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情谣之山鬼》安然静好

3、第二章

　　一年前。
　　刚搬到九黎，我还有点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更湿润温暖，这里的草木也更生机勃勃，我想，我喜欢这个地方。
　　刚到时是在春天，我勉勉强强的用腾云术载着囡囡、蛮蛮和齐齐，摇摇晃晃的降落在这个山谷。蛮蛮正在抱怨我技术不好导致她头晕的时候，我却被眼前的景象夺去了呼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面前的一片桃林，开的何其妖娆妩媚。桃林就铺展在一方绝壁脚下，而临近绝壁则是一汪温泉。微风拂过带起片片花瓣，打着旋落在草地上、温泉里，让我想起西王母的蟠桃林。当年天梯还没有被毁坏时，女娲娘娘曾带年幼的我去过一次，那时百里桃花开的正艳，西王母的瑶池就在桃林中央，闪闪发光。
　　我当即脱掉衣裳，跳下水去，在温泉里又笑又闹。囡囡和齐齐顿时炸了毛，她们怕水，呵呵。
　　“你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能闹。”蛮蛮站在岸边无奈道。
　　大姑娘了么？我偏了偏头，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比起几年前那个一团粉嫩的孩子，现在的下巴是有些尖了，一头乌发垂下来，在水中轻轻地散开，柔软滑腻，头顶还歪歪斜斜戴着自己编的花环，绿色的叶子垂在额头和脸侧。鼻子秀气的挺起，扑闪扑闪的眼睛里满是精怪的熠熠的光。再向下，我看见自己匀称修长的四肢，本来蜜色的皮肤在水里显得有些发白。撩起一些水洒在手臂上，水珠像是可爱的珍珠沿着手臂滚落，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是长大了很多，我心里想道，上次看到自己还是在西王母的云镜前，镜中的小女孩圆嘟嘟的脸，长长地睫毛，藕段似的胳膊和腿，婷婷的站在桃树下，忽闪忽闪的眼睛里全是好奇。原来一个人住久了，竟有些忽略了自身的成长。不过没关系，怎么长不都还是我，我随即释怀地笑笑。
　　洗完澡后，全身都舒畅清爽，又按着囡囡和齐齐梳理完毛发，便开始爬山坡寻找适合晚间休息的山洞。
　　“蛮蛮，你说这边会不会有战争？”我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忧心这片土地的未来。
　　“不知道，但是刚刚好像没看到山上有太多动物。”蛮蛮回答的相当谨慎。
　　“啊，好想一辈子住在这里！”我开始抒发自己的鸿鹄之志。
　　“得了，你又不会死，大荒还要发展呢。”蛮蛮不屑。
　　“蛮蛮，你说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为什么拥有跟女娲娘娘一样不死的能力呢？”我做忧愁状。
　　“我们蛮蛮的寿命也是很长的。”蛮蛮镇定道。
　　“是嘛，那……”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囡囡的低吼打断，我坐在他背上感觉感觉他的毛都有点竖起来，顿时噤声。动物对危险的感觉一般比我的敏感，更何况囡囡和齐齐在我身边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仙花妙草。我紧张而戒备的抓住囡囡的毛，隐隐的嗅到空气中有一丝血腥。
　　战争来的也太快了吧？难道又要搬家？我心里哀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抱着这种想法，我谨慎地继续向前。转过几颗巨树，隐约看到一个人形横卧在深草里。
　　死了？我一步一步试探的往前迈去，血腥味明显变浓。轻轻地拨开深草，一张男人的脸映入眼帘。男人。这是个我没怎么接触过的物种，应该是人吧，我想。刚想好奇的摸摸他的脸，一股大力抓住我的手腕向后扭去，一把森寒的骨刀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囡囡一声嘶吼扑了上来，却被他一脚踢了出去，而我默默念叨的防御术竟然不起作用？
　　“我……我没想杀你……”我结结巴巴的解释着，手被扭在背后好疼，我眼里都有了泪意。
　　刀仍然架在我脖子上，男子没有说话。
　　“喂，我说……我并没有恶意。”我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
　　半晌，蛮蛮开口：“我想他是晕过去了。”
　　我缓缓的转过头去，又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他一下，没反应。于是我轻轻的推开他拿刀的手，挣脱后迅速扑向蛮蛮。身后的男子“扑通”一声倒地，再没有了动静。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后一定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我惊魂甫定的紧紧抱着蛮蛮。
　　“你再不松手我可就被勒死了。”蛮蛮翻着白眼，“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我慢慢松开胳膊，转身打量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
