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成瘾》易不言

2、薄荷味很好闻

　　接近清明，最近每天都在下雨。
　　何小荞看着窗外的树叶被雨滴打的透湿，随着雨滴上下摆动，雨水声淅淅沥沥的，天空是浅灰的。
　　“这破天气什么时间能结束。”她时常向梅子抱怨。
　　今天周五，轮到她值日。
　　晚修七点结束后，她要打扫卫生，她让梅子先走，不用一起等她放学。
　　做完清洁已经很晚，天已经黑透了，天空黑的沉闷，让人透不过气，何小荞关了教室的灯，缩缩肩膀觉得有些恐怖，教学楼已经空无一人了。
　　之前总有传闻说什么学校都是修在以前的墓地上的……
　　她没有手机，也没有手电筒。
　　在这黑黢黢的三楼，心里发毛。
　　她拿着伞，想到梅子之前说，害怕的时候就唱歌壮胆。
　　何小荞吞咽了口口水，开始漫无目的地哼歌。
　　她哼歌，不敢看周围的教室，就硬着头皮下楼。
　　即便如此，青春期的少女都有着会自己吓自己的神奇能力，她总觉得身后的一片漆黑里藏着鬼魂在追自己，何小荞欲哭无泪，也不敢回头，而是加快步伐。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她一边唱，一边安慰自己。
　　一楼就是教学楼的大厅，到那里就是亮堂的了，就没事了。
　　走到二楼拐角处，就能看到一楼大厅的口子了，方方正正的门透出白炽的光。
　　那是黑暗的楼梯间唯一的光亮，
　　何小荞几乎是含着泪跑下去的。
　　走进明亮的大厅，仿佛这场莫须有的鬼追人游戏是她取得了胜利，她悬着的心沉下来，加速的心跳在此时也慢慢恢复正常的速度。
　　直到她看到大厅靠墙的座位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确定是不是江一铭。她缓慢地挪动过去。
　　“江一铭？”她出声确认，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还因为刚刚的害怕而有些颤抖。
　　那人正看书的，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他这次看书没戴眼镜，眼睛清澈明亮，正望着何小荞。
　　何小荞本来有些烦闷的心情荡然无存。
　　她想着，江一铭像是“鬼追人小游戏”中胜利者的奖励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
　　王子到最后会和勇敢的女孩在一起。
　　哈哈哈，突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无厘头，何小荞笑出声。
　　江一铭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在分秒之间已经成为了何小荞心里的战利品。
　　她笑了笑，走过去，坐到江一铭旁边的座椅。
　　刚坐下就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
　　她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坐在这里，不回去吗，等人吗。”
　　江一铭看着她，虽然只见过几次，但他一直都觉得她话很多，每次一见到他就可以抛出一堆问题，或者抛出一堆看似有理实则耍赖的大道理，刚刚还哼歌，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滔滔不绝，不知道傻乐什么，仿佛不会疲倦。
　　“没。”他回答。
　　“没在等人吗，那你为什么不回去，这里天快黑了，看书也看不了多久了。”
　　“……”
　　……又这么多问题。
　　江一铭低头继续看书，没有回答她。
　　何小荞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先是看看周围，确认了之后，她藏着笑意。
　　“江一铭，你是不是没带伞啊？”
　　江一铭看书的手一顿，明显是戳中痛处。
　　“嗯，我等雨小一点再走。”
　　“我有伞，你和我一起走吧。”
　　何小荞怕他太过于专注看书而忽略自己说话，于是，说这句话时，她小心翼翼把脸凑过去，吓得江一铭往后退了些，皱着眉，有些微妙地看着她，似乎在不满她的举动。
　　“……”
　　何小荞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她抿嘴，试图摆脱尴尬，缓缓退后。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太专注看书，没听见我说话……”
　　她难得地露出了难堪失落的神色。
　　“…没关系。”
　　“没生气吧？”
　　江一铭合上书，看向何小荞这边。
　　“没。”他眼里透着些漫不经心。
　　何小荞原本悬着的心放下，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
　　江一铭抿嘴，心想她翻脸真的比翻书还快，刚刚还一脸担心忧虑，现在又阴转晴，圆眼睛此时变成弯弯的月牙形，仿佛刚刚那个低着头乖乖道歉的人不是她一样。
　　……从没见过这样的。
　　“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少年，教学楼都空了，我是最后走的了，你想好哦，你再不抓住最后的机会，小心真的回不去了。”
　　“……”
　　又开始了，听起来很有理实则蕴藏着点耍赖的大道理出现了。
　　说完，何小荞站起身，背起书包，作出要离开的样子。
　　说实话，何小荞此时还是有点怂。
　　会不会江一铭根本不吃这套。
　　她害怕他根本不在乎这点时间。
　　她害怕他为了不和自己同行而留在这里。
　　她不敢看他表情，闷着头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感受到自己的书包带子被一个力量拉着。
　　何小荞暗暗一笑，驻足，回头。
　　江一铭正站起身。
　　他拉住了何小荞的书包带子。
　　“你住哪里？”何小荞问。
　　“我住校。”
　　“啊？你没有走读吗？”
　　“嗯。”他点点头，长腿一迈，“男寝16栋。”
　　两人走到门口，何小荞举起她的粉红kitty雨伞。发现江一铭太高了，自己打伞的话，江一铭的头会浅浅摩擦到伞顶。
　　“……”
　　“……”
　　她手动将手举高了一点。
　　“走吧。”她说。
　　江一铭扯扯嘴角，忍无可忍，抢过她的伞。

