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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怪异老人 ...


  •   无数个奇怪的梦在长生的潜意识里轮番上演,无论梦境有多纷繁,每隔几小时,长生就会重复做同一个梦——贪恋地汲取山涧中滴落的清泉,清凉甘甜,滋润得沁人心肺……

      长生合着眼,眼球在眼皮下游移,脑门沁出了汗滴,头上缠了几圈灰土布,隐约透出发黑的血迹。

      一个老人推开门,端一托盘跨进了门。

      老人缓缓蹲下,将托盘放到床前的砖地上,说是床,其实是一块门板,长生就躺在这块门板上。

      老人掀开麻布单子的一角,查看长生大腿上的伤,然后从托盘里取出一只小瓷罐,用小勺从中剜一些墨绿粘稠的东西涂在长生的伤口上。

      长生闭着眼眉头深蹙,唇角抽搐了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老人又从托盘里提起一只悬梁青瓷茶壶,提到长生的唇前,略微倾斜,随手腕的抖动,便从壶嘴里滴出乳白的小水滴,像一颗颗断线的珍珠落在长生的唇上,顺着唇间的缝隙渗进长生的牙关。

      老人时不时用棉布擦拭跑偏到长生脸颊和下颌上的汁水,擦净后,又重新给长生盖好被单,举着托盘退出了房间。

      清晨,麻雀叽喳的叫声唤醒了长生,他睁眼看见一堵红泥墙,墙上晃动着蒿草的投影。

      长生警醒地突兀而起,动作牵引了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又躺了回去。

      再次,长生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呲着牙忍痛斜靠在墙上,仰脸望去,床对面是一人高的柴禾堆,整整堆满了一堵墙,姿势维持不过十秒,长生眼前的景象便开始天旋地转,他只好躺下休息。

      长生回忆起,自己是在瓜田里受伤的,是与桑吉对峙时被人伤了头,他料想定是孙世彪这王八犊子偷袭了自己,气得他想千刀万剐了孙世彪,转念又想,如今大难不死,已实属幸运,许是某个好心人把他救了,可他为啥会躺在这个小黑屋里?这里到底是哪呢?

      这时,外面起了脚步声,长生下意识地合上了眼。

      他听见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在地上。

      那人先检查了他头上的绷带,然后走到他腿边,掀开被单,用一个工具从他的伤口上刷下什么,有一丝丝疼,他没吭声,那人又给他在伤口上敷了一层湿乎乎的东西,疼痛感加深了,他强忍着没哼出声。

      屋内沉寂了一阵,长生以为那人走了,便睁开了眼,正看见一串水滴滴答落下来,他不明所以,迅疾地侧头躲避,水滴落在了枕头上,瞬间濡湿了一大片。

      那人顿时收了手中的茶壶,惊恐地望向长生。

      两人四目相对了。

      “你……”长生转过头来,看见一位老人,花白稀疏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身穿藏青土布立领褂,下身着宽松黑布收腿裤,脸上布满皱纹,尤以眼角和额头的沟壑为纵深,肤质苍白却不显粗糙,下巴和嘴边蓄半尺纯白的胡须,两眼邃亮。

      长生以为自己恍惚了,此人仿佛不像现代人的装扮,他还以为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连扇自己嘴巴子:“妈呀!我是去那边了吗?”

      老人微微点头,浑黄的眼珠放了光,似乎在对长生打招呼。

      从老人蓬乱的胡须中,长生艰难地辨认出上翘的嘴角,老人似乎是在向自己微笑。

      长生的脸热辣辣地痛,他确信自己还在人世,又挣扎着要坐起,却被老人按了回去。

      长生发问:“老人家,是您救了我吗?”

      老人张了张口,并没发出任何声音,随后便点了下头,用手指指长生,又指指自己,两手比划出令人费解的动作。

      这个老人原来是位聋哑人,长生看不懂老人的手势,顿感困惑和失望。

      老人走过来,把打湿的枕头翻了个面,然后扶正长生的头,似乎想表达希望长生好好静养的意思。

      长生顺从地躺好,他清楚自己的伤还没好,正是这位老人救了他的命,他的内心充满了对老人的感激之情。

      长生苏醒后,日子过得很有规律,每天除了睡觉、换药和吃饭,就是躺床上胡思乱想,他思念清莲和家人,担心清莲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感到伤心焦虑,他希望腿脚尽快好起来,然后赶紧回家。

