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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二 ...


  •   “不是你的,难不成是我的吗?”小贵公子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谢灵戚的脑门,眼神中满是怜惜,“谢哥,你……不会是被冻坏脑子了吧?”

      “滚蛋,”谢灵戚皱眉骂道,谁没事好端端地咒人死了啊。谢灵戚大概看了一眼,发现现在的这具身体比起他来,个子要高一些,体态却更为消瘦。直到他发现手上的一对银镯子,这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他才确定这是他的身体。

      “你刚叫我什么?”谢灵戚摸着镯子,道。

      满脑子没有答案的推测让谢灵戚的脑袋几乎转不过来了。小公子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问住了,用一种近乎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谢哥啊,谢灵戚,不你让我叫你谢哥的吗?你还说我不叫你哥就是不敬呢!你丫又变卦了?”

      谢灵戚沉默了一会:“我让你叫我哥?你谁啊?”

      “你他娘……等会,你是不是想装不认识我?”先前还有些拘谨的小公子像是从鼻中带出一股气,圆圆的眼睛半眯起来,眉梢也跟着往上挑。谢灵戚突然想起来了以前山下官老爷家小公子狗仗人势、盛气凌人的模样,和这有八九分的相像,“别闹,不就欠你一壶酒吗?用不着这么记仇吧,你这……”

      谢灵戚摸了摸还有些刺痛的喉咙,一指打在他喉咙上,冷着脸打断他:“少给我套近乎。”

      小贵公子喉咙一阵酸痛,捂着喉咙剧烈地咳了起来,忍不住扶着墙弯腰干呕。见他话里话外没什么好气,小贵公子不敢造次,敛了敛神色,哑着声音,有些委屈说道:“谢哥,我这不是回答你问题吗?你怎么还动手啊?”

      “你管我,”谢灵戚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在这?”

      现在确定了身体是自己的,可为什么一夜之间从雪山到了这里,谢灵戚还是摸不着头脑。

      “你他娘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小公子几乎喊道破音,“还不是因为你自己非要跳崖!”

      谢灵戚手指抵在小公子的喉咙上,极具威胁地笑了笑:“我?跳崖?我好端端跳崖干嘛?”

      其实谢灵戚此时也不好受,刚才那一下消耗了他不少力气,身体内陡然间变得空落落的。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羸弱的身体居然是他的。

      “我怎么知道啊。”小公子把他的手指按了下去,“别激动谢哥,有话好好说。”

      谢灵戚将手收了回来:“你是谁?”

      小贵公子的眼神好像在这一句话后亮了两分,谢灵戚抿了抿唇,感觉他和那位官老爷的小儿子更像了。“我?你不知道我,那真是你的损失。在下本朝说一无二的常胜将军,李倦远。”

      谢灵戚上下打量他,这小胳膊小腿的,上战场能被别人徒手掰断吧,是个将军?想着,他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看着不像个将军啊。”

      李倦远脸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谢哥,不能以貌取人呀。”

      谢灵戚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拱手道:“是我的不是。”他刚说完,身后草堆后,老旧的木门发出了很响的吱呀一声。他不由回头看去。

      李倦远耳朵很尖,听见动静,立刻站了起来,凑在谢灵戚身边,肩膀撞上谢灵戚的肩膀,压低声音激动道:“哎哎,谢哥,你想见的人来了。”

      外面叽叽喳喳细碎的声音传了进来,转瞬又被木门隔绝在外面。李倦远眼里露出一层玩味的笑意,盯着谢灵戚有些不明所以。沉稳的踏步声由外而进,一双骨节分明、秀窄修长的手扒开比人还要高的杂草堆,露出了半边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薄薄的眼皮半垂耷在他的眼睛上,薄唇吐出的词句像是带着浓浓的疲惫:“李倦远,阿冶来报,说拿到那柄簪子了。你若尚无其他事,且先回丹京等我,莫再叨扰……”

      “这是谁?”谢灵戚用口型问道。

      “你师弟,程修衍。”李倦远用口型答道。

      程修衍?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清冷的凉意,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让他和这个昏暗的空间仿佛隔了一段距离。男人将杂草堆拉开一角,是一张俊秀的脸庞,抬眼时正好对上谢灵戚因为好奇凑过去的脸,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师、师兄!”