　　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很年轻。面部轮廓分明，剑眉入鬓，薄唇紧抿，大概因为缺水有点起皮，面色苍白还有点发黑。身上是一件被血染得难辨颜色的袍子，手感不错，柔软轻薄。满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致命的应该在胸部，因为刚刚的运动又有出血，新鲜的血液覆盖在旧的血痂上。赤裸的上身肌肉并不很明显，但却有着蓄势待发的感觉。一双手骨骼分明，我试着握了握，比我的大好多。脚上是一双应该是野牛皮制成的皮靴，但是左脚的被一支箭射穿，将皮靴与小腿钉在一起。我看了看箭头，血已经变成了黑色，还闪着幽幽的光，剧毒。
　　我想我不应该管他，这明显是一个麻烦人物，但是我盯着他苍白的脸硬是移不开眼光。蛮蛮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我转过头来看她：“见死不救不道德是吧？”
　　蛮蛮深深地看进了我的眼睛，没有说话。
　　既然决定救人，事情就好办了。女娲娘娘交给我的东西别的我学的不好，医术我可是最拿手，毕竟身边还有几个妖不妖兽不兽的东西要照顾。蛮蛮负责照看他，齐齐去找草药，我跟囡囡去找水清洗伤口。囡囡很不情愿的蹭蹭我的腿，一脸怨愤的看着晕倒在地的男子，我笑笑，在它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把他全身清洗包扎好了之后，我端着盛着药泥的陶碗，哼着歌轻快地走到洞口，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我瞅瞅身上被血污弄脏的衣服，哀叹了一声。
　　“你喜欢他？”蛮蛮的声音来自背后。
　　“恩？什么叫喜欢？”我诧异道。
　　“你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都笑的见牙不见眼了。”蛮蛮用她那仅有的一只眼传达过来一个不屑的表情。“山鬼，你看他的眼神，就像以前渊述看我。渊述是……”
　　“我知道。我知道渊述是谁。我总是听到你叫他，述。”不想提起蛮蛮的伤心事，我急忙打断，“可是，蛮蛮，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啊。女娲娘娘从来没有跟我讲过。他现在对我来说应该只是一个陌生人，可我愿意照顾他，我不想看见他死。”
　　“女娲娘娘？你一直想要见的人是女娲大帝？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蛮蛮突然有点激动。
　　“恩。一年多了吧，没见到她了。怎么？”
　　“女娲大帝从一年半前补完天后就消失在大荒了。各神族发动了大巫师、大祭司的力量却都没有找到她。大家都在猜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补天？”
　　“一年半前，神农氏的共工与祝融发生冲突打了起来，最后共工不敌，一怒之下撞了不周山自尽，没想到不周山是大荒的支柱。更兼之共工本是水神，他一死天下的水便没了约束，到处奔涌，天地也处于极度动荡中，生灵涂炭。女娲大帝看着不忍，便耗费自己的灵力炼就五彩石补天。可补天这种事岂是单个神能完成的，即使是女娲大帝。伏羲大帝眼看女娲大帝灵力使用过多影响到了仙灵的稳定，于是决定渡灵力给女娲大帝。但是你知道神之间互相交换灵力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而当时情况危急又容不得人多想，最后终是酿成大祸……伏羲大帝仙逝了，女娲大帝现在也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我原本愉快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难怪，难怪女娲娘娘最后一次见我居然带着蛇尾，难怪会对我说那样的话，大荒的生灵们的命，是女娲娘娘用自己和所爱的人的性命换来的啊，这才是她说的代价？
　　“这场大祸过后，神农氏的蚩尤便以惩戒祝融共工私斗为由发兵，最后取代榆罔成为神农氏的统领。逃过追杀的榆罔投奔了他同族的兄弟黄帝。而现在我们所处的九黎便是蚩尤的领地。山鬼，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他的身份。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平民甚至一般贵族穿得起的。他身手很好，右手食指与中指前两个指节有茧，应该是个射箭高手。身上那么多的伤口，用那么烈的毒，他的敌人一定不是一般人，并且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他能卸除你的防御术，说明至少是个半神。这个人……如果不是蚩尤，也一定是他身边的一员大将，左膀右臂。如果你还想要你平静的生活，你就不该管他。而且他要杀你，你却救了他。”
　　“不，他没有要杀我，只是防卫。”我急忙辩解，“他能轻易卸掉我的防御术，受那么重的伤还能将囡囡一脚踢出去，出刀也很快，如果想杀我，我已经没有命了！蛮蛮，我只是要救他，并没有想怎么样啊。”
　　蛮蛮看着我叹了口气，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