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妖神生存指南》今兮小煜

6、狐仙捡子城

　　云归带我找到闹狐仙的简子城。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百姓出入往来的当口，城门却紧闭着，死寂无声。城门外更是荒草连天，寒鸦成迹，就连门口墙角也长满了杂草。

　　我们面面相觑，云归提着剑率先上前，刚走到城门前，还未抬手，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脆灵的笛响。

　　循着笛声找去，只见城门外沿河的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倚了一名锦衣少年。那少年穿一身金丝牡丹纹的衣裳，左腿屈膝，右腿随意搭在左膝上，垂蝶穗的玉笛横在唇间，眼睫相合，正怡然吹着笛曲。

　　直觉告诉我，这位玉笛少年一定不是常人。

　　云归的神色骤然严肃，将剑从右手换到左手，作防御状，随时准备拔剑战斗。

　　然而那锦衣少年沉浸在自己的笛声中，仿佛并未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只不急不缓地按指吹奏，翘起的脚尖也在悠闲地随着笛音摇晃。

　　半晌，一曲终了，他双目微闭，仿佛回味般轻啧。指间转着玉笛把玩，笑意难掩，开口道：“二位想要入城？”

　　我笑眯眯地应声道：“游玩至此，想入城中歇歇脚，怎么？这位小兄弟要搭个伴吗？”

　　“哈！那可真不凑巧，近些日阴月阴时，阳门闭，阴门开，活人不得出入，二位恐怕要去别处歇脚了。”玉笛少年笑眼盈盈地说。

　　我奇怪道：“小兄弟你这话可真吓人，活人不得出入？难道死人才能出入？”

　　玉笛少年转头俏望我一眼，仍晃脚笑着：“死人如何出入？自然是特别的人了。”

　　云归师弟冷不丁地抢口问说：“众生如一，何来特别？”

　　听了这话，树上的少年莞尔，从树桠间站起身，轻盈地落到离我们较近的枝桠上，俯下’身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公子果真觉着众生如一，并无特别？”

　　云归紧皱起眉头，隐隐有些不悦：“不知在小哥心中，进得了城门的特别是有多特别？”

　　玉笛少年横瞟他一眼，忽然觉得无趣似的，收了笑容冷漠道：“我们何必浪费时间在这里玩文字游戏？你们若认定了自己特别，便上前开门，若非要嘴硬众生如一，自行离开便是。”

　　说罢纵身一跃飞向空中，脚尖轻轻点了两下，轻盈地落在气势恹恹的城门之上。

　　回头又笑道：“不过我得事先提醒二位，其一，开了门，可不要被城里的东西们吓着。其二，近些日城中‘客人’‘特别’齐心，若有人想闹事，恐怕占不了什么便宜。”

　　见他语气不善，我赶紧打哈哈说：“怎么会闹事？我们不过听说城中热闹，想凑个乐呵，若小哥非要做挡门神，我们……绕个道，从别处进便好啦。”

　　他说不让进，难道我们还真不进了不成？笑话！只要我想做，方法总比困难多，谁能拦得住我？

　　那玉笛少年挑挑眉，轻蔑一笑：“请便。”

　　将长笛往身前一横，便御风走了。

　　待他走后，云归再次上前，一使劲推开了城门。城门吱呀吱呀地打开，吹来一阵长风，飘起了漫天的黄纸。

　　漫天的黄纸飘扬间，城门里头行人来来往往，各式的摊贩叫卖吵闹。这时恰是傍晚，薄雾弥漫，黄昏惨淡的光亮下，一派繁华热闹的市景竟透着股诡异的荒凉。

　　一进城门我便感觉这里面的人都神神叨叨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居然都带着狐头面罩，面罩翘鼻媚眼儿，须发分明，远远望去，活生生就是一群群狐狸崽子化作了人形在街道上晃荡。