      但谢灵戚在男人直勾勾的眼神下,喉间突然一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屋里的湿气仿佛顿时从他的骨缝里渗入,宛如毒蛇紧紧缠绕住他的筋脉,让他显些跌坐在地上。

      男人的脸像是多年未晒过太阳,是一种腐朽的苍白。但他真真生了张极好看的美人脸,鼻梁高挺英气,标准的狐狸眼眼尾稍向上翘,四周略带淡淡红晕,眨眼间带着若有若无的蛊魅。瞳仁有些浑浊,眼珠有些灰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细细看向他眼底深处,此刻充斥着不可置信和喜色。

      李倦远笑着搂过谢灵戚的肩膀,谢灵戚不喜欢和旁人太亲近,斜过眼睛冷冷瞪了他一眼,他立马将手收了回去,毫不尴尬地摇着扇子道:“修衍,我就说我是你的幸运星吧。”

      程修衍定在原地半天,手无措得捏着杂草堆的草埂,瞧着谢灵戚不是他想象中的反应,大着胆子朝着谢灵戚走近了一步。他的手已经因激动而颤抖得攥紧了,但还是用全身的力气压下了自己的动作,有些僵硬地笑道:“师兄,你醒了。”

      谢灵戚听到这句师兄,顿时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退了一步,连连摇头:“不不不,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李倦远在一边发出声看好戏的惊呼声,程修衍脸上的表情微微一紧:“师兄?”

      “很奇怪不是吗?我一觉起来就在这里了,他说我跳崖,你说我是你师兄,可我其实就不认识你们俩。”谢灵戚摸了摸喉咙,视线瞥向冰棺上的黄符,语气淡淡,“魂封印,对吧?你胆子很大,这个是禁术,江湖上也叫它邪术,随便一个点画错,都要出事的。”

      程修衍若有所思得看着他,谢灵戚继续道:“程公子,云星阁中规矩森严,弟子以谨慎闻名,我从来没听说过云星阁有你这号喜欢铤而走险的人。”

      “师兄,我从小跟着你学,自然是像你多于云星阁。”程修衍道。

      “什么?”

      程修衍从怀中捏出一张黄符,抬手往空中一飞,迅速以指尖画了几笔,符上立刻出现了几笔猩红的符迹,像是和拿朱笔画的一样。黄符在空中转了两圈,又朝反方向飞速旋转运作起来。谢灵戚周围登时起了一层浓雾,待雾散去,抬头望去,头顶不再是阴暗潮湿的屋顶,而是雪落纷纷。
      他们二人站在山林的长石阶中,雪落在肩头,谢灵戚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谢灵戚太熟悉这是哪,一眼就看出这是云星阁外的千层阶——他以前罚扫过无数次的地方。

      他心中暗暗惊讶,是幻景符。

      幻景符是一种低阶符咒,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呈现一段幻境。但幻景符不是容易操控的,有时会因为施咒人魂丹元气羸弱,呈现的幻境里的人少胳膊少腿——只有身躯漂浮在空中,却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移动的,骇人得很。

      他突然有些欣赏程修衍。徒手就能画出一道几近完美的符,在他这个年纪,魂丹到这境界的,可以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他敢铤而走险是有底气的。

      只是他更疑惑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说是跟着他学的?

      程修衍顺着看似没有尽头的石阶往上看去,云星阁的屋檐在雪色中露出一角:“师兄,昭宣七年,大雪纷飞,我至云星阁,你亲自下山接我。”

      “昭宣……七年?”谢灵戚惊呼出声,他是昭宣十三年下山,也就是说,程修衍在他下山的六年前就已经进了云星阁。这副身体羸弱就算了,怎么连记忆也变得残缺了。

      “师兄,专心。”程修衍不动声色地盯着后方的方向。谢灵戚心有不解,但也没多说,跟着他看了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雪中跑了出来,这个只到谢灵戚胸口的人穿过他的身体,飞快跑了过去。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完好无损。远远看了眼上蹿下跳的背影,他知道是谁了——

      是他。
      昭宣七年,尚且只有十岁的谢灵戚。

      看得出来,小谢灵戚胆子极大。昭宣七年的冬天有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千层阶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一个不注意,就能从山顶滚到山下。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蹦两三阶台阶得跑下山去。全然不知身后两个人幽幽看着他。正值寒冬,小谢灵戚穿着云星阁的厚袄,随手绑起的高马尾在空中上下飞扬,昭显出他愉快的心情。下一秒,小谢灵戚就在一个拐弯处没了踪影。

      谢灵戚看着自己的背影消失,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句话:“这是我。”

      程修衍看向他的侧脸,道:“师兄,我不会骗你。”

      谢灵戚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不可能啊。”

      很快,眼前的景象稍微变化,眨眼功夫,他们从阶梯走到了山底,小谢灵戚正好站在他们面前。雪下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落满了他的脑袋。他的发尖沾着雪花,冻得原地跺脚,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什么。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小谢灵戚听到车轮声压过雪地的声音,立刻站直,毕恭毕敬地朝马车的方向作揖:“在下谢灵戚,雪大天寒,阁主特命我来此迎贵人。”

      此时,作为旁观者的谢灵戚突然笑了出来:“我从小就没规矩,师伯他们天天叫我野猴子,别说作揖礼,这两句话我都不会说。”

