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测谎仪紊乱综合症》春醪一诗人

4、林老师牌辅导课与同居时光

　　于是程一南就住到了林景湛家。
　　根据她看过的数部偶像剧，她得出了分外积极乐观的结论：
　　这早恋，不成也得成了。

　　程一南左右手各一个行李箱，站在电梯门前。
　　旁边是她泪眼婆娑的父亲，和她泪眼婆娑的母亲。
　　程家长辈其实是歉意大于担忧的，他们和林家熟识多年，自己家小孩又是个心大的，这样托管照顾半年，绝对能保障程一南半年后还和现在一样活蹦乱跳。
　　但半年时间的公务让自己没办法陪伴在小孩身边，又是初升高的关键时期，他们俩觉得很对不起程一南。

　　当然，放在初中就渴望自由的程一南视角来看的话，则是全然另一番思索。
　　正好没人来清点她一上高一就一落千丈的理科成绩，想到这，程一南觉得书包里那张见不得人的数学考卷都好似散发出农奴翻身把歌唱的璀璨光芒。

　　所以站在3F林景湛家门前，林景湛开门看到的就是程一南满脸复杂的表情——又开心又紧张，又兴奋又忍耐，搭配上旁边的两个大行李箱，和一左一右两个护驾的家长，特别像第一次参加春游的小学生，这就要开启人生的新篇章了。
　　林景湛顿了一下，“叔叔阿姨好，小橙子，你们先换鞋，行李箱我拿进去。”
　　“诶好，好，谢谢小凯啊，”程一南的妈妈笑容满面，“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林景湛表情淡淡，袖子挽起，就两只手各拎起一个行李箱，折身往屋里走。

　　程一南自从动了非分之想以后，看到林景湛就怎么都不得劲。
　　眼神不敢交汇，只敢暗戳戳去看男生因为用力手臂上突出的筋络线条。
　　她觉得，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好好看。

　　然而青春期萌动的心思，来得快，散得也快。
　　没有另一个人的热情回应，像程一南这种三分钟热度的半吊子所谓“少女”，其实很快就消弭了一些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她住在林景湛家，每天都能见着面，但居然愣是没什么和林景湛擦出爱情火花的机会。

　　要程一南自己总结的话，问题主要在林景湛。
　　也是和他住一起后程一南才发现，林景湛那变态的712简直就是“空穴来风”——因为他在家里的时候，是完全不动书本的。
　　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游戏。
　　高三生要留校晚自习，他每天晚上十点过后才到家，洗完澡就已经十一点了，仅剩的一点点时间里，林景湛会选择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打ps5。
　　周六高三生也要留在学校自习，还要进行每周的理综小测（这让程一南对两年后自己也要面对的高三充满了恐惧），于是仅剩的一天休息日周日，除了出门打两个小时的球，他基本上算是盘踞了客厅沙发位，游戏机连上电视，继续在虚拟世界里见鬼杀鬼见佛杀佛。
　　他打游戏的时候还挺沉浸的，家里也没人会去打扰他。

　　程一南自己，也是肩负着高一学习成绩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心理压力，这样循环来个两三周，很快，她就放弃了追逐早恋风潮的蠢想法，把心思都放回到了学习上。

　　因为很少看到孩子在家里刻苦读书的模样，忽然有一日，林景湛的妈妈见借住在自己家要小半年的程家囡囡每天对着数学考卷紧皱眉头，计上心来。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周日。
　　“小凯，你看你周日休息也就是打球打游戏，要不然抽出一两个小时，辅导一下小橙子功课呗？我看她每天苦哈哈不会写题的样子，都觉得好心疼啊。”
　　程一南夹着炒肉片的筷子一抖，心里想，阿姨，如果可以，请给我留点面子。
　　她以为林景湛会拒绝，毕竟这是他难得才有的休息放松时间。
　　所以，“不用了阿姨……”
　　“可以啊，”林景湛坐在程一南右手边，低垂着眼眸，因为睫毛太长，从程一南的角度看不分明他眼中的情绪，只听见他清朗的声音慢慢道，“我教教她。”

