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与辛德瑞拉》六老板

4、红烧肉与乐师

　　后来发生的事，瞿清蝉没有再关注，但是梁倾被带回病房的事已经足够明显了。

　　瞿清蝉并无多余的感情来怜悯别人，只是觉得可怜。

　　不是梁倾可怜。

　　照梁倾的情况来看，她的病症带给她的不全是痛苦，如果曾有那么一个会和她熟稔地说着话的、度过很多年的人，她绝对不可怜。

　　吴伯找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静坐望天的大小姐。

　　“那位梁小姐的消息我稍微打听到了一些。”

　　瞿清蝉惊讶于吴伯的雷厉风行，她好像没有说想知道梁倾的事。

　　吴伯笑了笑，您淡漠的眼睛里在说，仿佛看到了故人。

　　“大小姐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医生说，药量可以慢慢减少，安眠的药，如果不失眠就不能再吃了，还有，要保持身体健康、心情愉悦，尽量多接触一些觉得美好的事，最好交几位朋友，找一个喜欢的人。”

　　瞿清蝉没什么表情的望向吴伯，这种医嘱不管是什么病，就算没病也会嘱咐一番，还有重复的必要？

　　不过好像多了点更加没必要的话。

　　“如果大小姐想和梁倾多聊聊，不妨常来看她，和她交个朋友。”

　　吴伯很是为自己的疏忽自责，“以往医生只说要注意您的身体健康和心情愉悦，这次医生问起您日常的社交，我发现您竟然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上话朋友，恋爱的迹象更是一点都没有！”

　　“朋友、亲人、爱人，大小姐都没有，从来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是我太失职了！”

　　吴伯的自责声振聋发聩！

　　瞿清蝉的内心稍稍被他的大实话打击到了。

　　“吴伯您就是我的亲人，我还有别的有血缘关系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瞿清蝉说：“其他的缘分，恐怕会对我敬而远之。”

　　她看向中庭，恍然道：“啊，如此说来，那梁倾还真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病友群里的人都可以交朋友，说不定还能发展出一段病友之恋！”

　　越说越不着调了，吴伯只是给她一个社交建议，又不是非要逼着她交朋友谈恋爱。

　　见吴伯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她才笑道：“报告拿到了，我们走吧。”

　　吴伯去停车场开车，尽职尽责做好大小姐的管家，坐在后座的瞿清蝉问道：“梁倾，患的什么病？”

　　“幻视症状，精神分裂确诊。”

　　“她能看到什么？不存在的人，她的老同学兼爱人？”

　　吴伯从后视镜里看到瞿清蝉依然淡然的神情，呵呵乐道：“这是梁倾小姐的人生，如果大小姐命令我去调查，最晚三日后我会将她的资料放在您的书房，但如果您只是好奇想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还是和她相识、相交。”

　　“不用了，我随口一问。”

　　瞿清蝉唇角牵起一抹微笑，“如您所说，我确实应该去和人交流一下，大半年没怎么社交，有些正常的话都不会说了。”

　　吴伯没有再继续跟她说话，专心开车。

　　瞿清蝉果然听进去了吴伯的话，那之后经常抱着手机和病友群里在线的人聊天。

　　他们说话很有意思，古里古怪的天才和莫名其妙的妄想症。

　　深奥的量子力学和弦理论或者是一些宇宙粒子的讨论，瞿清蝉都插不上话。

　　唯独在一群人编故事接龙的时候会续上一段。

　　“我是一只蘑菇。”

　　“蘑菇的根系旁边住了一窝蚂蚁。”

　　“蚂蚁长出翅膀爬到了飞翔的鸽子身上。”

　　“鸽子，咕咕咕。”

　　“……”

　　“咕咕咕”接龙接了好多人，瞿清蝉随大流，打了一行烦人的叫声。

　　“知了知了知了……”

　　最后的最后，变成了这样一句话——吃掉蘑菇能看见蝴蝶。

　　无厘头得很，瞿清蝉不觉得这样的对话算是社交，也不觉得有意思。

　　就像某些名为益智，实为智障的小游戏一样，很无趣，但停不下来。

　　偶尔清醒的人会问其他人在哪间病房里，如果对方情况还好，护士们会允许他们串个门。

　　聊来聊去，瞿清蝉就被问到了。

　　“你是哪个病房的人，2333三缺一来不来？”

　　瞿清蝉不禁疑惑，病房里让打麻将的吗？

　　她带上了慰问品去了这里，贿赂了门卫和护士，靠近了2333房间，见到了满房间满地飘着的鹅毛飞絮。

　　护士小姐黑着脸呵斥道：“面壁一个小时，不然就把你们关到小黑屋里！”

　　小黑屋的威慑力极大，面壁的两男一女瑟缩了一下。

　　此情此景，瞿清蝉堪堪明白了他们说的“三缺一”是什么意思。

　　但是枕头大战为什么要有三缺一这种说法？

　　不理解才是正确的，瞿清蝉欣慰地认为，这也算是她的脑子还算比较正常的证明。

　　抱头面向墙壁的人察觉到还有个人在场，低声喊道：“听话，你快过来，今天午饭有红烧肉，关小黑屋就抢不到了！”