      眼前突然被定住了,雪落未停,小谢灵戚停在作揖的动作上。程修衍望着小谢灵戚的背影,眼睫轻轻颤动:“师兄,你当时正是如此说的,我不会记错。不过这时候我还未见到你,只听到你的声音。”

      谢灵戚挑了挑眉,仔细想想,那年雪非常大,除了谢灵戚这种闲不住,还不要命的性子,还有哪位师兄弟敢下山。指不定还没接到人,就滚到山下,断胳膊断腿了。程修衍看起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想来修养、家教都远不是他能比的。若真是位冒着弟子摔伤的风险,都要人下山接的贵人,老阁主逼迫他背两句好听的,也无可厚非。

      再说了,这不是在夸他一听就很懂礼节么?想着,谢灵戚心情好了不少,接受了眼前的场景:“有理。”

      只是谢灵戚看到自己这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总感觉这张脸长在了别人身上。

      在小谢灵戚澄澈的目光中,他要等的贵人终于下来了。
      来人是个比小谢灵戚矮上半个头的男孩,从马车上下来,穿着华贵,身上不是金子就是玉,如那爱显摆的李少将军一样。不过和李倦远珠圆玉润的小圆脸不同,小男孩眉眼端正漂亮,脸色却很憔悴,眼睛下一圈泛青黑色,脸窝向里凹陷进去,像是许久没吃过饱饭。瘦弱的身子包裹在金丝勾的斗篷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低沉萎靡得似一座精致却已经断线的提线木偶。雪落在帽檐边,白雪却将他的脸色衬得愈发难看。

      他披着赤红色斗篷,站在雪地中,小小的个子俯下身,朝小谢灵戚回礼,帽檐挡住了他大半张脸,语气像雪日一样透着寒意:“某姓程,名修衍,丹京生人。雪天路险,在此再谢阁下远迎。”

      送行的马车在程修衍下车之后,没有停留,立刻就转身走了,装了两秒钟正经的小谢灵戚见状立马装不下去了,先前故意提起的肩膀放松下来,从胸前拿出了一个油纸包的糖饼,笑道:“阁下什么阁下呀,进了云星阁,就是我师弟。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哎,你们丹京肯定什么好吃的都有吧?但你才来云星阁,我不能空着手来接你,这是凌云——他也是你师兄,晚点介绍你认识。他前两天回家,特意给我买的糖饼,是他老家那边才有的,特别甜。我特地带了一块给你。”

      小程修衍接过糖饼,木着脸,看不出喜怒,想要再次作揖谢他,但被小谢灵戚拦了下来:“师兄说话你也不听了吗?你师兄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懒散惯了,学不会这一套,咱别搞啊,没用。”

      一旁谢灵戚听到这话,赞许地点了点头:“味儿对了,这才是我。”

      可听到这话,小程修衍抬起头,眼里显然是一种觉得他很奇怪的神色,皱眉道:“人无礼不立,事无礼不成,又谓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是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

      谢灵戚笑盈盈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睛斜去看程修衍,发现他的脸色也瞬间难看了许多,才收回了视线。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现在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可向来不爱学书的小谢灵戚应该只听懂了最后一句礼不可不学——这人是在说他无礼。高高兴兴下山接人,却反被比自己小的人教训。小谢灵戚面上不显,心里肯定在悄悄嘀咕:“还好只是要接他上山,要是以后都让他跟这种小古板相处,不如杀了他算了。”

      想到这,谢灵戚的身体不动声色向另一边偏了些,对身边的程修衍也瞬间没了什么好感。小古板长大会变成什么?更顽固,更讨人烦的老古板。
      程修衍充其量就是比较好看的老古板。

      寒冬的风冷刺骨,小谢灵戚的脸被冻得通红,他搓了搓手,装作没听见小程修衍好似在挖苦他的话,笑着说道:“小师弟,天太冷了,刚等你等得师兄我腿都要麻了,等会那糖饼要咬不动了。你要有什么礼义礼记的,我们上山再说,怎样?”

      即使小程修衍身上穿了厚厚的袄子,他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帽檐,将整个人缩在斗篷里,轻轻应了一句。谢灵戚搓着手,对手哈出热气,和小程修衍并排而行,径直从谢灵戚身体中穿了过去。两个小小的背影并肩而行,在雪地里越走越远,逐渐谢灵戚只能看到小程修衍斗篷红色的一点,到最后,一切都回归了苍茫雪地。

      程修衍察觉到谢灵戚突如其来的抵触,他知道会是如此,并不意外。但他眸色还是暗了下来,双手相握,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师兄,我那时心拙口夯,并非有意讨你生气。”

      谢灵戚头也没回,望着远处云星阁的方向:“这个啊?没事,反正我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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