　　某位比起早恋更迷恋数学成绩的女性：还有这等好事？

　　于是每周日上午为期半天的学习一帮一计划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林景湛把程一南核心要突破的两门科目定为了数学和物理，原因无它，这是两门程一南再不改变现状，将很快就要掉出及格线的科目。
　　“你平时写题的时候，觉得最吃力的部分是哪些？”
　　“我可以说上了高一以后，我就没觉得数学和物理有啥内容我是觉得容易的吗……？”
　　“没有这回事，你总归是还没有不及格的。”
　　“可是，61分和59分的差别也不大吧……”
　　“……”
　　“林老师，您是觉得我没救了吗？”
　　林景湛“咳”了一声，偏过脑袋，终于是在程一南直勾勾的星星眼中败下了阵来。
　　他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眼里有些笑意，得亏是程一南此时此刻满心都是数学题，否则以她那样自信心爆棚的性格，势必会把林景湛此刻嘴角弯起的弧度认定为宠溺。
　　“……也还没到这个地步。”林景湛说。
　　而程一南无暇欣赏少年的精致好看，只是紧紧盯着他——胸前的那个数字，52，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3。
　　2。
　　1。
　　数字没有变化。
　　Yes！一块大石头在程一南心里落了地。
　　程一南美滋滋地想，看见没？林景湛都觉得她的数学还有救，感天动地，爸爸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的学习了。

　　有救是真的有救的。
　　程一南本来脑子就是个灵光的，虽然比不上身边这位712的天之骄子，但是后来她也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在985之列的南湖大学，还是热门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又凭着计算机和美术两边双双开花的硬实力，千份简历里挤进了彼时以手游《天悟》初露头角的迦南道做TA（技术美术工程师）。

　　但这都是后面的事情了，这个时间节点，让程一南忧心的头等大事，就是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
　　所幸在林景湛四两拨千斤的指点下，她确实找着了一些学习数学和物理的“道”，就跟武侠小说似的，其实所有事情“形”不同，但“理”相通，悟了这个“理”，后面的所有在程一南眼里都成了换汤不换药，她举一反三的能力还是有的，所以高一上的这次期末考，她光荣地抱回了一个年段49。
　　为此她兴奋得不得了，要知道，她期中考的时候年段排名才288。

　　拿到了这样的成绩，程一南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告诉林景湛，第二个反应则是要好好地荒度一番寒假。
　　那天她回到林景湛家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笑容和声音也是飘的。
　　“阿姨，林景湛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们考完改成白天自习了，这会儿在房间里玩游戏呢。”
　　程一南偷偷撇嘴，什么改成白天自习，不就是把本来应该有的寒假通通压榨，假期也得去学校上课么，总不好连晚上都剥削掉吧。
　　她飘得很，所以忘记敲门就冲进林景湛的屋里，“景湛哥！”

　　林景湛倒在床上打游戏机，姿态并不能算是优雅。
　　程一南忘记敲门直接闯进来，他也没有生气，只是从游戏画面里分出一瞥眼神，“怎么了？”懒洋洋的。
　　程一南觉得他好帅，又觉得自己好像舔狗。
　　“景湛哥，你猜猜我这次期中考考了多少名？”
　　“段五十？”
　　“！”狗狗眼。
　　“……你是小狗吗？”
　　“你好厉害，但有一丢丢误差，我考了段49。”鼻子好像要翘上天了。
　　林景湛就顺着她的话哄她，“牛逼”。打着游戏还能分出一只手朝程一南竖起大拇指。
　　“牛逼还是林老师牛逼，”女生嘿嘿地笑，眼睛像月牙，她凑到林景湛身边，在床头蹲下来，双手做作地在林景湛的大腿上摆出按摩状，“今后也还是要多多仰仗林老师了。”
　　“小橙子上道，林老师带你飞。”