　　＊＊＊＊＊＊
　　男寝16栋是学校的最后的一栋。
　　要穿过学校的操场，小卖部，食堂和图书馆。
　　路程有些遥远。
　　雨在伞周围，飘动着，被白色的路灯照的剔透刺眼，只有他们的伞下是唯一没有雨滴的小小空间，仿佛隔绝了外部。
　　何小荞和江一铭并排走着，平时人来人往的操场此时也只有江一铭和她两个人。
　　何小荞看向江一铭。
　　江一铭很高，她的身高只勉强到他的肩膀。
　　成排的白色路灯将江一铭的侧脸照的更加分明立体，身上的薄荷味因为距离更近而更加明显，属于他的味道肆意地冲进何小荞的鼻腔。
　　很好闻。
　　此时的他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平时清冷的眼睛在夜里看起来有些许神秘和迷离。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好想和他一直这样一起走。
　　很安静很安静，她不开口，他肯定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安静得只剩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何小荞没忍住，率先开口，打破平静。
　　“江一铭，我叫何小荞，是高二四班，是艺术班的。”
　　江一铭挑挑眉，有些可惜，觉得来之不易的安静被她打破。
　　“嗯。”他回应。
　　“小荞不是小桥流水的小荞，是荞麦的荞。”何小荞说，“因为我妈妈特别吃荞麦面，在怀我的时候吃了很多很多，所以取了这个字。”
　　“嗯。”
　　“江一铭，你能说点别的吗，不要一直嗯嗯嗯的。”
　　“……”江一铭张张嘴，不知道说啥，干脆以沉默回应。
　　何小荞想撞墙。
　　他肯定觉得我废话很多呜呜呜。
　　何小荞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懊恼自己有些笨拙，又暗暗觉得自己话多，怕他烦。
　　又沉默地走了一阵，他们路过了小卖部，已经关门了，窗子里黑漆漆的。
　　何小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江一铭，上次我给你的牛奶你喝了吗，还是给别人喝了。”
　　她问完就后悔了，心想万一江一铭嫌弃所以送给别人喝了，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实话实说完全不给自己留情面，而自己肯定会很失望很失落，妈的，我真是废什么话，还不如不问……
　　“我喝了。”江一铭淡淡地说，目光瞥向自己右侧的何小荞。
　　女孩儿刚刚还在担心的神色此时瞬间变成笑容，眼睛弯成条月牙，里面泛着狡黠的光。
　　又是这样。
　　他没忍住，开口问她。
　　“为什么这么问。”
　　“啊？”
　　何小荞意外，没想到他主动说话。
　　“我说，为什么觉得我会给别人喝。”
　　“因为我感觉你本来就有些不乐意接受，还是我强塞给你……怕你觉得烦，于是索性打发给别人了。”
　　“没有。”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噢。”何小荞倒是高兴，傻乎乎的直乐，“喝了就好，喝了就好，我生怕凉了，捂了好久呢，嘿嘿。”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男寝16栋，江一铭在门口把粉色小伞还到何小荞手里，他站在门口，他看着何小荞。
　　少女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外套，她和他挥手告别，小小一点身影，都快被夜色吞没了。
　　“今天，谢谢了。”他说。
　　“不客气啦。”何小荞说，“我们好歹也是有半摞本子，一瓶牛奶，一瓶饮料和半边伞的交情的好朋友了，别客气。”
　　江一铭抿抿嘴，不知是不是何小荞的错觉，竟然觉得江一铭的眼里带着丝丝笑意。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吧。”江一铭提醒道，然后转身上楼了。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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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小荞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接近九点，家里的大金毛小椰兴奋地跑来迎接小荞，疯狂地舔着何小荞的脸。
　　何妈妈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何小荞笑嘻嘻打着马虎眼就跑房间去了。
　　一想到刚刚就兴奋地在床上打滚。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而且他还喝了我给他的牛奶。
　　哦吼吼。
　　光是想想就很开心呢。

