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19、情愫【回忆】

　　“哥！你考完回来了！”

　　少年人的声音正处于刚刚结束的变声期，声音还没有完全成型，整个人显得还是有些青涩稚嫩。

　　洛烨回过头时，看见的便是一路小跑而来，脸颊上还带着些许汗水的关艮。对方看样子是一下课就飞奔回来，脸颊都因为跑得太剧烈而染上些许绯红。对方的眉眼已经长开，整个人显得青春昂扬，活力万分。

　　见着对方还在不断喘气呼吸的模样，洛烨有些忍俊不禁，心中一下子又起了坏心。他忍着嘴角的笑，皱着眉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我完蛋了阿艮，我今天一定会被我妈打死了。”

　　果然，关艮立刻就上钩了。在气都没喘够的情况下，他面上神情紧张：“怎么了哥，高考出了什么问题吗？”

　　洛烨面上满是愁容，他摇摇头，故作高深：“唉……是啊。我考砸了……什么都不会，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关艮几乎要被他吓死了，他脸色一白，结巴道：“不、不是，怎、这、这、这怎么办啊？这、这可是高考！！你，你……”

　　见着关艮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模样，洛烨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大笑起来。被这么一笑，关艮愣了两秒，刚喘过气消散的绯红又从脸颊上冒了出来，他怒得巴不得给洛烨两巴掌。

　　“你真行！！高考也敢瞎说！快呸掉！”关艮怒不可遏。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呸呸呸！知道阿艮关心我啦，嘿嘿……哥假期三个月呢，你赶紧的，考完期末来我家里，哥还忙着带你跑着玩儿呢！”洛烨笑道。

　　“放心吧哥，这次期末考试我很有把握。哥……你，想好志愿填报哪所学校了吗？”关艮嗓音中带上了点紧张。

　　洛烨掏出钥匙有些懒散地打开家门，屋子里没有人。他径直走了进去，关艮跟在他身后把门带着关上。洛烨拖着调子长长的‘嗯’着，等从冰箱里捞出两瓶罐装可乐，丢给关艮一罐。

　　“……我不喜欢喝百事。”关艮小声嘟囔了一句。

　　“哥喜欢。”洛烨哼着把这一句接上，随后往沙发上一坐。

　　他把可乐打开喝了两口，背部靠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眯着眼，随意道：“我想想……应该是A市的音乐学院吧？A市环境也不错，那所学校也很出名。”

　　关艮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略微阖眸，放下手中的可乐罐：“我……也打算试着和你考同一所学校。”

　　洛烨身子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一般，他立刻坐直身子看着关艮认真道：“阿艮，音乐学院不是综合类学校，你要报了艺术生才能考的。别做傻事。”
　　“你知道哥打小对摇滚感兴趣，我成绩也是中不溜秋的。报了艺术之后对哥百利而无一害，兴趣和成绩刚好持平了。但你不一样，你成绩很好，是学校里最优秀的乖学生，不要脑子一热就去报艺术生。”

　　话语一落，洛烨能看出关艮面上有些不悦，但对方也只是低着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洛烨的心跳的很快，他知道是自己让关艮也走进了音乐世界，但他并不希望对方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调来走。在心下轻轻叹息过后，洛烨抬头看向对面低着头的小孩，开口道：“行，那我问问你。你想进音乐学校，你要报艺术生，你想好以后的出路没有？”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学音乐那么容易，找工作那么方便？你有这么聪明的头脑，拿着这些聪明才智随便去哪个公司都能发光发彩，你学音乐自然也能学的很好，这点哥坚信不疑。但这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哥对这些感兴趣，但同时也做好了未来找不到好工作的准备，你呢？你想好这些了吗？这些你可以拿去当副业，但不要拿去当主业。”

　　关艮坐在洛烨对面，他耳根都被洛烨训红了。面上梗着，半晌说不出什么来。到最后开口时也只是轻飘飘地落了一句：“……确实没想这些。我…只是想和你在一个学校。离你近一些。”

　　洛烨挑了挑眉，心底坏心一起，笑道：“干什么啊？多大人了还粘着哥哥呢？”

　　“不是、我、我没……”关艮面上一急，抬起头时整张脸红透了。

　　这副模样猝不及防撞进了洛烨的眼底，让他心下一动，呼吸几乎停了。见关艮脸上依旧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他别开脸咳嗽两声，道：“……逗你的。要真那么想和哥挨一块，你考来A市就可以了啊。反正都在一个城市。我记得音乐学院隔壁也有几个好的一本学校，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你满意的，或者里面有没有你感兴趣的专业？想见面什么时候不行啊，还非这么粘呢。要真是哥上大三那会儿你大一进来了，指不定还有人要笑话哥在外面养小朋友呢。”

