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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花妖阿青 ...

  •   趁重行不留意,云归压低了声音偷偷跟我说:“师姐,这位使元真君生性僻静,极难相处,天界诸位仙神里,可以说除了紫垣帝君,无人知道如何跟他交流,我已经全力阻止了,你怎么还硬往冰窖里钻?”

      一听这话,再看他那苦兮兮的小表情,我才觉着云归还是当年和我们一起放肆调侃众仙的小师弟,虽做了仙君,骨子里的可爱却还未褪去。

      我摇摇头语重心长地感叹:“不是我硬往冰窖里钻,而是真君口中挂了只诱引。难道这世上有另一位本事通天的花妖阿青,师弟不想去见见吗?”

      唉!原来那清清冷冷的上清司仙长破天荒邀请我们观摩除妖,是这个缘由?阿青呀阿青,是因为那只为非作歹的花妖,也叫阿青呀!

      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帝君在除妖册上写下“阿青”这个名字时,脸色能有多暗沉。而众仙商议除掉“阿青”这个祸根时,冷笑中带着多么幸灾乐祸的嘲讽!至于重行邀请我一道,只怕也是想看我这个“花妖阿青”的笑话吧?

      阿水说的果然没错,天上那些家伙,可从来没把我当天上的人!

      我暗自紧了紧拳头,前方一言不发的使元真君已经打头迈进了一间花灯暗昧的厅楼,厅楼正挂的匾额上题着四个大字——春水满堂。

      我和云归不解地相视一眼,紧随其后。

      进到中厅,才发现楼里边十分开阔,整个厅楼里酒气氲氲袅袅,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红袖娇娘柔弱地依在大官人怀里头,一见我们进楼,小厮立刻迎上来,跟重行耳语几句,便会意地将我们带至后-s-庭。

      云归有些局促,眼色示意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则很有经验地压低声音道:“都说花妖食人精血了,不来妓馆里头求道,难不成还去尼姑庵?”

      云归顿时醍醐灌顶:“师姐说的是!”

      戏本子里都说人间的天堂是妓馆,今日见了春水满堂,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外间看来已经足够开阔的厅楼只是皮囊,穿过重重水榭廊道,七亭三十六阁的后-s-庭才是暗藏乾坤。

      春水满堂的整个后-s-庭乃是一片莲花四浮的湖泊,湖上建有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每一道弯通向一间近水的青瓦矮阁,每五间矮阁半绕一座浮水的风亭,七亭相望,众阁之中,又有一处最高,鹤立在大家视线的焦点,让每位客人不论站在这满堂春水的哪处都能够看到。

      我走在回廊上,伸长了脖子四处探望,不禁啧啧称赞,这妓馆风雅得简直不像妓馆了!

      小厮领我们进了南面矮阁中最里的一间,阁中熏香怡人,银烛明亮,四壁皆绘有鸟兽山水,一方小几上放置着筝琴茶具,三面薄蒲则随着矮几临窗放置。门牌上书写二字——冥月。

      我还在想,这叫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要我们来妓馆里看景品茶,自弹自唱,自娱自乐?

      小厮已恭敬地为我们安排坐席道:“纵乐盛宴戌时开始,请两位公子与姑娘耐心等待。”

      我再次懵圈,纵乐盛宴?难不成这竟是个酒楼,我们误会使元真君了吗?

      我和云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道不解地看看重行。只见重行气定神闲,在正对筝琴的矮几前坐下,十分从容地拂袖开始置具煎茶,丝毫看不出来即将跟花妖恶战的紧迫。

      真君从容自然有真君的道理,岂是我等小仙能质疑的?我们只得也跟着坐下,等他从容地又是煨火又是片水,等得百般无趣。我习惯性地去掏怀里玉花,却一下子掏了个空,才想起它已经被那只可恶的狐狸盗了去,又开始突突地头疼。

      天色愈发昏暗,小阁四角的方灯光芒渐渐明亮,重行终于把他的茶注入盏中,手法极优美地沏出一道弧线,碧绿的茶水顿时泛起一层层雪花沫。

      要说他这茶道法是真高,雪花散去后,茶汤浓稠不散,竟无半点浮沫。居然比环环煎给我尝的成色还好。

      我伸手想去拿一盏尝尝,却给他扣手敲了一记:“还是这般没规矩。”

      说罢,将案上备好的手巾递与我和云归。

      哈?我被他敲这一下,有点儿懵。

      想想自己从前不曾和这重行有过交情啊?可他这话里话外,怎么倒像很了解我似的?

