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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深层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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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蝉在闷热的空气里扯着嗓子聒噪,窑厂内的温度更是创了新高。
工坊内立着一台大型黑色铁风扇,吱吱呀呀地摆头吹出不甚凉爽的风。
历经一个月的加班赶制,新窑烧制的成品马上就要出炉了,验证新窑搭建水准的时刻即将到来。
午饭后,二嘎就一直坐立不安,以前话痨的他,今天明显有些心绪不宁,一个人在柴房里码放新劈的松柴。
长生让鸣发把刚拉好的泥坯放到架子上,然后又叫清莲和春兰一起到后院举行开窑礼。
鸣发和春兰是头一次参加开窑仪式,内心无比激动和好奇,兴致勃勃地跟着长生和清莲去了后院。
后院外面是老窑,再往里走三十米就能看见一座馒头状,且由砖石垒砌的建筑。
一周前,新窑建成时,长生仔细检查了窑的结构和质量,基本都是按照他设计的图纸完成的,但当他爬梯子上到窑顶看时,发现观火口有些大,原设计的规格是碗口大小,结果弄成脸盆口般的粗大,他也不确定这偏大的洞口是否对窑内的温度和气氛有啥样的影响,若是重新改造,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赶鸭子上架凑合用了。
长生见二嘎没来,心想二嘎可能心虚,担心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经济损失。
长生回到前院,在柴房里找到了二嘎,故作轻松道:“二嘎,马上就开窑了,一起去吧。”
二嘎不好推辞,毕竟这窑出自他的手,好歹他都得担着,苦笑着仰脸:“哦。” 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跟在长生的后面。
“二嘎,别担心,不会出啥状况的,即便这次瓷器烧毁了,我也不赖你,所有的责任和损失都由我来负。”长生边走边说。
二嘎一听,立刻支棱起来,内心的沉重感随即消散了,不由得感激道:“洪顺哥,我跟你干,既能赚钱又学习了新技术,关键你人好体贴,让人干着舒心,咱啥也不说了,要是这新炉瓷器烧毁了,下个月我就不拿工资了。”
“那不至于,别想那么多,快走吧。”长生拍拍二嘎的肩。
与其他三人汇集后,长生很有仪式感地带领大家对着窑炉焚香鞠躬,然后他拿起镐头朝砖块封住的窑口砸下去,砸了两下,封口就碎裂了。
二嘎走上前一一扒走砖头,最后清理出一个拱形的窑门。
二嘎做了个请的动作,长生独自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长生就从窑里喊道:“二嘎、鸣发,进来搬匣钵。”
二嘎和鸣发赶紧进窑,鱼贯地搬出一只只匣钵。
长生从数个匣钵里依次取出瓷器,除了残次品,但凡烧成的成品,大致与旧窑的成品品相是差不多的,甚至他觉得随着技艺的提升,有少部分的瓷器反而比先前烧制的优质件品质更好一些。
二嘎和鸣发把匣钵都搬出来后,呆站着看长生给瓷器分级。
清莲见男人们热得满头大汗,和春兰去厨房取来新煮的绿豆汤,盛了几碗递给男人们。
二嘎仰脖“咕咚咕咚”将一碗绿豆汤灌进肚里,然后就去看长生的脸色,发现长生异常平静,他仍然心里打着鼓。
鸣发抱来草纸和稻草,按照长生的要求开始打包装箱。
清莲和春兰也加入进来。
二嘎有点沉不住气,问道:“这瓷究竟烧得咋样?”
长生专注地审视着一件瓷器,并没应答。
清莲向二嘎使了个眼色,让他坐过来包扎瓷器。
春兰很有眼力劲地递给二嘎一个小马扎,二嘎冲春兰笑了笑。
长生将他看过的每样瓷器按等级分别放在不同的三合板上,差不多铺满了半个院子。
挑拣完毕时,春兰从窑里跑出来,手里托着一个特别小的匣钵,惊喜道:“哥,这咋还剩了一个匣钵没搬出来呢?”
长生定睛一瞧,忽然想起,此次他用山里取回的那袋白土,掺了点瓷土,然后做了一只葵花盏。他很好奇能烧成啥样,封窑前,临时把这只小匣钵塞在火坑的角上,看着不起眼,春兰要是不提醒,连他都给忘了。
长生赶紧走过去接过来,掀开匣钵的盖子,对着天光一照,一道白光瞬间刺入他的眼眶。
他闭了下眼睛,睁眼后聚神端详,眼前的葵花盏釉色青白,通体发着闪亮的光芒。
长生赶紧将匣钵放地上,用手托起葵花盏,再次上上下下地观瞧,此时此刻,他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随后捧着葵花盏跪在地上哭泣。
旁边的四人被长生一连串怪异的举止吓住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清莲跑过来,蹲下去抱长生:“洪顺,你咋啦?”
长生揩抹掉眼泪,破涕为笑:“莲,我终于烧出真品了,你看这釉色,这就是端青——端青!”
清莲知道,长生虽然每天都在提升烧窑的技艺,但在他内心的深处却有份沉重的使命,那就是要烧出师父遗嘱下的端青瓷,长生每次实验都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经历了挖空心思的尝试和夜以继日的摸索,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所以清莲很清楚端青对长生的重要性,不禁也跟着红了眼圈:“啊——真的啊?”
长生不住地点头:“真的,莲,是真的。”
其他人不太明白洪顺说的啥意思,只知道洪顺对今天烧制的成品十分满意,甚至满意得喜极而泣。
二嘎乐颠颠地跑过来,再次询问:“洪顺哥,我垒的窑没拉后腿吧?”
