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小白鞋》周公瑾的猫

40、谁吹口哨

　　晚自习班主任转了一下又跑了，喜气洋洋的。他刚走不久，化学老师来作陪了。入学两年，从没见化学老师笑过，外号“老古董”。
　　他鼻梁上架着副厚厚的玻璃镜片，走起路来慢悠悠，没有声音，脸上永远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们都有点怕他，因为他脾气大。但男生们天生的叛逆和表现欲会让他们时不时去摸摸老虎屁股，搞点小动作，就赌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看不见，一旦得逞会让他们有极大的成就感。
　　左枫和几个男生在互相扔着小纸团，不知在传递什么军情，还时不时地看着纸条偷偷笑个不停。还有两个用手撑着脑袋在看小说，他们光明正大地把小说放在课桌上，时不时抬头转动下眼珠子，嘴里念念有词，一副很认真在背书的样子。
　　“眠哥”卢广志在那堆高高的课本下睡觉，他因优质的睡眠获此荣誉称号。
　　“老古董”感觉到了底下的异动，他时不时突然抬起头推推那厚重的镜片扫视一周，但一切如常，没一个被他抓到现行。几次之后他有些气恼，眼神也不再那么生无可恋了。他直了直腰，准备在教室里巡视一周。
　　男生们暂停了小动作，教室里鸦雀无声。这种鸦雀无声反倒让“老古董”更加警觉起来。
　　他迈着方步在教室里来回走着，时不时猛一回头杀个回马枪。走到教室后排时，突然，一声清脆高亢的声音响起，悠远绵长，在寂静的教室上空盘旋了几秒后咻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大家开始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老古董”也在找。他嗖地一下回过头来，顾不得推一把快掉到鼻尖的眼镜，半张着嘴，吊着两只大眼疑惑不已地一排排看过去。
　　很快，我们便找到了这奇异声音的“源头”。
　　“眠哥”的同桌伏在桌面上，一手悄悄地指着“眠哥”，一手捂着肚子肩膀在剧烈地抖动——那是拼尽全力在憋住笑。
　　原来是熟睡中的“眠哥”放了个响屁！
　　惊叹之余，大家开始偷偷地笑，捂着嘴笑，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眠哥”刚好被自己这个屁给惊醒，他腾地一下坐直，睁着一双迷茫又无辜的大眼好奇地看着四周。
　　“刚刚是谁在吹口哨，给我站出来！”“老古董”一拍教鞭，怒不可遏。
　　在经历短暂的两秒钟沉寂后，教室里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如火山喷发一般！
　　“老古董”气得嘴唇哆嗦。
　　“还笑！没皮没脸是吧，谁再笑试试！”他愤怒地敲着教鞭。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愤怒的眼睛再次变得疑惑起来。
　　“眠哥”在旁人的推搡下扭扭捏捏地站起来。
　　“马……马老师，是我……刚才放了……一个屁。”他的音量呈阶段性锐减。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老古董”扬着教鞭冲过去。“眠哥”赶紧护住头。
　　“是我放了一个屁！”“眠哥”大声说道，他豁出去了。
　　“老古董”原地站定，把扬起的教鞭慢慢放下了。“坐下！”他狠狠地说。
　　“眠哥”挠了挠头皮歪歪斜斜地坐下。
　　仍有人在止不住地笑。
　　“你给我坐正！”“老古董”愤然地在他领子上提了一把，差点把他拎了起来。“眠哥”赶紧挺直了腰，手忙脚乱地掏出化学课本开始看书。
　　“老古董”朝他瞟了个白眼慢腾腾地走出了教室。
　　坐最后一排靠门的男生伸出脑袋朝外看了看然后朝里面打出一个“OK”的手势。
　　教室里一时沸腾起来。
　　女生们也加入了这难得放纵的时刻。笑完那个“屁”后，大家又开始寻找新的快乐。
　　我和子君在热聊一本小说，左枫和崔乐乐又在斗嘴，易安安和两个男生在玩争夺笔记本的游戏，许美玲跟同桌一个女生在学习转笔，连最老实的郭虹王霞也把书扔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个闹哄哄的教室。“眠哥”又睡着了，睡得很香，口水都淌到了桌子上。他引发的热闹现在与他无关，他在等下课，只要下课铃一响，他就会瞬间苏醒然后从椅子上弹射出去冲向操场。
　　左枫和崔乐乐斗着斗着又上升到了人身攻击，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只听崔乐乐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矮，是不是发育有问题哦，没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左枫从鼻孔一声冷笑说：“我发育一切正常，感谢您老人家操闲心，只是你，你看看别人再对着镜子看看你自己，还是竹竿一根，要不是那个拖把似的马尾巴，别人肯定以为你是男人！你的那个……也太小了，明白了没？”他边说边往自己胸前托了托。
　　崔乐乐随手抄起一本厚书砸过去，左枫一低头躲了。
　　书砰地一声砸在我的课桌上，我和子君同时惊呼了一声。崔乐乐看了我们一眼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小又怎么啦，你的女神苏青也小啊！”
　　我迅速看了自己一眼故作镇定地纹丝不动。
　　左枫微微红了脸，向崔乐乐挥着食指。“蠢家伙！真不是一般地蠢！”然后他有些尴尬地笑着对我们说：“这叫狗急跳墙，胡说八道，莫名其妙！”
　　崔乐乐两手叉着腰，在一旁得意地笑。
　　我看了一眼子君，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第二节晚自习班主任来了，他夹着一叠厚厚的试卷和一本蓝色的硬壳册子。我们一看就知道，期末考名次出来了。
　　班主任的小眼睛一如既往地精亮，脸色却暗沉了很多。陆羽仍稳坐班级第一，左枫的成绩一向是过山车，现在又到了平地了，班上二十五名，我又后退了几个名次，排在第十。班主任重点表扬了易安安，她现在与陈挺并列第二。
　　班主任走后九九在教室外冲我招手，我悄悄跑了出去。她笑着说：“某人又托我来送情书啦。”说完把信塞到我手里便跑了。
　　我回到教室，心里开始期待着下课，我惦记着他会给我写些什么。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漫无目的地翻着。突然，一张小字条掉了出来，我捡起一看，很熟悉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
　　“好好读书，不为自己也为父母。”纸条上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
　　一看字我就知道是谁写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屑。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拿本英语书看着那面墙，好像在背单词，但我知道他没有，他肩膀起伏的速度告诉我他呼吸急促，他的胸口在捶鼓般地狂跳。
　　我沉思良久，把那张纸条贴在我课桌的内侧，一掀开桌盖就能看到的地方。毕竟这是唯一一个劝说我要努力读书的人。
　　我写了一个“谢谢”搓成纸团向他丢过去。
　　他弹跳了一下，似乎被吓了一跳。他打开纸团，嘴角微微一笑抓在手心里。

