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糖吃完了我这还有 ...
-
“聊了会儿?”祁让冷笑,他其实大概也知道张旗开是认出江易也猜出自己对江易的那点心思,所以才巴巴地上去跟着江易,但是一想到江易跟除自己以为的人互诉衷肠了那么久他就开心不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冷不冷?”
江易怔了一瞬,不知道祁让怎么突然这样问,“什么冷不冷?”
祁让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声音里的阴寒顿时散尽,软软的,“昨天晚上,冷不冷?”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江易心里有鬼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才会觉得祁让这话问得好像他对象似的,他尽量忽视这种微妙的感觉,道:“还好。”
“那就好,”祁让弯着眼眸,纯洁无害的样子小声道:“谢谢哥哥。”
江易一听他这语气就慌,连忙扯开话题,“行了行了说了别瞎叫,好了,你的问题我答完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好。”夕阳下,祁让的侧脸晕着流光,橙红色像是被割划成了无数星子在眉骨鼻尖跳动。
“解释一下刚刚说的吧,小混蛋。”江易双手往后一撑,依靠着地面使自己整个身子放松下来。
小混蛋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双手撑在后面,“嗯……从哪里说起呢?”
“我听说你当时没打算拼命,直到韩坤说了什么之后你才反常的,我问了旗开,他也不知道。”江易道,“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你要不愿意说就不说,毕竟我也没资格打探。”
“旗开?”祁让把这两个字在嘴里绕了绕,嘶了一声,“有那么熟吗?”
江易无法理解他严重跑题的思路,“祁让你……”
“哟,我这就是祁让,到他那儿就成旗开了。”
江易忍不住笑了,这是小孩子吃醋了,“那我怎么叫你?让宝?”
祁让挑眉,“叫哥哥。”
江易掐了他腿一把,“你想得美!”
两人笑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暮色正是最浓郁的时候。
“你知道韩坤他们激我的那句话是什么吗?”祁让问。
江易顿了一下,“不知道。”
祁让笑了,“骗人。帖子里不可能没有,那傻逼重复了那么多遍。”
江易沉默了,他确实知道,不光帖子里有,张旗开昨晚也叮嘱了他,让他不要在祁让面前提这句话,不过具体原因却没说。
“其实他说的没错。”
祁让没有妈。
江易心头一颤,转头看着他,祁让还是那副嚣张懒散的样子,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只是在聊闲话。
“我想吃糖,你带了吗?”祁让插道。
江易在兜里摸了摸,终于找到一颗奶糖递给他,这人却不接。
祁让笑咪咪地耍赖,颤巍巍地举起两只胳膊,“我受伤了剥不开。”
江易白了他一眼,他竟无言以对,只好剥了糖纸递了过去,祁让睁着水灵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江易叹了口气红着耳尖把糖喂进祁让嘴里,舌尖勾过糖粒,若有若无的湿润和温度划过指尖,江易触电般缩回了手,努力找回话题,“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祁让轻轻笑了一下,没再为难他,“嗯。”
“祁斌和我妈是在上学的时候认识的,祁斌是我妈初恋,我妈小时候成绩特别好就是为了祁斌放弃了出国的机会,陪着他做公司,刚开始起步日子过得苦,我妈就帮着祁斌,用她自己所有的钱给祁斌投资,后来公司有了起色,我妈才终于和祁斌结婚了。”
江易知道祁斌应该是祁让他爸了。
“其实我也没什么不幸,就是我气不过而已,不幸的是我妈。”祁让说,“他们俩刚结婚,两个人都还能亲热地过日子,不过到后来,我和祁谦都大了,都懂事了,有些事情都能看出来,祁斌在外面有人,我妈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了,她估计是为了我们才一直忍让着,而且她太傻了,她舍不得祁斌。”
他哽咽了一下,声音却无起伏,继续道:“后来我妈得了病住院,还……还挺严重的,就着呼吸机每天在病房里躺着,我们轮流看着,祁斌刚开始还来做做样子,后来索性不管了,我爷爷怎么骂他他都不听,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说什么公司忙。”
他的眸光突然变得戾狠,“来的是那女的,她告诉我妈说祁斌一直都在她那里陪她,现在只等着我妈……等着我妈走了,他们就结婚。我妈不能说话只能看到眼睛里面有水光,呼吸罩上全是雾气,那女的不断地重复问我妈‘你怎么还不去死?’”
江易心中好像被针刺一般,“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敢想,如果是亲耳听到的……
祁让却笑了,“我就在病房门口。”
江易看着少年勾起的唇角,明明是肆意的,但是江易知道那是掩盖晦涩的模样,祁让这人真笨,他想,难受就哭一哭吧,不能再难受了。
“祁让……”江易很想抱抱眼前的人,但是还是止住了,他能理解,怎样的安慰都无济于事。
“哥哥是在心疼我吗?”祁让看过来,落寞的神情早已不再,“没什么的,我把那女的扇了一耳光,既然总要有个人哭,凭什么得是我妈?”
