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唐沐酒

18、私心。

　　在同经纪人赵哥的对话结束之后，随着演唱会的告一段落，MISS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赵哥要忙着去处理微博的舆论，为接下来的‘硬仗’做准备。

　　回到公司的工作室时，只有洛烨和关艮两个人，看样子付栀和原烈暂时还没有回来过。

　　洛烨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侧过身看向一言不发的关艮。

　　窗外的夕阳余晖带着柔和暖意，橘黄色的柔纱披在了二人的身上。洛烨银白色的发丝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他垂落的睫毛轻颤，那是落日之时被风吹动掀起些许波澜的海浪在拍打沙滩。

　　关艮的工作区域是余晖照不到的地方，但此时此刻，他站在洛烨的身侧，关艮的身躯肌肉线条硬朗，余晖打在他的身上，没有洛烨那般柔和效果那么明显，但却也同样显得他周围的‘刺头氛围’减少了许多。

　　在洛烨整理好自己的背包时，关艮抻臂顺着帮洛烨提过背包，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洛烨心下有数，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他垂了垂眸，笑道：“你要让我跟你回家啊，阿艮？怎么用这样的方式，还抢人包呢。”

　　“嗯，我从前些年学到的就是，如果手上没有足够的把柄，目标很有可能不会乖乖听我的话，是会跑掉的。”关艮低着头，说完这些便背着洛烨的包往外走，洛烨在心中叹了口气，手指之间开始不断地发冰发凉。

　　故事那么久远，又要从何开始细说，才能让他得到一个满意的回复和真相呢。这样的紧张犹如一个不断扩大蔓延的无底洞，不断地深入、深入、再深入，直到最后连最后那一抹曙光都即将被吞噬。

　　关艮一路上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带着这样的沉默，洛烨同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落日余晖打在他们身上，站在关艮的身后，洛烨发现，原来阿艮真的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

　　最后到了家门口时，关艮站在公寓楼下，对洛烨开了口。他说：“走吧。”

　　他的嗓音发哑，背脊紧绷着，犹如一座屹立不倒的雕塑，洛烨心中明白，其实关艮也在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过往一切，究竟是什么样的。

　　洛烨垂下眼皮，跟着他上楼回了家。

　　关艮的屋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甚至没有太多东西。他进了门之后把洛烨的背包拿在手里，一直掂到了沙发上放在那，整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似放松，实则目光看向地面没有聚焦。他脑中在想事情。

　　洛烨在门口换好了拖鞋，随后坐在了关艮的身边。没有隔得很近，但也不算太远。

　　一种名为‘安静’的怪物在屋内肆意攀爬蔓延，似乎这个氛围就要将两人一起吞噬。

　　过了片刻，洛烨有些忍不住，他受不住这样的气氛，打算先开口说些什么。一侧头，便看见关艮眼眶湿润泛红，一时之间，他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了。

　　关艮在做自我的思想斗争，任由‘安静’怪兽在家中到处跑来跑去。过了几分钟，他的唇瓣翕张，拇指在洛烨的书包上攥紧，像是拼命压制着什么。他的嗓音放的很轻，像是害怕惊动了谁一般：“……你说，你有私心。”

　　该来的早晚是要来的。洛烨心中知道的。他垂下眸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在这一声落下之后，仿若猎人举起审判之枪扣下扳机，被审判者随即迎接子弹一般，关艮的呼吸突然加重了。

　　“……什么私心，你告诉我。”关艮的话语带着强烈的执拗。

　　洛烨的那双眼眸内没有盛着太多感情，银白色的头发衬得他整个人都是冷的。但他的话语中，却带着难以压抑的温柔：“……阿艮。你既然知道，何必再问下去。”

　　“你不说，我就不懂。”关艮突然扭过头，和洛烨直直地对上视线。

　　洛烨平静地看着关艮的那双眼，深棕色的瞳孔，发红的眼眶，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他在心中暗笑，这都是自己以前造的孽。

　　深呼吸之后，话语随着洛烨的唇瓣分合被吐了出来：“我的私心，是你。阿艮。”

　　一语结束，洛烨的身体猛地被对面的人拽进怀里。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将洛烨揽住，整个人胯坐在关艮的身上。他的臀肉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但现在洛烨也无心去管。他唯一脑中清醒的意识，那就是关艮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腰间对方的手掌还在不断地捏紧，他依旧轻轻地、缓缓地俯下身，吻了吻关艮的额头。

　　在唇瓣触碰到关艮额头皮肤的那一瞬间，腰间的掌心猛地加大力道，掐的洛烨有些生疼。他倒吸一口冷气，眉眼间染上一贯玩味的笑容，从容不迫道：“阿艮，做什么呢……哥被你掐疼了。别掐了，行行好，稍微松点儿……”

