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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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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均在顾无忧听完怔住之际,施法术瞬移消失,出现在几里之外的山坡,再也不用看见顾无忧。
如今渡劫失败,灵均心知自己愧对师父愿景,决定主动回去认罚。
现在失去了仙丹,灵均法力大减,不能再像以前御风而行,去附近城镇买了一匹马,十日行程回到出身门派,南山无极观。
灵均出生百日时,是被师父清如真人从他贫困的农户那里买来。
清如真人一生在追求飞升之道,但资质愚钝,根本跨不过飞升的雷劫,在农户家找到天赋异禀的灵均,便带回严厉培养。二十年后,见灵均学有所成,放他去凡间积累功德,早日位列仙班。
无极观建在南山山顶上,金顶红瓦,山石平整,崖边松树细瘦。
灵均自山下台阶,像小时候一步步走过五千石阶,来到阔别百年的道观。走到门前,灵均握住铜门环敲了三下,不一会,戴深蓝道巾的小道童打开了门,抬头看外面的人。
对方道袍和观内师兄一致,可眉宇气质不凡,宛若积下百年光阴。
道童抓着门边,问:“请问这位道长是来找谁?”
灵均行礼,“我是清如真人的弟子灵均,百年前离开道观修行,烦请师弟替我告诉师父。”
道童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大,瞧着面前可能一百多岁的年轻道士,不敢置信。他见到的师兄师姐五十岁维持年轻样貌便已不易,这人竟然一百多岁了!
“你、你等我下!”小道童结结巴巴道,留着开着的门,也不记得要管,七手八脚跑回观里。
灵均在门外等着,不一会,换成两位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过来迎接。那两人看到是灵均,同道童露出惊讶,之后深深朝灵均行礼,看着依旧年轻的师兄,叹声道:“师兄终于回来了。”
灵均百年前离开道观,不过二十三岁。如今归来,依旧是岁月不变。他们现在却已拄拐杖走路了。
“灵泊师弟、灵舟师弟。”灵均淡淡道。
灵泊伸手朝里摆出请的姿势,“师兄请进,我已经派人知会师父了。”
*
清如真人坐在三清殿中央的丝绸蒲团上,听身后的弟子传声,另一人踏入大殿,然后两扇檀香木门被关上。
琐窗花镂穿过阳光,照在光洁的黑砖地面上,像在一片寂寥里长出曼妙花丛,花影抖动,蕴藏无垠生机。
灵均进来看到殿前的三神像,五彩华服,周身仙童环绕。神像建的又高又大,看地上跪拜的凡人时,都是垂着眼,深深怜悯。
灵均跪在背着身师父后面,膝盖接在冷硬的地面上,眼睛低下盯着自己的阴影,磕头一次,再直起身,低声道:“对不起师父,徒儿渡劫失败了。”
清如真人期许这场飞升已久,面朝神像默然良久,慢慢拿起身侧惩罚弟子的铁鞭,放在腿上。
这是清如真人要打弟子前奏。
在慈悲怜悯的彩漆神像下,声音似尚在平静:“为什么?”
灵均依旧看着黑砖地面,“徒儿失手杀了闯入渡劫的凡人,被天界看到了。”
清如真人握紧铁鞭,骨节咯嘣声清澈响起。
“混账!”清如真人暴喝道。
灵均默默磕下头,没有反驳,挨着地面,低头闭眼,果不其然,师父从蒲团上起来,执起铁鞭,对准抽打在灵均微弯的脊背上。
铁鞭破风,空气也为之震动,烈烈作响。
灵均放在腿上的手蜷缩了一下,半软的指甲划过衣料,少刻,又慢慢松开,变回原来的样子,贴回冰凉的料面。
“渡劫之时你该做什么不知道吗!啊?你理会一个凡人干什么,我告诉你,他杀你你都要忍着!你知道获得一次飞升有多困难吗?”
清如真人越说越生气,想到自己百年的念想转眼破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杀了这个孽徒。
灵均的后背衣服被抽破,皮肉露出,绽开两三道血鞭痕。
清如真人打习惯了灵均,即使见到皮开肉绽,也不心疼。灵均是他看到飞升的最好工具,他是灵均的师父,只要灵均飞升,他就可以命令灵均做他转世的引渡仙。
扔掉铁鞭,清如真人怒目圆睁,盯着灵均再大骂了一声:“混账!”
铁鞭撞在地面发出咣当声,灵均知道这次师父打完了,没顾后背被抽出的伤痕,朝神像方向重新磕头下,额头撞在地面,背后伤口开裂,鲜血渗透衣服。
“徒儿谨记此次教训,三百年后定不负师父所望。”
清如真人冷哼,绕过跪着的人,面朝殿内三尊神像,仰视神像上华贵金银,手中象征地位的至高法器。
灵均已断七情六欲,现在渡劫失败,但还有可以依仗的天资。以前养的弟子都快走在他前死了,他却还没有找到代替灵均的人。
片刻后清如真人重新张口,“半月前为师听说南极真君欲下凡引渡一凡人,算算时辰,五日后应该在昭山,你自己好好思量吧!”
