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36、贝斯手。

　　洛烨近期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完了。话虽这么说，但其实要收拾的也只有一个背包而已，除此之外倒是什么都没有。他当时从别的地方过来，在市里租了一个房子。不过并没有住多久，就来关艮家里定居了。

　　他从包里翻出自己来时带着的乐谱和旧手机，一边听曾经的音频一边靠在沙发上翻谱子。

　　之前在洛烨的大学时代，他就凭借出色的作曲天赋与填词天赋被不少娱乐公司盯上，有不少想和他签约合作的公司，只不过后来全部都被他拒绝了。

　　比起做一个被束缚住的人，他宁愿当一个自由作曲家、填词人。加上他先前以个人名义和不少公司还有艺人进行过合作，就导致没有多余的人会在中间抽取他的报酬。他自己这么些年下来也存了不少积蓄，够他后半辈子用了。

　　不过……

　　和关艮重逢过后，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把关艮也加到了自己的未来生活当中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这么想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便背上和手上各拿了一个乐器背包走进来了。洛烨自然走过去帮他接下，而后低头道：“吉他拿回来了？怎么拿了两把回来？之前的电吉他和木吉他？”

　　关艮笑了一下，却没开口说话。

　　洛烨有些不解，便盯着关艮看。对方倒是也不藏着掖着。跑去自己的卧室掂了一个小型电子音响出来。

　　洛烨的直觉像是一头即将破笼而出的猛兽，他似乎知道关艮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的大脑告诉他应该离开这里，不该继续呆在这里，但他的双腿却不受控制的伫立于此。

　　果然，当关艮从背包里拿出乐器的时候，洛烨如心中所想一般，看见了一个“缺了一根弦的吉他”。那是一把五弦贝斯。

　　关艮没有多说，他只是把这五弦贝斯连接好音响之后放在了一旁。随后转身把另一个背包里的电子吉他拿了出来，也跟着连接好了。

　　那一股难以避免的心下悸动在不断地浮现，洛烨心中有着最为凶猛的波涛海浪，在不断地翻滚，将那一只名为“隐忍”与“放弃”的船不断地顶到海浪的最高处，试图将这船只打翻。

　　关艮全程就像一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一样。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起电吉他之后将声音大小调了一下，随后一边弹奏一边从口中哼哼。

　　在第二个音符泄露的时候，洛烨听了出来。这是《海阔天空》。

　　这是自己当年站在台上和他人一起演出的时候，弹奏贝斯所演奏的曲目，摇滚经典《海阔天空》。可那时关艮明明错过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当时弹得是这首曲子的？
　　洛烨在心中不断地倒数，马上就要到进贝斯的部分了。关艮依旧没有给他任何一个视线。

　　他心中觉得有点好笑，同时也有些郁闷生气。在沉默片刻后，洛烨坐到沙发上，拿起了拿把五弦贝斯。同关艮的吉他声一起，卡着点进入了旋律。

　　关艮这时，才将那双深棕色的眼眸看了过来，眸中似乎是带着些许狡黠的成分。这个神情出现在关艮面上倒是还蛮罕见的。洛烨走了神，手下的音差一点就要弹错。他一边在心下叹息‘这糟糕的荷尔蒙’，一边回过神去弹奏。

　　但洛烨都没想到的事情是，关艮竟开了口开始唱这首歌，还是用的粤语。

　　他和关艮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就连大学也是定居北方。他不知道关艮是从什么哪里偷偷学来的粤语，他惊讶之余又带上些许享受。

　　关艮唱歌的时候，咬字时会带上些许连音。显得慵懒，沾上些许气息后，更是如此。他唱粤语的时候别有一番风味，同唱普通话的歌不同，一时之间，洛烨倒是有种置身于九十年代的感觉。

　　关艮那双深棕色的眼眸一直盯着自己吉他的弦，偶尔会双眸紧闭着，全身投入进曲子当中。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唱到这里时，洛烨的心脏不可避免的快速跳动起来。他知道下一句歌词是什么。

　　关艮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深棕色的瞳孔望了过来，随后他唇角轻轻上扬，开口唱出了最后一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洛烨胸膛中的‘咚咚’声在不断加大，歌曲还在进行着，但他此时此刻却恍若耳鸣。胸腔之中的那股熄灭很久的火焰，在慢慢地被关艮添着木柴，燃起之后，却越烧越汹涌，大有燎原之势。

　　直到唱完最后一句重复的歌词，弹完最后一个音节，关艮的头慢慢低了下去。他将小音箱的声音关闭，而后将电吉他放在一侧，靠在了沙发边缘。

　　洛烨手中依旧抱着贝斯，还没放下。面上的神情看上去像是呆愣，又似乎夹杂了几分怀念。

　　在沉默准备开始像冷空气南下一般蔓延的时候，关艮突然带着几分笑意开了口。他道：“话说回来，你当年为什么会去学贝斯来着？听了那首曲子给你的启发？”