　　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暑假，沈逸尘偷偷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有种绝处逢生般地快乐。
　　暑假过完，我高三了。
　　返校的第一天便看到很多青涩的面孔，高一新生比高二高三提早一天入学。
　　我现在也喜欢一有空就站在走廊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就像当初我刚入校门时我的学哥学姐们一样。
　　人真是群居动物，短短两天时间高一的新生们就分成了一堆一堆，三三两两。他们有的低头走路，小声私语，也有胆大的一点的会抬头看看二楼和三楼的学哥学姐们。
　　短短一瞥让他们兴奋又羞涩不已。我不禁想到了当时的自己。
　　傍晚的浴室热气腾腾，高一新生们羞涩地提着桶安静地站在墙边排着队，她们尽量缩小自己所占的空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也有活泼一点的女生讨好地看着我们笑，她们的眼睛像蒙着一层青雾，深遂而清亮，像闪着小星星。我们给予的最高回礼就是礼节性的微笑了。
　　我们很少在浴室说话聊天，变成了最沉默的那一批人。进入高三后老师们箭拔驽张的架势让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吃饭洗澡都要争分夺秒。
　　子君悄悄告诉我哪个是高一最漂亮的女生，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年纪很小，还是个孩子，像一颗还没长大的青桔，真好。
　　高三重新分了班，四个理科班两个文科班。所有体育生都属于理科班，所有艺术生们都分到了文科班。我、子君、崔乐乐、陆羽、左枫、陈挺都留在了原来的班级，现在属于高三（1）理科班，班主任仍然是江老师，许美玲、易安安、沈逸尘、分到了文科班。
　　虽然分了班，寝室人员仍维持原样。宿舍没以前那么热闹，但走廊上的脚步却越来越匆忙。高三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总感觉好像少了一个人。仔细一回想，原来好久没看到九九的身影了。
　　一周后，不知崔乐乐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说罗小九退学了。退学原因是因为怀孕！据说她和上届校草赵硕暗中谈恋爱不小心怀孕，刚堕完胎现在在家中休息。
　　暗中谈恋爱？我想起九九曾说他们只是好朋友！
　　崔乐乐说那个赵硕别看他长得帅，其实就是个渣男！这次好像没考上大学，有人看到他在舞厅里陪富婆跳舞，这应该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子君说她早就说了赵硕不配当校草，校草还是沈逸尘，没有第二人选！
　　郭虹周欣她们三个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毕竟她们与她都不太熟。
　　我有些难过和后怕。难过的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被人欺负却要自己背负起这个后果，后怕的是当初面对赵硕的表白我庆幸自己转身离去！
　　一想起九九自此从我生活中彻底消失心里怅然若失。从高一入校到现在，这是第一次面对分离。
　　在一个失眠的清晨我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关于分离。
　　谁不是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年后我们也将各奔东西，不舍与留恋将来都只是存留在脑子里的记忆了。
　　我花了整整两天从九九退学的低落情绪中走出来，我明白，我们把握不住的东西太多，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