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20、别扭【回忆】

　　高一的期末考试在高三高考后的半个月举行，考试结束之后要留在学校打扫卫生，关艮班级的校内卫生区在围栏那边，男生们负责扫地抬水，女生们拿着帕子去擦栏杆。

　　关艮刚提完一桶新水，学委拍了一下他的背，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哎呀，大力士！”

　　学委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很活泼，在班上人缘很好。她这会儿手里拿着帕子，正俯身下去在新桶里打湿。再站起身时她盯着帕子看了几秒，对关艮道：“关艮，帮下忙。我拧不干净。”

　　关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帮着她把帕子拧干然后还给了她。

　　“关艮，有人找你。”拿着扫把的一个男生走到这片区域，对关艮道。

　　关艮把水桶提起，准备往另一边送，他疑惑道：“谁？”

　　“说是你哥。你…哎，这就走了？”

　　听见对方话语的一瞬间，关艮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桶转身往另一片卫生区走。他们班校外的两个卫生区，另一边靠近街道，可以站在那和人说话。他一路小跑过去，果然看见了站在围栏外的洛烨。

　　洛烨穿着灰色短袖配上白色牛仔裤，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关艮大老远就被洛烨这一身晃了神。

　　“哥，你来了。找我什么事？”关艮面上带着笑。

　　洛烨面上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他的视线看向关艮身后，随后又落回关艮的脸上，开口道：“没什么事……就是路过这里，刚好看见你在打扫卫生，想着叫你过来说两句话。”

　　“这样啊。哥要和我说什么？”

　　关艮面上的表情同往常无异，那双眼睛盯着洛烨的脸。

　　洛烨只觉得这视线像是现今夏日的太阳一般，灼热、滚烫，里面似乎盛着自己渴望得到的情感。但这念头仅仅是冒出来了一瞬，他便强硬着打消了这个想法。想起方才他看见的场景，洛烨突然没头没尾地开了口：“没想到你那么受欢迎。想来也是，我们阿艮这么帅，受欢迎也是应该的。”

　　他说话时虽然眼底带着笑，但关艮却能听出里面那一丝藏在最底的些许不悦。他心下有些疑惑，顺着洛烨的视线向后看了一眼，突然恍然大悟道：“哥，我没有！我不喜欢她的。”

　　“干嘛，哥就随口一说，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洛烨眼底带着浅浅笑意，嗓子却有些发紧，他移开视线掩饰心下情绪，继续道：“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你都高中了，也该有了……”

　　微风自遥远处传来，引得树枝微颤。树荫顺着风的踪迹偏向了关艮身上，他耳朵有些发红，别开了脸不和洛烨对视。洛烨心尖一顿，顿时僵硬在原地。

　　“……你，你……你真有喜欢的人了？”洛烨有些哑然。

　　关艮面色有些发红，他抬起眼，正正对上了洛烨的视线：“……我不太确定。”

　　这一瞬间，洛烨也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了。

　　他像是在云霄飞车上走过一遭，本是心惊胆战怕得要死，但好歹是劫后余生留了一命活下来了，暗自庆幸的那一瞬间一低头，这才发现原来坐飞车的时候完全没扣安全带。一整个后怕的作用力使得他几乎双膝一软。

　　“不是，你、你……你才高一！你喜欢什么人啊！不准早恋！！”洛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能及时压下这个怒火，情绪炎热就好似夏日里关了空调的屋子，不过片刻这团炎热就会钻满整间屋子。

　　关艮被洛烨这一嚷嚷惹得心下一顿，他有些慌张，试探道：“……哥？”

　　洛烨抿着唇，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你等着我回去再教育你，现在在学校里面，我不说你。”

　　随着洛烨的沉默和夏日燥热的攀升，似乎有看不见的暗流在两人身体周围不断涌动，关艮直觉觉得这个时候如果不说些什么的话，或许会有些不妙的事情发生。于是他咳嗽两声，又试探着开口道：“……哥，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话语问完，对方却没有立刻回答。洛烨看上去似乎压着些许情绪，平复了几秒后才回道：“没什么事了，你刚考完试，今晚在家好好休息补补觉，最近复习肯定辛苦了。走了。”

　　说罢，洛烨便真的离开了。关艮呆呆地‘嗯’了声后，在原地站着看洛烨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才回到自己的卫生区接着打扫卫生，但他心下却有点乱，他不明白刚才是不是惹洛烨生气了。可若是惹他生气了，是因为什么呢？洛烨他……还管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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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哎哟哎哟，这谁啊？咱们洛大明星不是说不来嘛~”

　　说话的人穿着明黄色的连帽单衫，脚下踩着价格不菲的一双球鞋。他声音上扬，话语里带了些揶揄意味。

　　洛烨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倒是沉默着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桌上还有很多人在嬉笑，也没人刻意去看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

　　洛烨面色不悦，坐下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是直直灌下一杯香槟，而后扭头对着刚才那人道：“少管闲事，吴川。”