　　瞿清蝉四顾茫然，护士小姐请人去打扫房间了，暂时不在。

　　她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中间的那位烫着烟卷头的中年女士不耐烦地说：“知道啊，你不就是知了嘛！你也真是的，来得太晚了，我们都玩完了！”

　　瞿清蝉含笑，“这可怪不着我吧，是你们不等我来就开始玩了。”

　　烟卷头女士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嘀咕道：“……谁让你来晚了。”

　　瞿清蝉正要说话，护士小姐这时候来了，狐疑地看着没有穿病号服还拎着一篮子水果的她。

　　“新来的病人？没有人带你去病房吗？”

　　瞿清蝉：“……”

　　“我暂时没病，也不是病人。”

　　护士小姐敷衍地点点头，每个到这里的人都会说他们没病。

　　瞿清蝉知道她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乌龙闹得有点大，如果不解释清楚，她就出不去了。

　　“我不是办理了住院手续的病人，我是来探病的。”

　　护士小姐还是不信，姑且是要询问一下的。

　　“请问您要探的是住在哪间病房的哪位病人，名字叫什么？”

　　“2333房间的病人，名字……”

　　瞿清蝉不知道，房间里的这三位病友，头像是分别是荷花、墨字刘姓和一张自拍照。

　　“答不上来？”

　　护士小姐皱着眉毛打算去喊人。

　　面壁的一位大叔说：“知了知了，你这小姑娘来晚了还不听话，还想吃红烧肉不想了，快过来！”

　　护士小姐怒道：“怪不得他们毁坏了三个枕头，还一直在说三缺一，原来是在等你，你也去面壁！”

　　瞿清蝉：“我真不是病人，我是他们的病友，看到他们说三缺一才来的……”

　　她这样解释，说到这儿，自己都迷茫了，能看到“三缺一”的病友？

　　那可真是病友！

　　护士小姐神情一缓，“承认有病就是在慢慢好转了，再站二十分钟好了。”

　　瞿清蝉：“我不是……”

　　另一位大叔忙让她闭嘴，“你还说，不想吃肉了！”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瞿清蝉面如死灰，面壁站着，余光看到另一位大叔浑身扭捏着不舒坦，她也没放在心上，庆幸今天出门的时候告诉了吴伯她要来这里。

　　被当作病人还好，被迫住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听起来蠢到家了。

　　二十分钟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先到了，楼里的人欢呼吼叫，各种奇形怪状扑向食堂。

　　能自理的病人都有各自的饭卡，瞿清蝉摸向口袋，摸到了几张面值最大的钞票和一把硬币零钱。

　　烟卷头女士斜睨了她一眼，“年轻人冒冒失失的还是得了健忘症，丢了卡了吧！”

　　瞿清蝉：“……”

　　今天来到这里，她一直都感觉无言以对。

　　“老刘、老郑，咱们仨给她凑一盘，一个菜一人分给她一点，就当喂了猫了！”

　　那俩大叔没有反对，刘大叔咬咬牙，吝啬地说：“只能分给你三块红烧肉哦，我也只剩了十二块。”

　　不等瞿清蝉回答，他们三人已经一人拿着一个餐盘去端菜了。

　　瞿清蝉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宛如脱缰野马一般发展的。

　　总之，她一个午餐经常吃宴会菜的大小姐，在精神卫生中心需要感谢三个病友分给她的饭和肉。

　　就在她捏着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准备放进嘴里的时候，刘大叔数了数餐盘里的肉，惊掉了筷子。

　　“十一块，只有十一块了，谁偷了我的肉！”

　　瞿清蝉不晓得自己算不算偷肉贼，于是不敢动筷子了。

　　烟卷头女士解释道：“老刘以前是个数学老师，偏爱数字3，所以要吃三的倍数的肉，三的倍数的菜。”

　　瞿清蝉伸出筷子夹住自己盘里的一块肉，要还给刘老师。

　　烟卷头女士满脸谴责看她，瞿清蝉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见她和郑大爷无可奈何地从刘老师的盘子里一人夹走了一块肉。

　　很好，剩了九块。

　　刘老师心满意足地开始扒饭，瞿清蝉的筷子默默退回来，恶狠狠的咬着又甜又咸的红烧肉。

　　吃过饭之后，餐厅里的病号没有离开，像是在期待什么。

　　瞿清蝉诧异问烟卷头女士，“难道还有餐后甜点？”

　　“什么甜点，是半个月才有一次的演奏会。”

　　瞿清蝉端正姿态，正襟危坐，实在是她从前妄自尊大，小觑了这家卫生中心。

　　“你来的时间短，每半个月一次的演奏会已经持续了十几年了！”

　　瞿清蝉觉得很不应该，她去年下半年来得次数也不算少了，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过过演奏会？

　　她有疑问当然直接问出来了。

　　刘老师“呀呀呀”了三声道：“是会有那种巧合的。”

　　郑大叔：“没错。”

　　烟卷头女士：“对嘛，可能巧合到就是每次都没有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