“那女的跑去跟祁斌告状,”祁让轻笑道:“太好了,我巴不得快点跟他撕破脸皮,那天祁斌终于露面了,在我妈走之后,他估计也是没脸见我妈吧。他让他手下的人把我打了一顿,当时我太弱了,反抗失败,不过也算爽了,我爷爷带着祁谦和我搬了出来,总算是不用看到那对男女了。”
江易愣了,他此刻竟然觉得祁让要比他想象中坚强成熟的多。
“你什么表情啊?”祁让咬着嘴里的糖,不满道,“我不打女的,那次是因为忍不了。”
江易不会哄人,不过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搂了一下祁让,安慰或许消除不了过去,但至少能让现在的你开心,哪怕一点点。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没错。下次他们再这样说你,”他顿了顿,笑了,“叫上我,我陪你一起。”
祁让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惊又惊喜,他带着些私心回搂了下江易,他没回答,江易说完就放开了他,看着天,他也跟着抬起头。
“所以你休学是因为这个?”
祁让笑了笑,“嗯,我在学校祁斌就会让人来把我们接回去,不想看见他的脸。”
血红已落幕,接下来只有晚风推着疏云慢慢走,云彩化为暗青靛蓝,尽头有破其而下的淡金色。
“那韩坤呢?该不该打?”
“该。”江易道,“说了,下次叫上我帮你。”
祁让:“……嗯。”
“糖吃完了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江易的眼睛似有星辰又泛起波澜,好似闪烁着过于直白的心事。周围偶尔有行人路过,脚步声或快或慢,车鸣声与树叶被风席卷,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的声音更大,他的指尖被吹得微红,手伸进口袋里寻找着可以安抚面前这个小孩子的糖。
江易一直认为,祁让也是喜欢吃糖的。
祁让静了好久,嘴中的甜腻依旧,他却开口,“再给我一颗吧。”
他以前问过张旗开烟和糖果哪个更好,现在终于有答案了。
没法比较。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烟可以跟糖比……
他弯着眼睛重复道:“谢谢哥哥,我还要一颗。”
江易偏开头又找出一颗糖这次放在了祁让手心。
“易哥身上到底有多少糖啊?”祁让把糖塞进嘴里。
江易瞥了他一眼,“多着呢。就是给你这样的小可怜备着的。”
祁让心说你不也是小可怜,“不行,你只能给我备着。”
江易被他这无理取闹逗笑了,“凭什么?”
“因为我是小可怜。”
其实江易心里那股疼劲还没过,看着祁让这模样总会联系到从前的小祁让一个人躲在病房门口听到那些恶毒的话语的神情,偏偏这小孩儿还像没事儿的笑。怎么?以为自己能伪装好了是吧?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难受是吧?他愤恨地想着却忘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不愿表现脆弱,“傻逼啊你。”
“我想听听阿姨的故事,可以吗?”江易站起身来,拉起了祁让。
祁让并着他一起继续往前走,“可以,那我跟你好好讲讲吧。”
“嗯……从哪里讲起呢……好了,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帅吗?”祁让勾起嘴角,装模作样地抓了抓头发。
江易笑着迎合:“啊不知道。”
“因为我妈是个大美女,以前上学的时候有特别多人追她,连我和祁谦都看到了好几封她收到的情书……”
“她声音很好听,做过播音员……她喜欢小女孩,所以小时候总把祁谦和我扮成女孩,不过祁谦扮女孩没我好看,因为我比较帅……”
“她想看我们结婚,说要我们好好疼媳妇,切,我当然会好好疼媳妇啊……”
“等我结婚了她会很高兴吧……”
他的声音很温柔,少年褪下锋芒,江易看着他的侧脸,叙述的话语缠绕进耳朵里,如汩汩流水般洗净焦躁忧虑,他说话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纪,家长里短,温馨和睦,有烟火瓦罐,有团圆聚餐,女人的模样生动地浮现在云边,眉目柔和,笑容恬淡。他还能拉着她的手喊妈妈,能和祁谦两人偷偷给女人准备一份惊喜。她目送儿子们上学再远行,然后,时空错位,没有一切变故,女人和追随了一辈子的丈夫一起坐在桌旁看着儿子们成家幸福……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有人离开再也不可相见,走远或是陪伴就留给世人遐想。
天色已晚,最后的熔金化为墨黑,路灯模糊的昏黄,秋风跟在少年们身后扫平泥泞与脚印,相伴的影子却似乎要融在一起。
或许,有你在的地方并不存在失望与遗憾,毕竟糖吃完了你那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