南极真君与天帝是同门师兄弟,关系亲近,又是管理凡间飞升的仙家,这次灵均的雷劫便是由他负责。如果南极真君可以宽恕灵均失手杀人,就算不能正式位列仙班,凭借修为和善业,至少可以进入天界修行。
进了天界,那里天材地宝环绕,灵力充沛,灵均即使没有名位,修为也可媲美仙人。
灵均再度跪拜,明白师父含义,遵令道:“是,师父。”
道观里认识灵均的师弟刚见到师兄回来一面,没过两个时辰,便又要送师兄离开,纷纷不舍。
灵均说机缘难得,他不可耽误。
头发花白的师弟听完,摇头叹好几口气,叫小道童拿来伤药和碎银让师兄带着,茫茫一别,不知下次是不是就是生死之隔了。
后背被师父抽出来的鞭痕,灵均在师弟厢房简单上过一次药,换上新的外袍遮住,便离开无极观。
昭山在灵均以前住的道观附近,十日的行程,灵均比以前赶得更紧,八日便到了附近。
到达昭山下的村庄,灵均才终于喘口气,找到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是一家人凑得银钱开得,一楼二楼住人,没有上等下等房间之分,屋内只有一袭床、一个桌子和四个长板凳。灵均向客栈老板多付了半吊铜钱,房内才加了一盏蜡烛照明。
粗陶灯盏凹窝里盛着一小汪灯油,棉灯芯燃着一束明亮的火。灵均把它拿到桌子上,和药罐放在一起,坐在长板凳上解开衣服和缠绕的纱布,拔掉罐塞,转过头,余光看着后面崩裂的伤口涂药。
八日行程太快了,灵均每日把伤药涂在纱布上,缠在后背上止血。
虽有百年未见,但他师父挥动铁鞭打人的力气不减。小时候念着灵均还小,力气不大,后面每次责罚,都是拿十足的力气打,生怕灵均认识不到错了,会耽误以后修炼。
在客栈休息一天后,灵均进入昭山,在山中找到南极真君庙,三拜神像后,暂居下来。
神仙下凡都有严格的要求,没有特殊情况,只能在自己庙宇附近出现。
厚厚的白云重叠在天上,边缘隐隐泛着灰,有即将下雨的趋势。灵均放出神识留心周边动静,耐心等待,天空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像兜不住东西,突然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雨水极密,在庙门外织起白色的珠帘。
庙外探测的神识收到不远处动静,立马回到灵均躯壳里。
灵均抬眉看向庙外,从杂草堆上站起,走到门边,看见密雨中有一背着篓的男子慌张穿过雨,跑向现在唯一可遮雨的破庙。
男子低着头躲雨,没注意庙里站着的灵均,但灵均清晰看到跑过来的人是谁,左脸上仍有被扇过的青痕,是顾无忧。
雨声茫茫,树叶滴水,灵均怔怔地望着。顾无忧越来越近,近到马上要抬头看向庙里,灵均不自觉退后了一步,转身回到庙中,四处寻看,躲到神像的阴影后,施下隐身术。
顾无忧淋着一身雨,在快接近庙时,快速瞟了一眼里面,见到没有人后,跑了进去。弯下腰,手扶着膝盖,大喘气几口,又接着咳嗽几声,抽出袖子里手帕,捂住口鼻,看见旁边有干草堆,走过去坐下。
坐下时,顾无忧才发现草堆是热的,仿佛方才有人坐过。
顾无忧放下手帕,另一只手试了下屁股下面,像人的体温。
顾无忧刚淋过雨,病体力气弱,在庙内喊声也不大:“庙里有人吗?”
庙内除了顾无忧在的回声,没有人回答他。
顾无忧长呼一声,全身彻底放松下来,把身上装着草药的背篓卸下,放在一边。跪在草堆上,从背篓最底下找出打火石。打火石被顾无忧提前用油纸包着,没有被沾湿。顾无忧把石头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又边捶胸咳嗽着在庙里转了一圈,翻出还能用的柴火,堆在神像前的空地上点燃。
火苗燃起,散发着温暖的热度。
顾无忧把背篓也拿到火边,他上山摘的草药全湿透了,带回去不知道会被扣掉多少钱。坐在火边,慢慢等身上的寒气被驱散。
不到一刻,寂静的大雨声被庙外沉如山摇的步声打断。
地面微微震动,在神像后隐身灵均本能地察觉到来者不善,从神像后出来,看向外面。
雨中闯入六个粗莽大汉,胳膊上肌肉暴起,手中舞刀弄枪,像是附近的山匪。顾无忧正在烤火的药篓已经被一个大汉踢翻,嫩绿的草药洒了一地,大汉踩了一脚,脚底转了转,草药爆出深绿的汁液。
正对着顾无忧的刀疤脸,一手拿刀,戳着被他们洒上毒药,眼睛睁不开的顾无忧,“细皮嫩肉的小家伙,给我们兄弟几个做下酒菜还不错。”
这群山匪一进来,就对顾无忧洒了毒粉,顾无忧没有防备,如今只感觉眼睛火辣辣地疼,紧紧捂着。
顾无忧没带防身的东西,现在被包围在山匪中,心口被抵着刀疤脸的刀尖,声音发颤,脚跟蹬着粗糙的地面,慢慢往后挪,慌乱道:“你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吧,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拿什么?”山匪收起刀尖,用沾着雨的刀面拍了拍顾无忧苍白的脸颊,笑道,“我杀人杀惯了,想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