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还有吗？》富水

18、过心

　　祁让见任课老师走过来才回过神来，只不过他神色冷峻，来不及收敛，倒是吓了物理老师一跳，“祁让，你怎么了？学习上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我看你功课还可以，不要放弃，继续努力啊！”
　　物理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姓刘，斯斯文文的，大概是看祁让这样子以为他因为学习上遇到困难了在这郁闷发愁想来鼓励一番，话说完后脸上还带着微笑，还拍了拍祁让的肩，“走，进去上课。”
　　祁让对着这样的面孔也不好把人晾着，扯嘴笑了一下，“嗯。”
　　祁让一进教室第一时间就是观察江易，他确定刚刚江易知道了他们的谈话，而且也能猜出一些谈话的大概内容，等他看过去的时候江易整个人都伏在了桌子上，他在睡觉。而且直到祁让坐回了位子也没抬头。
　　“同学们，上课!”刘老师喊了声。
　　祁让正准备拍醒前桌那人的手还未落下江易便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随着口令鞠了个躬。
　　祁让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他愣了一下，随着人群坐下了。
　　这节课上的异常安静，没有打闹，没有瞌睡，课时已经过了大半，祁让见前面这人坐姿随意，脚蹬着桌肚下的铁架子，头一歪不歪，就这样盯着黑板。
　　好像很轻松又好像很僵硬，就连江易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知道祁让现在应该是多多少少了解到了自己的破事，就会远离了，可是他又明白祁让这个小朋友心其实很善，肯定不忍心主动疏远，那就自己来吧。
　　江易隔在桌面上的手指微蜷，他将这个教室里的所以人都看过无数遍，他与这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倒不是自卑，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能够自由自在，肆意妄为的人，更加别说祁让了。
　　你身上是落了光的。
　　而我总在病里生长。
　　江易没有用手撑着脑袋，实际上他已经觉得累了，可是他担心一撑脑袋后面那个傻逼就过来傻傻的提醒他：哥，要听讲呀。
　　哥个屁啊……叫你他妈的别瞎叫……
　　他心里骂着祁让手却不自觉地拿起了笔，从一大摞书里抽了个崭新的本子摊在桌上，翻了一页，开始做起了笔记。
　　楞次定律……带电粒子……磁感应强度……
　　当再次看到这些名词江易心中蓦然一松，他也曾为了搞清楚这些题目而学到深夜，也曾为了一张满分的试卷而欣喜若狂，也曾为了争个第一而斗志昂扬……
　　江易原本也是骄傲的代名。
　　直到下课铃响了，江易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抄了满满两页笔记，他基础其实是有的，只是转学后很少复习，像今天这样的更是难得。
　　现在接近午餐时间，周围的人声渐渐大了起来，身后祁让的桌子在地上轻轻摩擦出声，接着是拉开椅子的声音，后门被人拉开，应该是祁让出去了。江易想回头看看，身子却一动不动，慢慢盯着笔记出了神。
　　突然一只手一把抓过了桌上的笔记，江易寻着抬头，就看见贾一鸣满脸笑地把着他的笔记，“江易，你记笔记了?”他说着，难以置信又好似轻蔑地和同桌交换了眼神，他翻了几页，笑着皱了皱眉，模样无端地让江易感到一阵恶寒。
　　“怎么……只有两页啊？”贾一鸣声音不小，他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着江易。
　　片刻不足，江易脱了力似的往后一靠，一双冰凉的眸子扫过来，他凝视着面前的人，没有回答，只平淡地眨了下眼，仿佛在看一条狗。
　　本来打算去吃饭的人都停了脚步，周围不断有人看过来，虽然没人加入这场对峙，但能听到的嬉笑声明显减小了。
　　贾一鸣没得到回答却没有恼意，依然是带着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僵硬的笑了两声，“哦哦，抱歉抱歉，借我看看啊。”
　　他说着就已经转回至前桌，将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冲他同桌招了招手，“诶过来看，江易做笔记了……”他兴致盎然，就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手指在笔记上不断点着。
　　他的同桌略有踌躇，贾一鸣却再次大声激励，那音量远远大过了两个人之前谈话的音量，用意太过明显。
　　江易实在是想不通，其他人对他的成见他虽反感，但多少能有个理解起来的头绪，但是贾一鸣这个人他看不透，贾一鸣对自己的刻薄与敌意太过鲜明，宛如针锋，明明两人没有结怨，可当初第一个挑起他的过去的就是贾一鸣，他无从得知这个人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过去的，更加无从得知为什么这人的厌恶情绪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他想不通也懒得想。
　　也行是刚刚祁让的事，他只觉得本来就闷闷的心更闷了，急需一个发泄口好好泄泄火气。贾一鸣这傻逼举动就是撞江易枪口上了。
　　前桌仍在欢天喜地地讨论着他的笔记，贾一鸣有意无意地往后瞥，每看到江易阴沉的脸色变笑得更加欢快。
　　“江易的笔记……”
　　找死吗这不是?