      随着头部和大腿上的伤口的愈合,长生的疼痛和眩晕感也日趋褪去。

      长生有时会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在屋内蹦来蹦去。

      长生猜测自己住的小屋是一间柴房,屋内除了自己睡的门板,剩余就是松木劈柴堆。

      老人除了每天照顾长生,剩下的时间都在院子里或隔壁的房间里干活。

      长生很好奇,经常单腿蹦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缝隙观察老人的活动。

      老人偶尔推着他的板车从外面运来一些红、白、灰色的泥土,然后分类倒入房檐下的几个只黑色大缸里,再用盖子封住,每用时,就拿筛子在簸箕里筛一些细腻的粉末,然后端进隔壁的房间里。

      虽然长生对老人做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心,但比起他归心似箭的心情,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想清莲想得快疯了,恨不得赶快离开。

      夏夜里,长生刚吃完一碗白粥和两个玉米窝头,老人刚要撤走碗筷,长生问道:“老人家,您看我腿是不是快好了?”

      老人垂目捋了捋白须,习惯性地微笑点头。

      多日来,长生与老人根本没多少沟通,他只能通过这种提出闭合问题的方式来进行交流。

      每次,老人都以同样的表情和动作回答长生。

      长生不确定老人能听见或听懂他说的话,或许只是一味客套的应对,到了后来,他对双方沟通的有效性都产生了怀疑,提出问题也仅图个说话的机会罢了。

      老人走后,长生就睡下了。

      睡到半夜,长生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下床找马桶。

      平常夜间,老人会在房内放一只供长生方便的铁桶,长生俗称为“马桶”,今晚却没有,长生急匆匆地光脚朝外走,刚走到门口,头脑变清醒了,他意识到自己竟能双脚着地的行走,尽管伤口还有隐隐的痛,但基本没啥问题了,长生瞬间心花怒放了,打算天一亮就回家。

      长生双手一拉,掀开房门,第一次走出这个狭小的柴房。

      皎皎月光,清辉朗朗,长生抬头便见一只银盘挂在夜空中,内心的激动霎时化作无限的温情。

      长生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一侧的树下,松了裤子,站着尿了一泡,抖了抖提上裤子,目光落在柴房旁边的大门上,此时此刻,大门顶端映出橙色的暖光。

      隔壁房间没窗户,只有一扇比柴房门宽出两倍的门,门很奇特,下部是严实封闭的,顶上却留出一圈拱形的镂空,灯光就是从那镂空里透出来的。

      长生溜达到门口,将耳贴于门上,身子略有不稳,竟将门推开一道缝,门并没锁。

      长生顺着门缝,看见老人穿一身白色丝绸的袍子,花白的长发像是被特意梳洗过,柔顺整洁地披散在身后。

      老人正跪在一尊戴着官帽的神像下,香薰缭绕间,他趴在地上拜了又拜,然后起身,从香案上捧起一套青白的葵花盏,再次跪下,双手托着葵花盏在头顶顿了一刻,最后将其放置在坐垫前的地面上。

      老人从白色绑腿处抽出一个形状细长蒙了黑布的东西,然后除去黑布,只剩一把锃亮的银色尖刀,随后老人又伸出自己的左臂,肩肘抖动两下,轻盈垂坠的缎袖滑落下来,露出一截干瘪蜡黄的手臂,上面摞满了触目惊心的疤痕,像老树干上结出的树瘤子。

      老人在自己的左臂上逡巡,最后目光落在靠近关节的地方,此处的肌肤仍完好无痕。

      老人跪立起来,身子前倾,将左臂移至葵花盏上方,然后攥紧右手的刀子,决然地朝目标位置割了下去。

      长生的心抽搐地跳,他没想到这个勤勤恳恳每日劳作的老人,竟然有自残的瘾疾,现在他很可能是准备再次自残。

      长生不能坐视不理,“哐”地推开大门,冲了过去,一把将老人手中的利刃夺了过来,惊呼道:“要不得啊,老人家,您这是要干啥啊?”

      老人见长生抢走了刀子,干瞪着浊黄的眼珠,拼了命地去抢长生手中的刀子,就在两人激烈争夺时,便听见“咵嚓——仓棱棱——”连锁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内回响。

      老人怔楞了,低头一看,发现刚才放在地上的那套青白葵花盏已摔成了稀碎的瓷片,老人瞬间两眼发直,胸口收缩,一口老血便喷在了长生的前胸上。

      长生当场傻了眼,带着哭腔惊呼:“老人家,您这是咋啦?您千万别出事!!”

      老人身子瘫软下来,长生及时拦腰架住老人。

      老人张了张嘴,嗓子眼咕咕地发了声:“我命……休矣……”,说毕,便合眼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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