　　吴川是洛烨的高中同学，当时他俩一起选了艺术生，报名的时候发现去了同一个培训机构，便相互熟悉认识了一下。今天他把在培训机构玩的不错的同学们都叫来，高考之后小聚一下。

　　“嘻嘻，”被称为吴川的人依旧笑着往洛烨跟前凑，等凑近了才低声道：“闹什么呢，前边你说不来，我特么的订座位要了个小的桌，幸亏这地儿沙发椅子够，不然你来了也得坐地下。你不是说你今晚有事儿没空来聚会呢？”

　　回想起原本的打算，洛烨脑中又浮现出先前关艮和他们班女生聚在一起的时候。他眉头皱了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另一杯香槟灌下肚子。

　　吴川被洛烨这一副到了中年开始为家庭事业生活健康发愁而大肆灌酒的举动吓得不轻，他连忙把第三杯香槟拿到自己跟前，左右瞅了瞅周围其他同学，都该喝喝该玩玩暂时没人过来搭话才放下心。

　　他瞪了眼洛烨，略带无语道：“不是，大哥，你灌什么呢？遇到烦心事儿了？和兄弟说说？哎哟，你该不会是因为今晚的事儿没办成发愁吧？”

　　一语中的。洛烨的雷区靶子被吴川这大大咧咧的主挥着棒槌给砸中了。洛烨眉头一蹙，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说对了，有点烦。”

　　“哎呀，你到底是烦什么？我记得你前面说你今晚准备回家陪你弟呢？怎么了，小孩不听话惹你生气了？”吴川见着洛烨面色发愁，连忙接道。

　　洛烨抿着唇，视线中透露出强烈的不满：“……小孩早恋了，说有喜欢的人了。”

　　“嗐，我当什么事儿呢。小朋友嘛，情窦初开应该的，那我在幼儿园里那会儿都知道追漂亮姑娘了。上小学的小男生那可不得是逮着喜欢的姑娘拽辫子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地清心寡欲……小朋友不懂事儿，你做哥哥的体谅一下，多大点儿事，来，吃糖吃糖。”吴川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捞了两颗糖放到洛烨手里，本以为自己的开解能管用，却没想到洛烨的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

　　“呵呵……不懂事儿。”洛烨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他都高一了！他还能不懂事！马上都十七岁快成年了！”

　　吴川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惊，随后连忙道歉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我以为小朋友呢哈哈哈……”

　　但这话说到一半，吴川突然回过味儿来，他猛地扭头看向洛烨：“不是，你说什么？你弟多大了？？”

　　“高一啊，有什么问题？”洛烨撕开糖果包装，百无聊赖地往沙发上一靠，在嘴里把奶糖嚼来嚼去。

　　吴川更无语了，他看了眼洛烨的脸色，随后嘀咕道：“……不是，人都高一了，你管他谈不谈恋爱呢？你之前在机构的时候，说的那个成绩特别好，还要给他写首歌的弟弟该不会和这个是同一个人吧？要真是同一个人，人家成绩又好，他只要不耽误学习不就行了，你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都高中了，还不允许人小孩儿动动春心啊？你怎么跟封建家长似地……”

　　吴川不提还好，他絮絮叨叨个没完，惹得洛烨心头不满情绪不断攀升。洛烨知道自己不该管关艮，关艮再过两年就成年了，他已经有了独立自主的思考能力了。这些洛烨心里其实都门儿清。

　　但说到底，自己真当是因为怕关艮还小耽误学习才训斥他的吗？其实不然。这些原因确实也有，但绝对不是最主要的那一个。

　　在洛烨心里是有一面明镜的，那扇镜子向来可以照亮他自己，而此时此刻，被照亮的内心却被洛烨刻意忽视了。仿佛那镜子中名为‘不悦’与‘不愿’的情绪闪着光点，被悄悄埋没了一般。

　　他视线有些空洞，并未聚焦，模糊地看向酒吧内里互相嬉闹的人群。方才三杯香槟猛地下肚，头脑发懵的感觉倒是在此刻慢慢浮现了。香槟度数虽然不算很高，但喝的猛了酒精麻痹神经的感觉也在不断上升，洛烨的掌心最先开始发麻，紧接着便是自己的意识浮沉。他的身体像是坠入了某个温柔的江海一般，顺着这个江海被包裹其下。

　　“哎，洛烨来啦？走走，跟我们一块过去坐坐？”有其他人的声音传来。

　　“嗐，甭管他了，洛哥今儿心情不好，好像是因为之前的曲子发愁呢，走走，咱们喝。让他歇会儿然后给他送回去得了。”吴川的语气带上不少无奈。

　　“也行也行，不过等下要是洛哥好点了还是过来一起玩，那帮姑娘可等着呢。”那人继续道。

　　“得得，先看看吧。我也不知道他酒量什么样儿，之前一直没跟他喝过……”吴川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