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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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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下便是一旬,连夜的雨打得家家户户措手不及,除了我住的主卧几间连着的屋子不漏雨,许多人家里都是漏雨的。
好歹雨水充足,几个孩子便趁着无雨时上房补屋顶,他们平日爬树惯了也不怕高,反倒把这当作了游戏。
看到他们爬上房顶,我便与他们说“上房揭瓦”的典故,孩子们却笑着回应:“要是真的是不学无术的纨绔敢上房吗?”
这可问倒我了,京中人好面子,最喜欢穿得花里胡哨,想来那一身的长衣摆连登梯子都困难,还谈什么上房?若是穷苦人家又怎么会养出这样不能帮衬家中的幼子?
可他们也并不一定要我的答案,就有孩子兴冲冲地抢着回答:“王家二弟不就是喜欢上房揭瓦吗?现在不也得去补瓦?听说他爹娘专门把那间漏水漏得最多的留给这个孝顺的儿子呢?”
“这可不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他们时而觉得从我这里学得不够,也会去书中“偷师”几句,用他们的话来说是想能应答的时候装模作样。
有时我也不清楚对错便随他们去了,他们无需科举,想学什么便学什么,想学多少便学多少,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几个人合力修屋子,还能这样“高谈阔论”,我愈发喜欢这样的日子。
而今日,总会来凑热闹的元笙没有来。
我抱着干草路过长廊,看到他独坐在栏杆上,手中攥着一封已打开的皱巴巴的信。天光穿过黑云投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比连廊还宽。
隔着不过十步的距离,我却觉得他坐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热闹是我们这头的,与之经纬分明的是他那头的寂寥。
我大概能猜到那是怎样的一封信了。
他是要回去的。
他是该回去的。
“阿篱。”
他不曾回头,却知我在他身后。
“我们得回京一趟。”
他不是要独自回去?他说我们。
可我是不愿回去的,我甚至退后一步,抗拒道:“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再回去!”
“阿篱,我不是要逼你回去,可是圣人发话了,他指明要你同我一起回京。”
圣人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他不是看不得我和元笙在一块吗?他不是就希望元笙像他一样再也得不到一人心吗?
我紧紧抱着干草不发一言,杂草贴着我的薄裳有些扎人。
他转过身,把我怀中的干草接走,把信递到我手里:“爹娘的家书附上了圣人的来信,上面有圣人私章,这是躲不过去的。”
白纸黑字,确确实实提到了“携妻同归”,我深吸一口气,恨不能早点拿到和离书:“现在签和离书来得及吗?”
元笙把干草抱到一侧,瞪过来的眼神仿佛要把我吞噬了:“普天之下莫非黄土,圣人想安贵妃的心,就差没指名道姓要你我共同归京了,若不是你,信不会寄到这里来。”
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命令就是圣人最得罪人的地方,即使透过这封信上的用词可以看出圣人比之前的冷嘲热讽客气多了,可这实在像是拿着特权游戏人间。可见在贵妃那里吃的亏还不足以让圣人长记性。希望贵妃可别轻易原谅圣人这番做派。
我沉默不语地暗暗数落圣人,元笙大抵是见我低头久了,是极不情愿回京的又来劝我:“我保证待事情了结之后就送你回来,圣人最多传唤我们几次,他不是真情愿见到我的。”
我只想着自己,却忘了成家是怎么偏袒圣人的,否则怎么会在家书中附上这样的一道密令。成家愧对圣人,难道就没有愧对元笙吗?
我只替他不甘:“为何要如此听话?你若也不想回便不要回了。”
他把干草递给别人,空出手来牵我:“好阿篱,圣人若不是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急召我们归京,他第一次能这么客客气气,再让他催估计就是‘催命’的‘催’了。”
想起圣人仗着成家那份愧疚有恃无恐的样子,我不得不认同他的话,可我就这样回京吗?回京之后我还能回到这片自由的天地吗?
元笙看出了我的顾虑:“圣人本想借着贵妃与你神似来离间你我,却不想离间的反是他与贵妃的感情,现在他又对贵妃上了心,想要澄清与你的关系,这才好言好语叫你我一同去让贵妃瞧瞧。”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孩子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那股子凄凉被这一声欢快的顿悟打破,我还是喜欢这里的日子,可它原本不属于我,可有过也很好了。
“我同你回去。”
我的答应并没有换来他的欣喜,元笙没有嫌弃我一身粗布麻衣还裹了一身泥泞,抓着我的臂弯抱住我耳语:“让你安心的地方才叫回家,我们只是路过那里了结一段前尘往事。我一定带你回家。”
“回家”对我来说一向很难,秦家不是我家,成家也不是,岭源庄子更不是。他说我喜欢的才是。
可我不敢期望。
京中的牢笼不知凡几,躲过圣人赐予的董妗妗,谁知明日是否还有赵妗妗或是李妗妗?
对付圣人那一套法子在前,而我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