风雨中挺直脊梁。
“那光来呢?” 她侧过头问。
星海正出神地看着她被月光勾勒的侧脸轮廓,闻言立刻收回目光,答案脱口而出: “打排球!”
“光来对排球还真是执着呢。” 白鸟游轻声吐槽,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走到了他前面。
她忽然停下,转过身。
黑云把月光遮起来,受夜色朦胧的渲染,她的笑容模糊几分。
“那我一定会看着光来,成为最优秀的排球运动员。”
星海做出奇怪的动作,试图掩饰发烫的耳根和加速的心跳。
“笨、笨蛋!谁说要打职业了!”
林间的静谧和她的笑容,像催化剂般鼓动着他的心。
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就是现在!!要不!告白吧!
他猛地停下脚步,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转身: “小游!我……”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炸响,瞬间撕裂了酝酿好的气氛。
星海手忙脚乱地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百田”的名字。
他烦躁地接通,按了免提。
“喂?光来君?” 百田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卡拉OK背景的嘈杂,“大家都到地方庆祝了!这次你可是输了啊!”
“白鸟同学跟你在一起吗?”
“……嗯。”星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强忍着挂电话的冲动。
“那太好了!待会儿把地址发你,你们俩一起过来吧!”
“知道了。” 星海没好气地挂断电话,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
他走到白鸟游身边,闷声问:“要去卡拉OK吗?”
“人太多,不熟,不想去。”
白鸟回答得干脆。
“不过……如果光来要去的话,我也可以去。”
“我也不想。”
星海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点赌气般的爽快。
两人沉默地走出森林。
不远处路边小摊暖黄的灯光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那是一家关东煮铺子。
她眨了眨眼,看向星海:“光来,你想吃关东煮吗?”
“还行。” 星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郁闷忽然消散了些。
独处,似乎也不错?
“那我请客吧。” 白鸟游笑着说。
星海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起来,视线飘忽不定:“为什么?”
“因为和我一起在森林里‘探险’,害光来输了比赛呀。”
白鸟的笑容顿了顿,声音轻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是来自崇拜者的心意。”
“要全部收下哦,光来。”
●
假期,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无聊。
他乖乖去帮妈妈跑腿。
至于白鸟,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塩ケ山市的街道带着小镇特有的宁静。
星海在常去的肉铺前停下脚步,掏出皱巴巴的清单:“伯伯,麻烦来一份牛肉。”
接过油纸包裹的牛肉,他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只手指向盒装鸡肉的手。
他没看清对方的脸,便转身离开。
然而,那份异于常人的敏锐让他立刻察觉,有人跟着他。
走过斑马线,星海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锁定了身后的“尾随者”。
斥责的话几乎冲口而出,却在看清来人时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光来刚刚的表情,好凶哦。”
因为春假,从他的眼中消失了近一周的白鸟游,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街角。
星海一时愣在原地,直到她自然地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在这?”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买菜。” 她答得简单,目光飘向别处,仿佛刻意避开他的期待,“奶奶想吃咖喱。”
他只是沉默地走着,更渴望听到身边人的声音。
白鸟难得地开了口,像自言自语:“小时候,我总羡慕天上的鸟,觉得它们自由自在,不用想那么多,就能飞去任何地方看风景。”
“后来才明白,它们根本不需要思考我们这些烦恼。”
她很少向人袒露心迹。
“现在为学业发愁,以后为工作奔波……人这一生,好像从出生起就套上了枷锁,难得自在。”
星海其实没太听懂她话语里更深沉的迷茫和疲惫,更不知如何接话。
他渴望打破这沉默,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莫名胆怯。
他隐约觉得,她的话和她独自承受的重担有关。
星海光来想起自己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一直这样做就好了。”
白鸟游似乎没听懂,又或是装作不懂:
“为什么?”
星海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那头醒目的白发几乎与光融为一色,像雪中的精灵,橄榄色的眼眸里,是他一贯的、对未来的笃定光芒:
“因为小游明明是最棒的!”
“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未来的胜利铺路。你根本不用想那么多如果。”
“做得不好?那就去补救!不需要承认什么缺点!”
他扬起嘴角,笑容里是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的自信,仿佛胜利女神早已向他招手:
“和海鸥一起飞翔吧!”
我会张开怀抱迎接你。
●
后来发生了什么,白鸟记不清了。
只记得,二人相处的感觉很特殊。
……
“奶奶,咖喱饭好了。” 她端着热腾腾的咖喱走进房间。
……
没有回应。
锅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白鸟冲进卧室——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却毫无知觉。
急救电话的按键被她颤抖的手指按下。
那个夜晚,忧心如焚。她在狭窄的家门口来回踱步,第一次怨恨起这偏僻难寻的住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希望的号角,也像催命的符咒。
咖喱饭早已凉透。
●
次日,她提着便当盒赶到医院。
哄着病床上的奶奶露出笑容,她被主治医生森田叫进了办公室。
“你是白鸟女士的家属吧?” 白大褂医生的语气平静。
她茫然点头。
“我是她的主治医生森田。” 他递过一份报告,无波无澜,“情况乐观的话,还有几年时间。如果病情恶化……我们会尽全力。”
医生的话滴水不漏,却像一把钝刀割开了现实。
白鸟的手一松,报告无声地滑落在桌上。
那些冰冷的专业术语,她一个字也不想再看。
这样的结果,她如何能接受?
医院外的电话亭像个避难所。
白鸟摸出硬币投进去,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信介哥吗?”
北信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是我,怎么了?”
白鸟游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强压着喉头的哽咽:“奶奶……住院了。”
“情况怎么样?需要我过去吗?”北信介问得直接。
路途遥远,除了过年,他很少去长野拜访。
“嗯,奶奶醒了。”
“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我知道了,下个星期就过去。”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一句沉甸甸的承诺。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
白鸟游靠在冰冷的玻璃上,从未感到如此脆弱。
她习惯了独自坚强,不轻易向人展示软肋,因为无人值得托付。
如果奶奶真的走了……
高二怎么办?还要继续上学吗?
那些为了让奶奶安心而强撑的笑容,还能维持多久?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是奶奶期盼的目光,还是对自由的渴望?
这个习惯了孤军奋战的女子,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