      我们擦净了手,重行这才慢慢悠悠地将茶分来。我始终想不通,捧了茶盏假装喝,却偷偷地用眼睛去瞄他,可他的神情又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

      正待我疑惑,外头又忽然灯光大盛,不知道哪些个角落起的灯,照得此间亭亭阁阁亮如白昼。

      一时间响起许多人的脚步声,喧闹得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奇地扶着窗探头去望。

      只见有花衣彩妆的女子陆陆续续鱼贯而来,又往临水的七座风亭散去。湖泊中间最高的楼阁里掌了灯,窗纸上映出一个女子抚琴的剪影。

      女子抬手,“清泠”一声筝响,七座风亭中曼妙的姑娘们翩翩舞蹈起来,水袖相招,拨来阵阵香风。

      我不禁欢喜地回头招呼:“你们快来看呀!这真是太美了!”

      而那两根木头似的仙君神胄稳坐如山,不为所动。

      唉!可惜了可惜,跟他们俩待一处真是再美的风景都可惜,那些个肢柔貌美的姑娘一通舞蹈,全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浪费了表情。

      我撇嘴摇摇头,再不管他们,只顾自己欣赏去了。

      那筝声是真真绝妙,从高阁里头传来,如同冷雨飘落,泠泠脆脆地砸落在池塘中,不时雨声渐急,乃是一阵细密紧促的小颤,拨得人心也紧了。

      而亭中美人的舞姿也随筝声变换,筝声是珠圆玉润的长摇,她们便舞动优雅纤巧,筝声是错落有致的剔打,她们便游鱼般灵动变幻。

      到一阵走吟凄婉欲绝,七亭中美人的身影旋至一处,又即刻如花绽般层层剥落开来,露出其中最娇媚的绿衣女子,忽然携风而起,飞身落在湖中一片莲花上。

      接着她且舞且行,雪白的玉足踏着莲花步步生香,真如下凡的仙子一般,在湖面上尽情地舞蹈,一一经过临湖的每一阁,最终舞至中央高阁之下,“仙子”蓦地坠入湖中,那哀戚的筝声便戛然止息。

      我惊得瞪大了双眼!而其余众阁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人们欢乐地鼓掌叫好,全然不当那是条无辜生命。

      果然嫖客最是无情!我急得顾不了太多,嗖地飞身就要去救,却眼睁睁见着清澈的湖水澄静无澜,湖水四下并无绿衣女子的身影,那姑娘竟凭空消失了般。

      半晌的寂静过后,高阁中的影子又动起来,清丽的筝声再次缓缓传来,亭中待命的美人们又随乐舞蹈,大家仿佛忘了,就在方才有位绿衣服的姑娘投湖自尽。

      我再回到阁中时,重行淡淡道:“妖怪的障眼法罢了。”

      说罢抬手随意地拂了一下矮几上的筝面。他指间微屈,作势要弹,外头不知哪阁中抢先传出了低低的筝响,气势极弱,急切地想要去跟高阁中的应和,却很快被比了下来。

      接着又有数声不自量力的声音响起,有弹得不错的,也有连谱也没沾上的,一时间各色筝声嘈杂相争,但无一例外都落败了。

      重行缓缓拨了两下弦,试了音,这才不紧不慢跟着那未断过的筝音起调。他不急于去同那声音相合,而是从容地勾摇剔套,推揉自然。

      渐渐地,其余矮阁中如同雀叫的音乐皆自惭形秽止了声儿,只余下我们阁中还在同高阁里的姑娘争胜。那两股筝声不知不觉合做一股,悠扬缱绻,且吟且诉。

      半柱细香后,高阁中那位率先停弦。

      有人高呼叫好:“世间竟有如此高人,真叫我们心服口服!”

      “今日得闻如此仙乐,尽兴尽致,不负此行!”