　　江易身子一倾，腿绕过桌下空隙，找准贾一鸣的椅子脚狠狠踹了下去，椅凳瞬间发出刺耳的尖鸣，不等贾一鸣回神，江易又猛地抓住了贾一鸣的校服后衣领往后用力扯住，贾一鸣背部狠狠砸在了椅背上，他受痛大叫了一声，这一下全班放弃了偷瞄，直接看了过来。
　　“江易你干什么？”
　　贾一鸣你没事吧？”
　　“江易你先放手啊，怎么了啊？”
　　江易冷冷地扫了一眼，手上力道不减，他僵持着这样的动作，挽起的衣袖下白皙的皮肤上已然暴起了青筋，贾一鸣的手不断地拉扯着前领想要摆脱痛苦，脖子上的红已经漫开了，依稀可以看见衣领勒出的红痕，江易面色淡淡，手上却再加了一道力，这个姿势虽然看起来令人窒息，但实际上江易有所把控，没有扼住呼吸，却足够疼。
　　“江易!”贾一鸣攒足了劲发出一声哀嚎，众人纷纷惊呼起来。
　　“江易你太过分了！”
　　“先停手先停手!”
　　“易哥会出事的……”
　　江易轻笑一声，这些人竟然连易哥这样虚伪的字眼也说出来了。
　　江易没理他们，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就是旁人不说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笑应该是冷厉的，好像从没有人情味的深渊而来。
　　他扯着贾一鸣的衣领又往后带了一寸，笑着说，“来啊，说给我听听，江易的笔记怎么了？嗯？”那语气里好似无所畏惧又百无聊赖，放松得很，如果不注意到他一直紧绷着的肌肉的话，谁都会认为他只是在拉家常，他不耐烦道：“老子叫你，说，话。”
　　贾一鸣现在脖颈处阵阵生疼，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真他妈以为老子怕你？”江易的声音回荡在人群中，忽然他放缓了声音，却更显阴凉，一字一顿：“你算个屁啊。”
　　“江易!你放开!贾一鸣脖子都红了。”
　　“班长班长你要不去叫老师吧？”
　　“对啊江易，你再不放手我们就去叫老师了，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
　　江易低头笑了，肩微抖着，他的笑容几近扭曲却依旧叫人移不开眼睛，他柔声道：“去啊，我他妈真是怕死了。”
　　“江易!”陈维成憋红了脸，终于冲出人群，扬起了拳头，“你他妈的有病!”拳头带着义愤填膺的怒火高高举起，江易正考虑着要不要还击，头顶的那一拳黑影突然被另一道更加有力的手臂推开。
　　江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操他妈……”陈维成被掀在一边，嘴里骂着，再抬头却猛然噤了声，“七……七哥？”
　　不止他，整个班的人都怔住了，尤其是邱胜。
　　这不是才跟这哥说完别管江易的事儿吗？
　　江易喉结滚动了一下，莫名心虚起来，他微微低下了头，手上却蓦然覆上一阵温热，随即，这温热便包裹住了他的紧绷到有些颤动的手，手指就这样被轻轻拉起，又被紧紧收进祁让的手心。
　　这温度，像是过了心。
　　贾一鸣这才得以缓气揉搓着脖子，拼命咳嗽。
　　江易看他这样子心中的火气再被点起，大吼道：“你咳个屁啊咳，老子勒你气管了啊？！”
　　贾一鸣红着眼圈不敢答话。
　　“好了好了，”祁让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脉脉笑着，“易哥别生气。”
　　江易内心的防线好像轰然崩塌，好像酸酸的，明明刚才对着全班的敌意还没有感觉，只会看到祁让心里却难受了起来。
　　操……老子好委屈啊……
　　祁让轻轻捏了一下江易的手心，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江易很踏实。
　　“那个七哥，今天这个事儿是江易不对，你不知道……”有人看场子稳住了便说道。只不过对着祁让，他们又似乎有些畏惧。
　　“我不知道你知道?”祁让松开了江易的手，插着兜走到说话人面前，江易看了一眼，这人叫李旻，平时交集不多，但是这人好像跟贾一鸣玩的投机，江易在心里将李旻打了一拳，眼神又回到了祁让身上。
　　李旻：“我……我刚才看到了，江易先动的手，而且他下手太重了，你怎么……还偏袒他……”他越说越没底气，声音如蚊呐一般。
　　祁让脸上没有表情，凌厉锋锐的气势却十分逼人，“我没看到。”
　　他站姿不羁，说得坦荡。
　　江易忍不住偏开头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