　　关艮的掌心果真听话的送了些许力道，但还是不由分说固执地将洛烨摁在自己怀里。洛烨的下巴搭在关艮的肩窝处，轻轻侧首，便能吻上关艮的侧颊和脖颈。他勾着唇角眼中带着笑，感受着对方怀中的温热。过了许久，他眼中的笑意才慢慢散去，被逐渐升起的疲惫之意替代。

　　“你……还想听吗？之前的那些故事。我不敢讲。所以，如果你执意要听……我就讲给你听。你要态度强硬一些，然后威胁我，如果我不讲你会怎么怎么样，否则的话……我怕我还是……”洛烨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关艮却能将他的意思理解到位。

　　洛烨希望关艮能给他一个理由，一个说出曾经发生了什么的理由。如果不强硬，那么洛烨依旧会退缩。在当年洛烨离开之后，关艮其实反省过、自责过，考虑过很久。但随着年份愈发久远，他越来越觉得好像除了因为自己之外，洛烨的离开还有别的原因。但他猜不到除此之外还能因为什么，所以去找过洛烨。但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给他。

　　关艮的胸膛很温暖，这是洛烨能感受到的。紧接着，他的背脊被关艮的掌心顺着拍抚了几下，动作很轻、很柔，像是生怕把他弄难受了。在这瞬间，好似春风过境，洛烨被这股温暖惹得眼中有些湿润。紧接着，关艮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想知道，我需要你告诉我。如果你这次再不告诉我，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理你了。”关艮的声音很轻，但却足以让洛烨的拇指猛地攥紧他的衣角。洛烨知道，关艮这是在顺自己的意，给自己理由。

　　在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洛烨寻了个舒服些的位置趴在关艮怀里，脑袋上的发丝蹭过关艮的脖颈，轻轻贴在对方的肌肤上。

　　洛烨靠在关艮身上，眉眼一弯，连着唇角都弯了起来，话中带上了不少笑意。他开了口道：“曾经啊……我在北方的一个小地方生活，家里小区屁大一点儿，哪栋楼搬来了新住户呀，邻里邻居都会说，大家都会互相打招呼……”

　　“我小升初那会儿呢，因为接触到了‘音乐生’，了解到了很多我曾经从未见过的东西。比如‘摇滚’。我发现我对它很着迷，于是我开始学着玩各种和摇滚沾边的乐器。吉他、贝斯、电子琴、架子鼓……有的时候还能吹个唢呐呢。”说到这，洛烨轻轻笑了两声，关艮只是沉默着听着。

　　“哎，结果你猜怎么着？我那会儿才12，天天想着变成一个酷拽哥，玩非主流，头发想染成五颜六色然后去唱摇滚，被你袁姨给逮着好一顿骂，我天天挨训天天挨批。后来被训得多了，知道了搞摇滚的不是非主流，但我搞非主流那可不是摇滚，所以多少收敛点儿了。”

　　“然后呢……某一天啊，听说，我们小区来了一家新住户。你猜是谁？”洛烨的声音带上些许狡黠。

　　关艮的掌心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道：“是我。”

　　“哎呀，我们阿艮真聪明。没错，是你——。”洛烨笑了两声，又继续道：“我那会儿刚上初中，才见到你。你啊，你乖的要命。在小区门口见着我喊哥哥，我说你这小朋友怎么那么可爱呢，以后要是没人陪你玩了我就带着你玩。果然啊，你刚来这边，人家小朋友之间已经有小团体了，大家都有朋友陪着玩，就你放学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我当时看见好几回，我就说那多可怜啊，我陪你玩吧。”

　　“然后我就带着吉他……和你说……我说了什么呀？”洛烨又突然道。

　　关艮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你说‘来，跟我走，哥哥带你弹吉他’。”

　　“哇，记这么清楚呀？看来……你真的对我念念不忘。”洛烨的声音低了些，但他很快又调整好：“你很乖，也很相信我，我说走你还真跟着我一起。我对着你弹了几首曲子，你眼睛都亮起来了，想学又不好意思直说，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最后我教你弹得第一首曲子是《小星星》。”

　　“我们很快亲近起来，你总是跟着我屁股后面喊我‘哥’，我也很享受有个小跟班。我们在一起玩乐器，摸索如何弹奏，怎么作词作曲，还写了几首歌……你唱了下来，我录了下来。”

　　“我上了高二，选了走艺术，将学业暂时放了放，跟着艺术学校一起去外面集训。咱们手机电话联系，但见不上面……你那会儿也快要中考了。等我高考回学校，发现你考上了我的那所高中，还长个子了。你说，你会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学，问我第一志愿是哪所学校……”

　　话说到这里，洛烨沉默了一下。关艮的掌心也微微缩紧。

　　“……我说，我的第一志愿是A市的音乐学院。你说了一句‘好’。之后……”

　　想到之后的事情，洛烨短暂的闭了闭眼。关艮也跟随着洛烨的话语，思绪回到了那年的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