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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倾诉苦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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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老人口吐鲜血,长生在惊恐之余,又听到这个哑巴老人开口讲了话,真是让他毛骨悚然,惊愕瞪大的眼眶久久不敢眨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听觉,甚至是认知。
长生赶紧把老人抱进斜对面的屋子,那是老人睡觉的房间。
推门而入,长生摸黑进了房间,借窗外的月光,看到一张床,便把老人平放到床上。
长生走到门口,伸手摸到灯绳,一拉,房间亮了,昏暗的黄光与柴房几无差别。
长生环顾屋内,简单的陈设尽收眼底:铺凉席的单人床,挂黑布帘的书架,八仙桌和一把木椅,脸盆架上置一搪瓷脸盆。
长生心情忐忑不安,刚见老人吐了血,病情似乎很严重,他想尽快送老人去卫生院。
长生跑到院子里,把板车拉到屋门口,然后进屋去抱老人,刚把老人腾空抱起,就见老人醒转过来,伸手冲长生摆手,张开了带着血渍的唇:“不要去医院……不要!”
老人的言语十分坚决,长生不明情况,先将老人放回床上,问道:“您刚才都吐血了,还是去医院吧,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的。”
老人固执地摇头,有气无力道:“你不要管我,快把我的葵花盏放进香案上的盒子里,我休息一晚,明天就没事了。”
长生见老人态度很坚决,也就答应了,帮老人盖好被子。
长生回到刚才那个屋子,见碎瓷片散落了一地,便蹲下捡起一片最大的瓷片,对着房顶上悬着的大灯泡,瓷片胎质菲薄细腻,里面纯白,外面泛着青绿色的光泽,润泽得像一块美玉,还透着翡翠那股绿幽幽的光芒,这块瓷片似乎是器物的一片花瓣,局部的器形自然大气,可以想象,没碎前肯定是一件完美的瓷器,价值估计不菲。
长生是个农村娃子,以前见到的瓷器,大多是吃饭的碗、盘子、罐子、腌菜坛子,酱油瓶子诸如此类低端的瓷器,甚至家里用的是黑黄色的陶器,哪见过如此精致的器皿,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长生从香案上取下一只黑漆木盒,做工尤为精良,盖子是蓝底金花缎面的,盒里裹了一层红丝绒布。
长生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每块碎片都捡到盒子里,最后把盒子放到老人的枕头侧边。
老人睡得很沉,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在枕间,凹陷干瘪的眼皮贴在眼球上,蜡黄的脸憔悴得愈发苍老。
长生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情绪异常含混复杂,既有对老人生命安全的忧虑,又有对自己因莽撞导致贵重器物碎裂的懊悔,还担心老人醒来后怨恨自己,再有就是对老人装聋作哑的强烈好奇。
若是老人家要我赔偿损失,我该咋办呢?
要不趁机跑回家?
可他不能没良心,当初若是没有老人的及时救助和多日的精心照料,他也许早就没命了,这样一想,长生便不纠结了,不管老人如何怨他,他都必须承担下来。
后半夜,长生没睡,出于好奇,又回到那个没窗的房间里。
屋西头,摆一条既长又敦实的案子,上面堆了许多轮子式的工具,其间散落了各种规格不一的刻刀、砂纸和海绵,案头放了几个盛着泥团和糊糊的盆子,后边木架上摆着碗,碟和水杯形状的泥坯。
看至此,长生恍然顿悟,这里无疑是制作瓷器的工坊,而那位老人应该是位制作瓷器的匠人,他把老人一系列行为联系起来,再加上老人如此看重那只碰碎的瓷器,长生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信无疑了。
屋子正中央有一扇灰白色的双开铁门,紧紧关着,长生觉得这门或许是一扇废弃的旧门。
屋东头的壁上伸出一截石台,上面吊着帷幔,烘托出神龛的氛围,帷幔里立着一尊一米来高的瓷质造像。
长生猛一看,还以为是关公,但仔细瞧,觉得这神仙少了关公的威武,然而多了儒雅的风度,身着霁蓝蟒袍,白底皂靴,身姿英拔,眉目舒朗,手拈美苒,神态恩威并济。
长生不知眼前这位神仙的来历,本着不冒犯各路神仙的原则,长生跪到蒲团上,从香案上取了一支香,拜了拜,又插回到香炉里。
长生把工坊里的瓷片碎渣清扫干净后,就退出了工坊。
天亮时,长生在厨房里煮了小米粥,盛了一碗,端到老人的房间里。
老人一直没醒,长生很是担心,把粥腕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床头用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感觉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
长生坐在椅子上发呆,很快就打起了盹,身子一歪,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腿上的伤正好碰到桌腿上,疼得他大嚷一声:“啊——”
长生呲牙咧嘴地干叫了两声,然后吸着凉气,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刚抬头,见老人竟然坐了起来,晲着混沌的眼珠向长生瞅来。
长生连忙凑过去,关切问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人咳嗽了两声,气息仍然虚弱,沙哑着嗓子道:“没事,你为啥还没走?”