　　洛烨回过神来，他的拇指在贝斯的弦上轻轻的拨动了一下。随后低着头，中长的银白色头发遮住了他的侧颊，关艮看不见他的表情。

　　“是QUEEN，皇后乐队的那首《another one bites the dust》。”洛烨的嗓音放的有些轻缓，把这句话说出口时也显得很慢。

　　“咦？”关艮面上看上去带了几分疑惑。

　　洛烨放下手中的贝斯，扭头和关艮对视，笑道：“怎么了，阿艮？”

　　“没有，还以为是《冷雨夜》。”关艮说这话时神情显得很认真。

　　洛烨低着头轻笑两声，开口道：“为什么，因为都是Beyond乐队？”

　　“嗯。当时以为你是喜欢的。”关艮道。

　　洛烨点点头：“我确实喜欢。不过当时在机构的时候，我们音乐老师是一个狂热的QUEEN乐队粉。他们那个年代嘛……《another one bites the dust》确实很好听，是以贝斯为主创的曲子，所以当时一听，我就对贝斯感兴趣了。后来就学了一些。”

　　“这样啊。”

　　关艮也没再作声，只是那样坐在原位，偶尔看一眼洛烨。

　　偌大的客厅内除了一个沙发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装饰品和家具，除了沙发之外就剩下两个人。这样的一个空间，在这种情况之下，反而显得狭小起来。

　　关艮的一举一动都落进了洛烨的余光里，他看的一清二楚。同时，他对关艮的那些小心思也是一样的一清二楚。他自然是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的，但他却没有勇气向前迈出一步。

　　“阿艮，我……”洛烨开口时，嗓音有点哑。

　　“洛烨。”关艮却在洛烨开口之前先打断了他的话。

　　洛烨怔愣了下，随后带着不解看了过去。

　　关艮面上的神情很严肃，很认真。他开口时嗓音也有些哑，他似是已经斟酌过才开口道：“…我不需要你向前走，不要怕所谓的向前迈出一步。”

　　洛烨的心脏不可避免的漏了一拍。

　　但随即，他面上又有些失笑，他垂下头低声道：“可是不向前的话，我要如何再拿起它。”

　　“向后来，洛烨。我接着你。”关艮的话语很轻，但在这屋内却又显得那么重、那么明晰。

　　以至于有一瞬间，洛烨的心尖真实的为了他的一句话颤动了一下。那双浅棕色的眼瞳中，出现了些许错愕的神情，像是一个迷路的孩童一般，不知所措。

　　但关艮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像是在说：别怕，你并非是在荒郊野岭迷了路，而是在游乐园迷了路。

　　洛烨的指尖有些不自然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下摆搓了搓，视线轻轻转向了别处。

　　关艮心下是没有底的，他知道洛烨是因为什么才放弃了‘摇滚’。如果洛烨拒绝他，他也没有任何怨言。但他也清楚明白，洛烨心下对摇滚还是热爱着、喜欢着的。他知道洛烨当年是逼迫着自己放下了这个自己曾经热爱的事物。

　　他心疼洛烨，但也想让洛烨重新回来。

　　没有彻底放弃音乐，便是洛烨放不下过去的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如果真的不爱了，没有任何兴趣了，觉得绝望了不想再继续接触了。何必要在毕业之后继续选择当一个作曲、填词人呢？何必要继续留在音乐圈这样一个到处可以接触到摇滚的地方呢？

　　可他尊重洛烨的选择。他不愿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洛烨心生难处。只不过，若是洛烨能答应，他会更加开心罢了。

　　屋内安静了良久后，关艮听见洛烨开口。一开始，只是喃喃自语，后来，转变为了气音。那气音让关艮听得有些艰难，但他却并不着急，只是在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最后，洛烨抬起头，眼神中带上些许呆愣和空洞，他看着关艮有些哑声道：“……你要怎么接我呢。”

　　明明是一句问话，却显得那么平淡。用着陈述的方式讲出来时，关艮却比任何时候还要心疼洛烨。

　　他垂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再度和洛烨对上视线。他尽量稳着声音，开口道：“我接着你，接着你所有的委屈和悲伤，接着你演奏时会出现任何的突发状况，我对你负全责。只要你想弹，你就弹。你不想弹，谁也不能逼着你拿起乐器。”

　　关艮向来是不会说什么好听话的。洛烨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现如今，洛烨却觉得，关艮这样的话说出口，比诗集上最浪漫的情话还要打动人心。质朴动情大于一切，看来这是至高无上的真理。

　　许久之后，洛烨的眼神似是有光流动。他轻声笑了下，随后看着关艮道：“愿意陪我去解决一下未完成的其他工作吗，男朋友？”

　　气息缠绵带着温柔声音落在关艮的心底，他的唇角轻轻扬起，随后道了声：“乐意为您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