　　虽说是调侃一句，但洛烨的这句话好似秋日银杏落地发出‘簌簌’清响，挠的人心底发麻、发痒。关艮身体愈发僵硬，面上的红并未消散，他抿着唇下颌绷得很直。

　　过了片刻，关艮嗓子有些发哑地‘嗯’了一声，略微心虚地移开视线。左右看了看之后，他有些疑惑道：“……阿姨呢？”

　　洛烨平复下来后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听关艮问话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妈不要我了，她离开这个家了……”

　　关艮喉间一哽，刚准备开口去问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皱了皱眉：“说吧，如实招来饶你不死，是不是又骗人。”

　　这副小正经的模样惹得洛烨捧腹大笑，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擦掉之后才开口：“哎呀，集训一年多没回来，变聪明了嘛。袁女士呢跑去外地陪她老公出差去了，徒留她儿子一个人在家里。”

　　“咦，这样啊。那你这一阵子岂不是没人照顾了……？高考假期三个月呢，袁姨都不回来吗？”关艮有些惊讶。

　　洛烨冲他摆摆手：“这有什么，哥都是成年人了。不像某些还没成年的弟弟需要人照顾，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了。袁女士人跑去H市了，忙着享受南方美景估计这三个月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

　　“这样啊……”关艮蹙着眉头看向洛烨家里的冰箱，随后起身走过去打开冰箱柜门。里面放了一堆速食食品和百事可乐。虽然是心底早有猜测，但在看见这些的一瞬间，关艮还是想把洛烨拉过来揍一顿。

　　“你就吃这些？”关艮眉头蹙得很紧。

　　洛烨面上带笑：“放一百个心，袁女士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之前艺考成绩出来了还不错，她奖励哥零花钱了。这些吃完了还可以去楼下小饭馆买些饭来吃。”

　　关艮在心中叹了口气，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终究还是没能把那句已经窜到嗓子眼的脏话说出口。他道：“快饿死的时候来我家，我妈也好久没见你了。我过来给你做也可以。”

　　“哎呀，贤妻、贤妻。哥很满意。”

　　“……滚蛋。”

　　夏日的午后燥热，火热圆日顶在高空。空调被洛烨火速打开，他把空调调到18度对着出风口吹。

　　在关艮离开之后洛烨便从包里拿出纸和笔，上面写着未完成的旋律。之前在集训地的时候，周围的同学都在尝试自己作词作曲，洛烨也是一样。想到先前在集训地的那件事，洛烨有些认命地低下头。

　　老师教着乐理知识的时候也开玩笑，说大家可以试着作词作曲，可以写人写事写物，什么都行，只要有灵感。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大都唱着情爱，老师的话语落下时就有不少人红了脸。同学问洛烨：“哎，你打算写给谁啊？”

　　洛烨当时脑子里的第一人选是关艮，甚至没有一丝丝犹豫。关艮那张已经逐渐长开的眉眼被刻进了洛烨的脑中，心底那朵见不得人的花终究还是破土而出，从最底层的阴暗角落放肆绽放，艳红的花瓣上滴着的露水都是蠢蠢欲动的念想。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洛烨对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悔恨、烦躁，也不是不满、奇怪，而是一种类似于‘果然、终于来了’的迎接感。

　　早些时候，在上初中时，他只觉得身后有个跟屁虫也挺好的。不愁找不到人和他玩。而且关艮还很乖，基本上让他做什么对方就会乖乖做。唱歌的时候嗓音也很温柔，学吉他时的神情也很专注，这让洛烨觉得很有成就感。

　　但渐渐的，洛烨意识到这样似乎是不对的。周围的同龄人更多，在班上和他们接触的时间也更多，但洛烨却并不能和他们做到那么亲密。

　　那时候，心下的那朵花大抵就已经成了型。

　　洛烨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取向，是不是真的对关艮那种莫名的情愫是一种错觉，是一种因为没人陪伴自己一起玩摇滚，而带着一个志同道合者所产生的惺惺相惜，并非是少年时对某人的喜欢。

　　他本认为，这个假期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他有足够的时间与关艮相处，而不只是像先前那样见不到关艮只是依靠着对他的回忆和电话联系去思考这个问题。

　　可就在刚才关艮发红的脸撞进洛烨视线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已经被解决了。心下的那朵花彻底明晰，从‘见不得人的角落’直接开在了内心最亮堂的地方。

　　想到这里，洛烨的视线又放回那首未完成的旋律上。他低垂着眼眸，将笔尖一顿，随后将心中的那些情愫全部隐进了词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