“老人家,您这样,我哪敢走啊,要不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长生蹲踞到床头。
老人心灰意冷地摇头:“大势已去,我距大限不远了,何必远行?”
长生不能理解老人的话,充满歉意地懊悔道:“老人家,都是我不好,昨晚要不是我……”
老人忽然冷笑起来,声音透着彻骨的凄凉:“不怪你,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就是一个失败的老废物!” 说完,便老泪纵横了,咳嗽一声接着一声的剧烈。
长生赶紧端过粥碗,送到老人面前,安慰道:“老人家,您先喝口粥,压一压。”
老人俯身喝了一口,热粥温润了老人的喉咙,使他平静了许多。
长生继续安抚:“您千万不要那么说,有啥困难,尽管跟我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机会报答您呢,凡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用心去办。”
老人一听长生的话,瞬间两眼冒精光,双手握住长生的手:“孩子,这些日子,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善良厚道的人,我可能活不太久了,但我不甘心呐,至今我都没能完成自己的职责,更别提理想了,我死不瞑目啊。”
长生听得云里雾里,眨眨眼,问道:“啥职责?”
老人说,他的祖辈世世代代都是烧窑的,每代必有继承人,而到了他这代,却断了香火,他又迂腐,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如果他现在走了,不知该如何面对先祖,祖传的技艺便从此失传了,这是他最大的失责和罪过。
长生似乎理解了老人的苦衷,微点下巴。
“孩子,你要是愿意做我的继承人,我会把自己所有的烧窑技艺传给你,等我走了,这所有的窑炉都是你的,但前提是,你必须保证将你的所学传给后人,绝不能从你这里失传了。”
长生听懂了,迟疑了一刻,照他原来的计划,等卖了瓜,他就能有十万元的启动资金,就可以置办机器,开办一家饲料加工厂,可如今他的西瓜全被孙世彪给砸烂了,他想开加工厂的美梦也泡汤了,现在有人愿意教他制作瓷器,还会把窑厂继承给他,这不等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长生不再犹豫,当即跪在砖地上,兴奋道:“老人家,您要是愿意收我作徒弟,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赐,您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徒弟我肝脑涂地也要完成师父的愿望。” 说完,便在砖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老人激动得泪眼婆娑,破天荒地咧嘴笑,白胡子都抖动地跳起了舞,情急下阻止道:“罢了,罢了,不要磕了,你头上的伤还没彻底好呢。”
自此,长生便有了师父,他没急着回家,而是在师父的精心调教下,亦步亦趋地学起了烧瓷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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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失踪,公公病倒,清莲再伤心难过,也得极力压抑内心几近崩溃的情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黯然落泪,她必须以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
在案情不明朗的情况下,村民们将这起盗墓案传得完全变了味,在人们的口中,张洪顺已成了案件的主犯之一。
清莲作为盗墓贼的婆娘,在人前看尽了村人的白眼,人后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嚼烂了舌根,清莲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现在更加忧郁寡言了。
公公犯了心梗,虽及时送到医院,在清莲的精心照顾下,恢复得算比较不错,但也落下了后遗症,他口齿没有先前清晰了,走路也不利索,走稍远的路必得借助拐棍。
张老汉以前是个性格开朗的老头,现在却抬不起头来,性格也变得郁郁寡欢了,虽然还坐在生意冷清的门店里看生意,但很多事已做不了了。
每月初,清莲把哥哥赵清松请来协助她进货。
下地时,清莲就把跃跃和腿脚不方便的公公托付给二嘎娘照看,二嘎也会隔三差五过来帮张家劈劈柴,修补猪圈和鸡舍。
对二嘎家的真情帮助,清莲由衷地感激不尽,或许以前她对二嘎娘的多嘴和八卦还有所嫌弃,现如今她对二嘎娘有了新的认识,人毕竟不是完美的,一个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质就是善良,也只有当你处在人生低谷时,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是否真心对你好。
张家的十亩瓜田,本来是村委会寄以厚望的新农村建设标杆,如今却功亏一篑,沦为了村人八卦的笑柄。
清莲痛恨那些愚蠢且浅薄的人,他们肆意地传播谣言,中伤无辜的人,将他们的信口开河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有时觉得他们比孙世彪这样的恶霸还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