　　程一南从青葱岁月的记忆里晃回了神。
　　眼前依然是定制的Q版漫画地毯，还有客厅里满眼暖色的灯光。
　　光洲市的9月晚风，被隔在阳台的玻璃窗外面，程一南可以猜想到那风将拂过楼下小区的绿树叶，还会发出簌簌的声响。
　　她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嘴角高高咧着，因为快咧到太阳穴去了，所以已经23岁的面部肌肤果然不再像16岁有弹性，此刻因为笑得太久，甚至感到略有僵硬。

　　很久没有回想这段和林景湛“尊师重道”的“想当年”，尤其是和今天这个时隔几年重逢见到的“新”的林景湛相比，程一南发自内心地感慨，——有趣还是男高中生有趣啊。
　　那会儿，即使林景湛在学校里天天摆出一副大神的拽样，被程一南天天“林老师”长“林老师”短地套近乎，软磨硬泡，生拉硬拽，最终，外人眼里彬彬有礼的林景湛还是彻底在程一南面前被迫撤除了粉色的男神滤镜。
　　他和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屁男高中生一样，会在家里的沙发上歪七扭八地瘫着，会和程一南在同一张饭桌上抢卤鸡翅，也会拗不过程一南的“威逼利诱”，和她两个人一起作弊式地玩Tap Tap，明明是一个人挑战手速的音游，硬生生被他俩平分“手指赛道”，完成了友谊合作赛2VS1。

　　简直和今天在迦南道办公室里圆滑周到的林景湛是两个人。
　　也和在择一网咖里、在她的公寓门前一副绅士理性做派判若两人。
　　这样的林景湛让程一南琢磨不透，又觉得有些意难平。
　　加上那不知道是不是bug的重逢心情“一般”论，有关于“新”林景湛的一切都让程一南有点点抓狂，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抓狂些什么，为什么要抓狂。

　　可能是抓狂林景湛和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可是他们早已好几年没见，如果不是今天重逢，程一南也只会偶尔想起这个人，更别谈在意什么亲密不亲密。
　　可能是抓狂林景湛到底喜不喜欢她——她明明觉得林景湛今天的所有表现都不像是喜欢她，但又好像特别想抓住某个小线索，来证明他还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比如那个可能是bug的重逢心情“一般”论。

　　可是，程一南也说不明白了，她又有什么必要纠结这个线索呢？
　　难不成是想到他们俩马上要在一家公司工作了，生活轨迹又即将重叠在一起；
　　然后今天她还看到林景湛还是如之前一样优秀，甚至更加优秀。
　　在这些事情的重合作用下，她高一时的“非分之想”、“想入非非”又忽然死灰复燃了？

　　好吧……
　　程一南沮丧地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真要扪心自问，今天她有没有产生过，也许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和林景湛走得很近，甚至有可能发展出超出朋友的关系，这样的联想，的话，那还真是……有的。

　　程一南扶额，想不到啊，想不到。
　　程一南，你居然是个虚荣肤浅的女人！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随即忽然想到，今天聊了这么久的准同事，她居然没有林景湛的微信。
　　程一南是上大学以后换的新手机号，那会儿她和林景湛就没怎么联系了，□□里倒是存着林景湛的号，但她已经好几年没用□□，估计林景湛也是。

　　程一南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
　　一会儿，她登上自己的微博。
　　两分钟后，“@Soda吨吨吨”的粉丝看到自己follow的画手太太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今天回忆了一番青春期，哎，青春真好啊。”

　　没一会儿，评论区就涌入了许多留言。
　　@再看再看就把你喝掉：这话说的，难道大大已经三十岁了？
　　@总攻1111：一看就知道是新来的，soda大大光洲第一美少女还有人不知道？？
　　@豆腐老虎：5555我也想我的初恋了[大哭]
　　@放大线钓大鱼：偶尔回忆就成，重要的是当下和以后
　　@今天soda更新了吗：怎么还有时间回忆青春[怒骂] 这周漫画还更新吗！催更催更！

　　程一南感到孤独，这些粉丝！都不懂我！
　　然后她点了一下@总攻1111的评论，先按下一个表示害羞的微博自带表情，接着恬不知耻地打字回复道：谬赞谬赞[抱拳]