　　街道两边矮墙下设了不少红布帐的神龛，面前摆满瓜果，断烛残香黄纸灰铺了一地。走上近前去，一撩红布，只见神龛中塑着一只狐狸金身像，似天官般身着玄绶卷彩星云服，双臂相抱，面容仁慈，好一副正神的派头。

　　“这倒有些意思！”我嬉笑着耸耸师弟。

　　师弟正色道：“一股子妖风邪气。”

　　嗨！这云归师弟从前跟我们一块儿玩时可爱得紧，最爱玩笑打闹，谁知做了仙君便愈发古板起来，倒像极了他那位满口“体统”的大师兄。

　　我随手从龛位上顺了个梨，擦擦便咬，忽然想起什么：“师弟带《记妖册》没？咱们这次下界也混个公务旅游可好？”

　　“带了。”他规规矩矩将册子化出来给我看一眼，“帝君亲命，不敢怠慢。”

　　“帝君？他老人家竟还有闲心亲自关照你呢？不错不错，小伙子有前途。”我嘿嘿笑道。转头又察觉到不对劲，“他不是托我给你带话的吗，什么时候又亲命你了？”

　　云归师弟又妥帖地收好册子，一五一十讲来：“斩杀蛇妖后回天界复命，提及此事一二，那时帝君便命我着手调查，已是公务了。”

　　嘿？

　　这么说……帝君早就知道此事且也准了查？那他当时为何还要为难我说那些个违心的好话？哼！不必多说，定又是种奇怪的折磨！

　　“呸，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这个虚伪小人！”我忿忿地大口咬梨。

　　云归一愣：“师姐是在说我吗？”

　　我方要摆手说跟他无关，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惊叫起来：“他们不敬狐仙大人！他们不敬狐仙大人！”

　　我和云归奇怪地相视一眼，一同看过去。只见一个带着狐头面具的小娃娃站在街道当中，正手指着我们又跳又闹，他周围很快聚拢了大片面具人，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个个义愤填膺，仿佛我们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

　　“快把梨放下！那是献给狐仙大人的贡品！”

　　“哪里来的妖孽！竟如此欺侮我们狐仙大人！”

　　“别给狐仙大人误会，连累了我们的运数！把他们赶出城去！”

　　众人皆攥紧了拳头振臂高呼：

　　“把他们赶出城去！”

　　“把这两个妖人赶出城去！”

　　……

　　呸！这群白痴！真正的仙官在他们面前不认，反倒稀里糊涂崇拜个恶妖做神仙！看我今日不将他们打醒！

　　我豪气顿生，手握上腰间绕的骨鞭，当即就要动手。云归师弟好心出手制止：“师姐，天规第一百二十八条，公务伤人有罪，天刑台领十二天鞭。”

　　我……赶紧窝怂地赔笑：“各位大爷，我赔！我赔一堆行吗？”

　　真够憋屈！

　　偿清了那梨的债务，又被押解着给那“狐仙”上了几柱香，气哼哼的我和云归总算能到边上客栈歇个脚。

　　甫一进门，店家笑呵呵地迎上来道：“二位是外乡人吧？难怪！狐仙是我们这方的神灵，百年来护佑此方安宁，城中无人敢不敬奉，方才姑娘无意之举引得众人责难，看起来是过激了点儿，但大家也是怕触怒了上仙招致灾祸，还望二位体谅！”

　　这位店家倒是个明事理的，怎么？未被狐仙彻底洗脑？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不过听他这番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我惊异地问云归：“你不是说那狐狸不灵的多吗？”

　　云归也压着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机智地把问题转抛给店家去：“您方才说，这百年来是狐仙护佑此地，那么司职此处的天界正神呢？他们去了哪里？”

　　“嗨！那些神仙，早不知去哪处咯！”店家瘪着嘴，将头摇得好比拨浪鼓，“二位恐怕不知我们这城名来历。”

　　“哦？还有来历？”我顿时兴趣大盛，忙点了好酒好菜，招呼他坐下边吃边听。

　　“百年前，这城还未更名，乃叫捡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