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尸山血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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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里的距离对小狐狸来说不算远。
出了太平镇，一路上人烟稀少。小狐狸又化为了原型，拣着草木茂盛的林间小道向着北边奔跑。
——毕竟这用了快三百年的四爪可比刚刚用过几天的人类的双足好用太多。
奔跑时，周围是熟悉的草木沙沙作响的声音。
虽然这里的草木不会主动为它开路，但小狐狸还是觉得畅快和轻松。
比在太平镇的时候心中松快太多。
微凉的草叶摩擦着它鲜艳滑顺的皮毛。它觉得自己似乎还在裟罗森，太平镇的那几天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夜色初上，月明星稀。
远处天空中有几道金光曳着长尾划过，小狐狸不知那是什么，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直到那金光直奔着更北的方向而去，最后完全看不见踪影，它才又放下心奔跑起来。
很快，它便来到了山羊胡所描述的燃云谷的入口。
眼前是一条黑暗狭长的谷道。
小狐狸慢下来，闭上眼睛，微微施了灵力感受着周围。
没有结界。
这人界的修仙门派也不过如此，入口处竟连个结界也不设，跟那愚蠢的太平镇也没什么不同。
突然，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随着林间的微风飘入小狐狸的鼻子里。
它警惕地立起了耳朵，尾巴上的毛微微炸开，灵力微微注入犬齿。
踌躇片刻，只见小狐狸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个眼神桀骜的红衣少年。
少年眼神坚定地、无声地没入了那幽暗的谷道，像一团火投入了漆黑的深潭之中。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发浓重，但周遭却依旧感受不到丝毫的灵力。
渐渐地，前方微亮，少年脚下的路也从泥土变成了石砖。
他抬眼，只见谷道的尽头是一座通体玉白的巨大门楼，仅是柱础便有三四米高。
他本是一只妖狐，夜视极佳。纵使没有灯火，但仅是借着月色和那玉白门楼的反光，他也清晰地辨出门楼匾额上刻着的三个描金大字——“燃云谷”。
燃云谷地处九霄、翠微两座高山间的谷地之中，环山中抱月湖而建。
传说此湖灵力极其丰沛。
燃云谷立派尚不足百年便能在修真界中有一席之地，很大程度上是占了这得天独厚的修炼宝地的缘故。
而此时的少年却全然没感受到附近有什么滋养灵核有助修行的灵湖，只感觉空气中满满都是铁锈味的血腥之气，让他有些目眩。
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果然，刚踏入那门楼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具趴伏在地、浑身是血的人类尸体。
周围并没有灵力的感应，无论是谁杀的，凶手也早已不在此处，不会威胁到自己。
这里的修士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或者说死了反而更方便。
毕竟，人死了便能一动不动乖乖地让自己查探了。
他将地上那人翻过来。
是个看着十六七岁的年轻修士。
血液还没干透，甚至身体还微微温热，看来是没死多久。
少年皱着眉，刚想忍着恶心附掌上去查看那人的灵核，却只见那人胸口骇然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灵核竟已被人掏走了。
他感觉到被戏耍了一般，忿忿地用那人素白的袍子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继续往前走去。
越往前尸体越多。
刚开始时，每走十几米能见到一个，后来每走几步就能见到一个，再后来竟遍地都是。
石桥上，凉亭中，台阶上，草圃边。
燃云谷引以为傲的抱月湖此刻如同深黑肃杀的地狱。它被或仰或伏的尸体围绕着，被染血的白色道袍浸淫着，早已是死气沉沉、灵气全无。
小狐狸之前还会一个一个用手翻动那些尸身，再拊掌去探。后来便有些不耐烦了。
反正那些人都是死了的，于是无论是趴是卧，他碰也不碰，只用灵力径直向他们的心脏右侧一寸、即灵核所在的位置刺去。
——然而所有的人，灵核竟都被挖去了！
一路上一具具空洞的尸体地查探下来，待来到燃云谷正殿时，已然过去一个时辰了。
殿门大敞，血染石阶。
内里一览无遗。
毫不意外，殿内亦是满地的尸体。
从门窗到梁柱，从桌椅到茶台，这里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激战。
说激战或许不太合适。因为从一开始，小狐狸便只看到了燃云谷弟子或长老的尸体。
这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查探这么久却全是无用功，因此在看到殿内七零八落的尸体时，小狐狸突然便感觉到一阵倦乏。
脚边倒着张椅背没了一半的红木圈椅，他把那椅子扶起来，蹲到上面休息。
他有种预感，自己今晚可能不会有所收获了。这谷中尸身的灵核估计已经全被掏了去。
但辛苦了一晚上了，现在只差这大殿内还没探完，他不甘心，非得全都亲自查完才能作罢。
小狐狸目光懒懒散散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身上。
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从穿着来看应是个高阶弟子。
他身上大大小小尽是伤痕，显然是经历过一番苦战。致命伤只有一处，便是胸口那个巨大的血窟窿。
应是被人一把将灵核和心脏一起裹挟着掏走了。