      众人附和中,亭子里的舞娘们四散下去,分别进了其余三十四矮阁里。

      而高阁里那位未曾露面的姑娘则遣了小厮提灯来我们门外,低低道:“公子胜了纵乐宴,我们家姑娘有信相答。”

      重行接过信来展开,只见上面小字一行落了个地址——虚浮山玄英观。

      底下款书二字:阿青。

      重行见了那信,竟罕见地勾了勾唇角,向我们说道:“花妖现身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失声低呼:“使元真君,你,你居然会笑?”

      随即震惊地跟同样意外的云归交换了个眼神:他刚刚,是在笑吧?

      天界都传使元真君早就笑失能了,我们这是撞了多少年的大运才有幸见此奇景?

      但重行好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云淡风轻地问:“怎么,使元真君不可以会笑么?”

      “啊……咳咳,当然可以。”我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重行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淡淡道:“既然如此,喝完这盏茶,今夜子时,我们夜访虚浮山吧。”

      说罢,自顾自坐下又去捣弄他的茶盏子。

      我刚想探问一下他从前跟我有什么瓜葛,怎么举止行为总觉得有些反常,一撇过头,见那传话的小厮总也不走,立在门前,正古里古怪地盯着我。

      我让他盯得有点发毛,心生疑惑,也不甘落后地瞪着眼睛看回去。谁知他竟歪歪头笑了,眉眼弯弯道:“这位姐姐好像在哪见过?”

      话音未落,转身飞也似的就跑走了。

      我心下一动:就是它了!

      也顾不得跟屋里那俩打招呼,起身便追!

      嗳!这虚浮山群那么大,我翻遍山头多费时间?那日狐狸说会再见,我就知道,只要我来了这里,什么不做,它定也会主动来找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找来了!

      那活死人小厮简直疾步如飞,我跟在它身后,穿过七拐八绕的回廊,纵身一跃翻过墙头,嗖嗖飞过宛都高楼林立的街市,来到一片黑漆漆的森林前。

      它忽然停下,冲我笑笑:“姐姐,王就在这里等您。”

      话音刚落,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血肉急速坍缩,瞬间化作一堆枯骨,一蹦一跳地退下了。

      我警惕地环视四周,并不见半点人烟,下意识地握上腰间骨鞭,冲着面前阴森诡怪的山林大喊:“小狐狸,我到了,你出来啊!”

      “嘻嘻。”

      头顶传来笑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他正倚在我头顶上方的树桠上,穿了件和云归相似的牡丹纹长衫,只是他这里面还衬了件雪白的单衣,外着墨色大袖,牡丹是金丝绣成,看起来更加繁复富贵。

      月下,墨色与金色,只衬得他那张俊美的人脸更加莹润玉白,动人心魄的好看。

      他以扇掩口,媚眼笑道:“姐姐怎么还是如此谨慎,一举一动都防备着我,我能把你吃了不成?”

      我这时没心思跟他闲话,开门见山:“把玉还我!”

      他便露出很失望的表情:“啧啧,一块玉而已,姐姐竟跟我计较这么许久,难道我们的情分,竟比不上区区佩饰?”

      讲道理,我与他相识不过一天,哪来的情分可言?不下狠手揍他,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罢了。

      世人对好看的人总有几分恻隐,总不愿太伤他们的心,我也和世人一样。于是便耐下性子解释:“别的都可以给你,但那玉是小芜赠我的,于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哦?”他俯下-s-身来,一绺头发垂到我眼前,媚气十足地问,“比我还重要?”

      “这是自然。”我没有丝毫犹豫。

      他忽然不高兴了,脚尖一点跟我拉开距离,几个翻身到了另一棵树上,手指打开垂下那玉花来,装作受伤道:“姐姐这话可真让人伤心。我坐拥天下,岂是惦记你这份薄财?我不过是想借它,再见姐姐几面罢了。”

      他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是很理解:“你既然只是想见我,传信给我便是,何必窃人东西让我记恨上你?”

      “姐姐会因为这小小的玉恨上我?”

      他的演技实在很好,两只眼亮晶晶的,嘴巴一瘪将将就要哭,看起来十分委屈,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上手想去抢,他便马上又换了副面孔,得意道,“你这般想要,我偏不给,你若追得上我,就自来拿啊。”

      说罢飞身就往山林深处去了,他穿的衣服很暗,几个起落便跟树林的暗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我这回是真生气了,抽出骨鞭一甩,风凄厉地呜鸣了一声,便直追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花妖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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