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于寒冬》奕衔鱼

3、姜亘

　　经此一事姬涟也不再逛了，回了驿站与我约定明日的出游便叫人送我回府。
　　我知道回去肯定要面临一场审问，没想到兄长母子已等候多时，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姬厦坐于主位，兄长在侧，而我从进门到议事都只能站在中庭，我也只乖乖低头听训。
　　姬厦端起一盏茶，悠悠道：“听说公主被冲撞了。”
　　我低头回复：“已经解决了，公主没有大碍。”
　　姬厦抬眸看我，她长出细纹的一双眼睛仿佛能射出电光，“你所谓的解决就是在公主刚来的时候立马送她一个男奴？”
　　我懂了，不管怎样今天都是要给我一个教训的，让我不要以为攀上公主就能不受管教。我从善如流的跪下，伏趴在地，“请母亲责罚。”
　　姬厦用力的放下茶盏，盏杯磕碰发出一声脆响，“母亲？我可不敢当你的母亲，之前那位可是尊贵的很，我才不愿……”
　　“母亲何必旧事重提，我觉得今日之事阿昙已经做的很好了。”姬厦还想说什么，被兄长强硬打断。他走过来将我扶起，掸掸我衣裙上的灰，柔声道：“多亏有好阿昙，才没有在公主面前丢兄长的脸。”
　　我抬头看他，兄长的身材像极了父亲，高大健壮，面容又像姬厦，五官俊美又不失英气。可他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他是尊贵的芮城侯，我算什么？但我只能再次垂头，低声道：“谢谢兄长谅解。”
　　他摸摸我的头，又问：“你觉得公主如何？”
　　姬厦嘲讽道：“你看看她头上的发簪不就知道了，这个时候问她什么都会说人家好的不得了，这公主倒挺会看人下菜，一眼就知道你想钱想得不得了。”我自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兄长笑道：“那至少你与公主相处的很好，想来她日后嫁过来也不会觉得苦闷了。”他递给我一枚芮城令和一袋银子，和气道：“给你这枚芮城令，可以调动十人的巡防队，以免再遇到这样的情况。银子你拿去向公主买下那男奴，不要让他再接近公主。还有几天她才能和我成亲，既然我不能亲力亲为保护她，那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她。”
　　他拍拍我的肩膀，靠近我的耳朵轻声道：“不要再让我听到类似的事情，否则……阿昙你懂吗？”
　　我应声后低眉接过东西，他又摸摸我的头，“回去吧。”
　　回了我一人的小院，将东西随便抛在几案上，我立马找了块帕子疯狂擦拭头顶身上所有被姜亘摸过的地方。我发狂的像自虐一般，心中满是怒火，这对母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我视为可以随意揉捏的玩偶，可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气极了，气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气极了为什么我没有一个尊贵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只是个宋国乐籍，她身姿曼妙，歌喉动人，自幼时起就精于乐舞，长大后更是引来无数惊羡。母亲十四岁名满宋国国都，十六岁被当时的芮城侯姜戊看中，一掷千金买下她为她赎身，从此她就成了姜戊一个人的金丝雀。
　　当时姜戊囤聚一万精兵于芮城，是魏国的坚韧势力，国君姬厉畏惧这把尖刀指向自己便将妹妹许配给他，借此将芮城兵归化。可怜了我的母亲，明明早于姬厦进府，没有背景没有儿子只能一直被欺压。直到姜亘五岁那年我才出生，而芮城侯府已经没有了我们母女的位置。
　　母亲并不在意地位如何，她出身乐籍已经习惯了吹捧中夹带冷眼，常常教我爱己护己才是最重要的。即便姜亘故意掉下水池污蔑是母亲推他，导致母亲受尽折磨身患重病，即便姜亘偷用私库嫁祸是母亲挪用，导致我们用度一减再减。她始终教我不要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出头，一时的忍耐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我不懂什么时候才能有把握，我们久居于深院，父亲不来看我们就不会有靠山，那什么时候才能是出头之日。
　　她有时笑着回答：“你父亲总会来的，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好好保护自己。”
　　她有时又眼中含泪回答：“父母之爱，情人之爱都会有断绝的一天，人只有爱自己才有生的希望。”
　　幼时的我时常期盼能像姜亘那样被父亲爱护，我爬上院子的桃树去看姜亘的小院，隔着一段距离能隐隐的看见父亲教姜亘武艺，看见他分明壮的像头牛犊，父亲还总担心他柔弱受伤。
　　我本以为这件事非常隐秘，毕竟我们的院落除了偶尔会来的父亲外，就只有定时来洒扫送饭的婆子。万没想到会被姜亘发现，他用比我大多了的手把我从树上掀下来，一拳一拳告诉我别痴心妄想。那场面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他用和姬厦十分相似的眼睛瞪着我，恶狠狠的说：“凭你也配得到父亲的爱，有脑子发大梦，还不如找你那个乐籍的贱娘学学什么叫尊卑！”
　　我鼻青脸肿的抱住母亲，我知道这世上我只有她了，除了我自己爱我以外，只有母亲爱我了。直到那天姜戊猝然离世，我还在被姬厦身边的姑姑揪着披麻戴孝时，忽然被告知我的母亲在灵堂自尽殉情了。

　　我猛然反应过来，我被爱我的人抛弃了，这世上只有我爱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