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好，这一目了然的血窟窿倒是连用灵力去刺都省了。
视线上移便看到了那人并未沾染多少血污的白皙的脸。
这人眼睛闭着，睫毛很密很长，鼻梁高挺，弧度却十分柔和。有几分像树灵化为人形的样子。
不知道那眼皮下是不是也有一双温柔的碧色眸子。
他觉得这人在人类里应该是长得好看的，比他之前见过的人都好看。
法力高强的树灵一定是好看的，所以这个人也好看。
空气中有什么如蒲公英的绒毛，轻轻挠拨到了小狐狸敏感的神经。
那是一丝强自压制着却还是逸泄出来的微弱灵力。
他一下子跳到地面上，残破的红木圈椅被踢得重新翻倒。
“谁在那里？滚出来！”
他仔细感受着那灵力的来源，片刻间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正殿主座后面的闱帐处。
那闱帐悉悉索索动了两下，而后一个穿着弟子服的少年从里面跌了出来。
“你是何人？”小狐狸喝道。
那弟子像是刚刚遭受了巨大的惊吓，被小狐狸一喝更是慌了神，一边哭着便一头拜倒：“回禀仙君，在下是燃云谷弟子，名……名叫钟连夏……”
仙君？看来鲶鱼精的术法倒真是有用，对方似乎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是妖族。
小狐狸向下睨着趴伏在地的钟连夏，在漏网之鱼和灭派凶手两个选项间游移不定，判断着他的身份。
此人髻发凌乱道袍染血，浑身是伤几欲不支。
而且灵力低微。
看来真是一条侥幸逃生的漏网之鱼吧。
他看了一晚上被掏了灵核的死尸，现在终于来了个全须全尾灵核健全的活人，不觉有些兴奋。
“你就在那边不要动”，小狐狸想象着仙门修士该有的样子，挺直身板理了理衣襟，拿腔拿调道，“我不会伤害你。”
小狐狸一面紧紧盯着钟连夏的一举一动，一面慢慢靠近。
既是活人，便不能像对死尸那般直接一道灵力刺过去。
小狐狸是个好妖精，好妖精不会无缘无故地伤人。
“直起身，不要动。”居高临下的小狐狸对地上痛哭流涕的钟连夏道。
钟连夏缓缓直起上半身，小狐狸尽量用不吓到对方的方式，将手掌伸过去。
只要摸一下，他便能知道这副身躯的灵核中有没有他的灵石。
然而就在手掌要接触到那弟子胸口的一瞬间，却见那人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掌中聚了灵力，一下拍在小狐狸肋下。
毫无防备的小狐狸吃痛退开，钟连夏立即乘势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装模作样！竟想着在爷爷我的地盘上捡死人便宜！”
一击即中的钟连夏眼神狠戾，哪还有半点刚刚那两股战战、痛哭流涕的样子。只见他掌中聚了木系的绿色灵流，照着小狐狸面门就要拍上去。
小狐狸虽被压在身下，但此时亦早已将灵力集于二指之间，在对方手掌发力的一刹那，他指尖也爆闪出火系灵力的红光。
这人竟如此可恶，自己无心伤他，他居然对自己出杀招。
狐狸犬齿咬得咯咯作响，指尖的红光如烈焰。只要一击，便能捅穿对方的肚子。
而有股力量却比二人更快。
钟连夏眼见着手掌就要劈碎这个红衣小修的脑壳，一股强大的灵力却突然从对方额心爆出，明亮的荧绿色的灵力化为实体，如刀劈斧斫般瞬间便将他掀飞到十几米外的梁柱上，梁柱喀喇一声出现几道裂纹，柱上的红漆扑簌簌落下。
“噗”的一声，钟连夏吐出一大口鲜血，摔落到青灰的砖面上。
他抬起脸，满眼的不可置信。
这是……裟罗树灵……？！
尚未待他爬起，那绿色的灵流已聚成一根巨大的裟罗树枝，如一条粗砺的巨蟒，将他从头到脚死死缠绕起来升至半空，繁茂的树叶如数百片发着幽碧色光芒的薄刃，刺入他体内。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连串的惨叫，钟连夏感觉自己全身的灵力都在逐渐被那树枝抽去。
他勉力保持着人形，但头上、身上、四肢上已逐渐长出丝丝缕缕柔细的坠着棉绒一般花序的藤蔓，那藤蔓从裟罗枝叶的空隙中向外竭力地、艰难地伸展。
“饶……饶命……”
钟连夏求饶道，被勒得暴凸血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地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手指间还有着刚才聚起的火系灵力的余光，他只感到眼前一片荧绿，而后巨大力道将那小修震开，再次看清周围时，那小修便已被束在半空。
是出裟罗森之前，树灵给他的树枝！
此时那小修已半化妖形，妖族的气息亦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
“你不是修士？你是妖族！”小狐狸这才反应过来。
灵力幻化出的裟罗树枝越绞越紧，钟连夏此时已完全无法维持人类的躯体。只头部隐隐约约能看出藤蔓缠绕成刚刚那个年轻弟子的轮廓。
在裟罗树枝叶空隙间挣扎伸展外溢的藤须越来越软弱无力，不断有枯萎的藤须落到地上。
这是一株菟丝。
小狐狸在裟罗森见过很多菟丝
在他印象中，这类妖灵茁壮而繁茂。他们喜欢用那成千上万条能汲取灵力的藤条，攀附着裟罗森中的巨型木灵们生长。
而这一棵，藤须稀疏细小，枯黄干瘪。花序也很小，像是夏末时节偶尔粘在他狐狸毛上的蒲公英。
应该能够长得更大的。
如果不在这里死掉的话。
想到此处，小狐狸化为原形一跃扑上去，想用注了灵力的犬齿撕咬那虬结的枝干，却发现那裟罗树枝的灵力甚至是被绞索于其中的菟丝竟都已没有了实体。
小狐狸扑了个空，身体穿过拧结在一处的树枝和藤须，落到了地上。
“血……”
那嵌塞在裟罗树枝叶间，和那枝叶一道逐渐变得透明的菟丝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声音。
“你的……血……”
小狐狸听罢，也不作他想，犬齿一道红色的灵光划破了前爪，再次向在那即将消失的裟罗树枝扑咬过去。
血洒到了树枝和藤蔓之上，渗了进去。
这次他咬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尸山血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