　　＊＊＊＊＊＊

　　翌日是周末，不需要上学。
　　但何小荞还是起了个大早了。
　　小椰是每天早上，他都要出去排便和玩耍，平时工作日都是爸爸妈妈早起遛它再去上班，今天轮到她遛小椰了。
　　她给小椰套好绳子，穿上运动鞋出门。
　　小区里不知在修什么水管工程，到处被挖的破破烂烂，小椰刚洗的澡，何小荞怕小椰的毛因为这满是灰尘泥土的地弄脏。
　　思忖了片刻，她打算去隔壁北湖公园遛他。
　　何小荞先到小区门口买了两个豆包，然后拐弯去了北湖公园。
　　北湖公园之前很破，就是个大土坡，前几年被政府投资翻修了，她还是第一次来新修的公园。
　　这地方顾名思义，里面有个很大的湖，叫北湖，沿着北湖新修了绿道和长椅，许多人在这里骑车和早锻炼，环境特别舒适宜人。
　　四月份的小湖风吹的人也舒服，本来早起的困倦因为这小风吹的荡然无存。
　　何小荞沿着湖，边慢慢散步遛狗，边吃包子。
　　小椰是一只大金毛，很乖，不叫，不会咬人，被打理的极其干净可爱，回头率很高，沿路都有孩子和年轻人驻足，有些人还会蹲下来抚摸小椰的头。
　　何小荞每次碰到这种，都会停留，供路人抚摸小椰，自己则看风景。
　　说起来好笑。
　　之前有些路人想摸小椰，她和善地看着路人表示允许，但路人每次都误会她，以为不允许摸，都讪讪离开。
　　所以每次在这时候，为了避免误会，她学会了——假装开小差看风景。
　　今天她也是如此，人有些多，她吃完了一个包子就把早点收起来了，眼睛无意识到处看风景。
　　湖边的长椅上有情侣，看起来很恩爱诶，真羡慕。
　　前面一个长椅则是坐了一个老爷爷在看报纸。
　　再前面一个长椅，坐了一个穿着驼灰色夹克的男人，背影看起来还挺帅的。
　　等等……
　　这个背影看起来怎么有点像……
　　何小荞拉了下牵引绳，原本坐着供人抚摸的小椰站起身，吓得周围的路人往后退了退。
　　“不好意思哈，我要继续遛了。”
　　何小荞牵着狗从人堆里走出去，她死死地盯着前面那个夹克男。
　　越来越近，夹克男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
　　她走近，离长椅一两米的距离，她往前一探。
　　果然是江一铭。
　　但此时她没有像往常扬起笑容打招呼，而是愣在原地。
　　因为长椅上的江一铭，虽一只手拿着书，但意外的没有看，反而看着面前的湖，眸子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点燃的香烟，他嘴里缓缓吐出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