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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3 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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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被押送进这间牢房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
他看见了押送者脸上的复杂和同情,比起那些警卫,这些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或许更能理解那种无助。但他们也只是站在警戒线外遥遥地向他指示。
“进去。”
高处的枪支指准了他的脑袋,但凡有任何的异动,他都会血溅当场。
阿利昂斯沉默地掉头,朝紧闭的方向走去。机关移动,外门开启,他踏了进去,外门再闭合。
这只是第一层,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狭小空间。奇怪的是头顶的摄像头损坏,方式不太美观,像是被人为破坏的。它垂挂着发霉,时间已经很久了。
以边城人对牢房主人的恐惧程度,没人敢对他进行监视,所以这里是无人区,这只是机器设定的流程。
他一共走了五十来米,通过了门禁的全身扫视,保证他连一颗纽扣都不是铁制。
然后是第二层,消毒。
第三层,这让他有些恼怒。
机械声毫无感情,背诵词汇般要求他衣着全脱。阿利昂斯忍住了皱眉,他环顾四周,这一关的设置像个鸡肋,照做则前面的安检将毫无意义,他没有动,于是机器又重复了一遍。
很难相信这种无人区还有什么惩罚机制,就算有,还敢对这里的主人施用吗?毕竟进出只有这一条道,可这也不对……对方知道损坏摄像头,却能忍受机器的骚扰?
他开始怀疑这本就是出自牢房主人的恶趣味,或者说到这里的人,都要受到这样的……品鉴,一种规则?
机器无力地再次重复,并发出滴滴声,似乎在催促。阿利昂斯一拳砸了上去,机器急促地咽气,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想看看能拿他怎么办。
他想起地下城,还没被粉碎之前。那些被称为奴隶的人衣不蔽体,项圈,电击,镣铐的痕迹几乎要勒进血肉。他曾用爪牙逃过了奴隶的项圈,用刀剜掉了肩脊的烙印。现在也一样,他不是来给人当仆人的。
最后门开了。
面前是一个走廊。这个牢房并不在边城的腹部,它是墙的一部分,甚至从一侧呲出,直面墙外的严寒、缓冲地带,几百里外异兽正窝在洞穴里发了疯地繁衍和□□。
阿利昂斯走在狭长的过道上,藏身于地板两侧的灯光很微弱,随他走过而点燃,然后熄灭,如仓促的漩涡。
他不知道尽头通往何处,这似乎无边无际;他只知道四周很安静,区别于城中的死寂,它更冷淡,安全,平静得不像是什么深渊巨口。他怀疑自己一直要这么走下去——可尽头是一扇门,孤零零的,在这个铺满冰冷锈器的地方,朴实得接近荒奇。
阿利昂斯没有犹豫,他拧开了门把——里面停尸房般的寒冷,没有光,他站在门口,身后灯因无声而熄灭,好像被黑暗所吞噬。然后他走进去,带上门,人的体温惊扰了这片寒冷,带起湿热的白雾。
在一片黑暗里,他听见了水声。
只是片刻,浴室的人被他的呼吸所干扰,骤然回头,像一只淋湿的凶暴的猫——他眯起眼,水依然在流,蔓延到阿利昂斯脚底。
他站在浴室门口,一动不动。
他看见水珠在对方耳侧的发绺划出一段弧度,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垢,使这张脸更加靡艳,只是没什么表情。
那人看向他,稍显迟钝,异常的瞳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扎眼而炽热,可眼睛里毫无机质,情绪失温,像看着某种死物。它并非出于愤怒,只是不习惯与人对视,也懒得改善。
没有人抽开视线,水还在流。
他们沉默地对视,像突然谋面的两只动物。
水还在流。
然后只是一瞬,对方披上了衣服,以此作打破尴尬的回应。他看起来有点想皱眉,那是他最后一件干衣服。
“出去。”他下达指令。
阿利昂斯动了动喉结,他觉得往光走并不算犯错,没关门的又不是他……所以他没动,但也没乱看,他找了个借口。
“他们说,要寸步不离。”
于是那人皱眉了,比起不满更应该叫作疑惑。他眯起眼打量这个男人,发现自己很少有机会要仰起头,他思考了一下现状,声音还算平淡。
“可你属于我,我说,出去。”
阿利昂斯照做。他背过身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背手盲投到衣架的高处。“——衣服。”
室温让他裸露的皮肤起了疙瘩,体温却越发炽热,他能感觉自己脖颈以下怪异的热流。
没有得到回答,他不能再停留。
他走回来时撞到的床前,犹豫自己是站是坐。这个房间的陈设简陋得让他无措,只有一张床,一个浴室……干净得不像个居所。
他决定用散漫的思考来打消那一丝怪异,比如心跳,比如手铐的痕迹在发痛。房间里的水声很突兀,它短暂地响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怪异,于是停下了。
在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能听见自己的脉搏。
他不知道此时外面的风雪是否紧凑,信号塔的暖光是否仍在闪烁。他发现对方的动作很轻,呼吸也很轻,这种懒散温吞的存在方式配不上他在外的凶名。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他茫然地回忆起自己任务的前景有多模糊:傲慢他可以忍受,暴戾他可以屈从,但他从没构思过怎么和一个人在如此赤裸的环境下相处……离群太久,这对他有些太难了。
他对讨好接近的唯一概念是地下城□□的献媚。就凭那张脸,他模糊地想,换一个场合,他可能会为了让他多看一眼,在怪物身上多撕下一块肉。
那人终于走了出来,带着潮湿的水雾。他屈指叩了叩墙面,室内灯应声而亮,但微弱到只能看清对方的脸,他说:“你想和我睡觉?”
“不。”阿利昂斯眉心一跳。“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那人考虑了一下措辞。“要假装很关心我?”
“我不会和你睡觉。”阿利昂斯犹豫着,他审慎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再回答一遍。“……除非你需要。”
“不用。”那人飞快地打断他,但仍觉得力度不够。“闭嘴。”
“嗯。”阿利昂斯回应。“我话不多。”
这听起来有些傻了,他试图纠正。“平时是这样。”
对方又迟钝了,缓慢地眨着眼来决定自己是不是该笑。但他显然没什么生动的辞色,也有些疲乏,于是垂下眼,心不在焉,他平铺直叙地说。
“别烦我,我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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