长生笑着竖起大拇指:“二嘎,你垒的窑太牛了,哥必须这个月给你发奖金。”
二嘎听闻,乐得合不拢嘴,围着鸣发和春兰兜了两圈:“哥有奖金了,等奖金发下来,请大家下馆子。”
春兰打趣道:“二嘎哥发财了,咱也跟着吃香喝辣了。”
鸣发调侃道:“别听他吹牛,咱红峪村有啥馆子,那些狗食馆子还没春兰你做得饭好吃呢,不如让他多给咱添些菜,改善下伙食。”
二嘎听后竟欣然同意:“可以啊,春兰,到时哥给你笔钱,你多买点大鱼大肉和细菜,给大家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春兰乐得圆脸红涨,乖巧地点头:“好哩,二嘎哥,没问题,到时我列个单子,具体账目给你看。”
清莲冲长生笑道:“春兰这姑娘真实诚,敢情他们不用受累采买做饭了。”
长生说:“那你就帮把手嘛,跟春兰一起做这顿丰盛的晚餐。”
清莲瞪了眼长生,低头一看他手中的葵花盏便松了口:“好,那咱们大伙好好庆祝一下。”
夜晚,其他人都回家了,只剩长生一人在窑厂的宿舍里。
长生把今天新烧制的葵花盏放在桌上,然后又掏出了那套粘合后的葵花盏,将两者并排摆放。
长生仔细对比观察后,发现两者釉色几乎一模一样,他猜想那出自涯壁上的白土应该就是烧制端青的重要原料,但不知为何师父所传授的原料却是本地产的另一种灰色黏土。
长生再看,觉得新烧的葵花盏虽然釉色与真品无异,但釉色的质感却少了真品的油润感,显得太亮,没有真品那种含蓄、稳重的大气感。
长生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看来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长生望着两件葵花盏呆坐了半晌,重新恢复了自信心,既然已经取得了今天这种进展,他坚信自己迟早能烧出端青真品。
两天后,长生和二嘎将瓷器送到兴隆瓷业的库房,检验合格后,入了库房,第一批订单就这样交付了。
由于供货量的大幅度增加,这次的销售额达到了8万多,抛去物料,燃料和人员成本,长生净赚4万多,他打算用这笔钱采购两台气窑,再招新员工。
* * *
长生参加了云莱县政府组织的一年一度的瓷器会展,地点就在县展览馆。
会展那天,长生让二嘎和春兰在家守着,清莲和鸣发跟着一起接待客户。
清莲穿着长生特意给她买的职业套裙,脚下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在展台前布置着,看着真像一名城里的职业女性。
长生看得移不开眼,时不时就瞅两眼自己的媳妇。
清莲刚穿套裙时还有丝忸怩,忙碌起来早就忘了自己的穿着,见男人老是瞅她,挑眉疑惑道:“你瞅啥呢?”
长生凑到近前,小声在清莲的耳畔低语:“莲,你今天特别有魅力。”
清莲这才反应过来,娇羞得捂口笑:“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长生从来不看剧,发懵道:“啥电视剧?”
“你啥时也学会这种文绉绉地夸人了呢?”
长生即刻一本正经道:“我都当总经理了,咋就不能学点总经理的范儿呢?”长生边说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叠名片递给清莲。
清莲接过来一瞧,上面写了公司名——青云瓷业有限责任公司,中央印着——张洪顺总经理,下面是长生的手机号和窑厂地址。
“呦,你啥时注册公司的?还印了名片呢。”清莲觉得这个男人干啥事都思虑周全,不声不响就都办了。
“给,这是你的,一会儿来了客人,你可以把这个发给客户,以后,他们可以找你联系。”
清莲接过另一盒名片,上面一张引着同样的公司名和地址,但中间写了——赵清莲市场总监。
清莲惊愕地瞪大了眼:“啥?我啥时成了你的市场总监啊?”
长生又一本正经道:“你一直不就做这样的工作吗?帮我联络各家供货商和合作伙伴,以后还会帮我联系协调销售商,今天才正式任命你,你这个贤内助,以后就成了我的左膀右臂了。”
清莲从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能力,刚听男人这样抬举自己,不禁内心汹涌澎湃,自我价值感瞬间暴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小腰拔得更直,胸脯挺得鼓鼓的:“总经理,今后我一定好好干!”
长生觉得清莲楚楚可爱,刚想伸臂环住她的细腰,发现自己正在公共场所,一双手臂僵在半空。
“你胳膊咋了?”清莲奇怪道。
“啊……没咋,就是觉得穿西服太难受了,我活动活动胳膊。”长生伸臂做起了扩胸运动。
鸣发刚印了些公司的产品简介,都是黑白的,在柜台上装订成册,冲长生抱怨:“经理,咱这材料也太简陋了吧,人家一看咱就是个小作坊,连公司简介都寒碜成这样。”
“那咋啦?咱不就是个小的乡镇企业吗?时间仓促,下次一定认真对待,不过咱有硬核产品,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宣传强多了,把样品都摆展台上,小心点,别碎了。”长生抱着装样品的盒子走了过来。
早上九点,会展正式开始了,清莲面带微笑,亭亭玉立在展台的样品架前,鸣发刚把材料理顺,手依然放在柜台的材料上,而长生忽然想起自己还带了那件最新烧制的葵花盏,便从小盒子里掏出来,放到展架上。
“这件瓷器看着很别致啊。” 一道洪亮的男声从长生的后脑勺飘了过来。
长生立刻转过头来,放眼一望,竟笑出了声:“呀……咋是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